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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第四十七章
那個時候, 趙兟是想到了奶奶。
她年紀實際并不大,但身體不好,動作有了年邁老人的遲緩。
趁爺爺出去遛彎, 她偷摸下了碗面, 上面蓋兩個大大的荷包蛋,讓趙兟抓緊時間吃。
他彎下脖子,頸後有一塊骨頭凸起。奶奶摸了摸, 嘆息般地說:“先先啊,奶奶也不盼着你榮華富貴, 出人頭地, 就希望你以後好好的,好好地過活,好好地做人。”
他悶頭吃面, 不作聲。
類似的話,奶奶說了許多遍, 想拉他回來。他沒聽過。
就是這一天, 他的心跟針紮過一樣,疼得眼眶都酸了。
她指腹那麽粗糙,滿是老繭。
手指頭上貼着創可貼。
背佝偻着, 在雞窩裏撿蛋煎給他吃。
他說吃過飯了,她還生怕他餓着,說他還在長身體, 得多吃飯。
還有,他明明翹了一天課, 她沒一句責罵。
她沒上過學, 不通曉什麽大道理,只知道, 這個年代,一定得讀書。
她說他聰明,是讀書的好料子,別荒廢了人生。
她希望他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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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去世,他那一整宿沒睡,腦子裏不停地回響,她說的這番話。
時隔多年,蔣暢也這麽跟他說。
現在的社會、家長,對人的要求越來越高。
上學要好成績,工作要好業績,此外,品性、成就、樣貌,無一不納入審判标準之內。
他們兩個想掙脫一切規則。
蔣暢沒有多熱愛這個世界,也煩死了自己的思想,靈魂,是在無形的模具中被塑造出來的。
她不願多想,一想就會痛苦,痛苦到讓她有種窒息感。
外界的人,事,她強迫性地告訴自己,與她無确切關聯的,就別管了。
趙兟的過去,與現在的她無關,她不想徒添憂煩。
本來生活裏就夠多煩心事的了。
但蔣暢相信,假若她徹底地對人性失望,她不會愛上趙兟。
既然依然抱有一絲期待,就拿去賭他們的未來。
被他吻住的時候,她想,“愛”真是一樁美好的事。
或許,人類擁有感知愛與被愛的能力,是老天的一種恩賜。
即使不去愛具體的人,也會愛上這種愛得心醉的感覺,甚至是,幻覺。
她忽然就能跟那些追星,追紙片人的女孩們感同身受了。
一定要說幸運的話,那就是趙兟同樣愛着她。
晚上回到家,蔣暢還沒來得及換下鞋,她穿着小高跟約會,走路走得腳後跟、腳底板疼,趙兟便将她提抱起來,讓她兩腿圈住他的腰。
瞬間的失重令她驚呼出聲。
他的臂力和腰力超出她的預想,他一手托着她,還能穩穩當當地往屋裏走。
挎包被他的另一只手扯下來,扔到沙發上。
她瞥了一眼,顧不了心疼,因為她自身都是泥菩薩過河。
這一系列動作談不上粗暴,他的目光不離她,帶着商量的意思。她不阻止,算是默認。
兩人的眼神像鍋中加熱的麥芽糖,黏連着,分不開。
蔣暢的血液裏,好似有某種寄生蟲在瘋狂地游竄。
若要為之命名,應該離不了一個“情”字。
她勾着他的脖子,撫摸着他皮下的頸椎骨。
兩個成年人的體溫緩慢攀升着,催化出了濃烈的情愫。
他眼皮下耷,視線焦點落在她的唇瓣上。
是辣椒素讓它們變得鮮紅欲滴,似抹了想要他命的鶴頂紅。
即便果真如此,他也甘之如饴地撷取。
她的背貼到床面之際,她還沒能完全明白,接下來即将發生的事情。
直到唾沫交換之間,內衣搭扣被悄無聲息地解開。
蔣暢恍恍然睜開眼,“我還以為,你這段時間一直沒提,是……”
“在這事發生之前,我更希望你先對我們這段關系,以及我這個人放心。”
“你怎麽知道,我現在放心了呢?”
趙兟笑笑,未明确作答。
她不會弄虛作假,說白了,就是實心眼。這樣的人,好懂,待人也真誠。
她對他付諸幾分真心,又摻雜幾分假意,一目了然。
他只會愛她愛得愈發死心塌地。
蔣暢沒有什麽“第一次要給未來丈夫”的觀念,覺得情之所至,水到渠成。
但她有點怕,怕痛,怕好奇的盡頭是失望。
——但願他不是不行。
趙兟如果聽得到她的心中所想,大概會氣得笑起來。
他此時掐住她的後頸肉,當然沒用力,指尖一路下移,肩,鎖骨,心口,到達頂端,停住。
她抿着唇,撇開眼,呼吸慢慢地變得急促。
和自己洗澡摸到那個地方,是截然不同的兩種感受。
“可以嗎?”
他問。
哪方面可不可以?力道,還是指,繼續?
蔣暢含混地“嗯”了聲,腳趾不由自主地蜷起,是緊張,也是害羞。
他要她一個确切答複:“是可以,還是不可以?”
她小聲說:“可以啊……”
聽罷,趙兟抽出手,直起上半身,手交叉抓住下擺,兜頭脫掉。
她看見他肩上有一條淡疤,細細長長,“怎麽搞的?”
“我爺爺抽的。”他側目看了眼,牽唇,毫不在意地一笑,“我在學校幹的渾事傳到鄰居耳裏,他們在背後說三道四,他覺得丢他的老臉,恨不得把我往死裏抽。”
她失語。
她想起,她被父親打的經歷,他毫不顧血脈親情,被低級的憤怒支配,對着她的腦袋下手。
遭受家人的暴力,除了肉身,更痛的是心靈的傷。
“我奶奶當時還為我擋了一下。”他說到這裏,眼神才有了波動,他輕吐一口氣,“好了,不說了。”
這樣的話,太不适合此情此景。
就算她要掉眼淚,也不該是為他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陳年往事。
趙兟斂神,低頭替她脫鞋,然後是襪子,再往上,是她的牛仔短褲。
幼兒園被教會自己脫穿衣服之後,再沒人這麽服侍過她。她不好意思,想自己來,被他制止了。
沒多久,他們赤誠相對。
蔣暢挪了挪身子,将自己完全置于床的正中央,他的視野之內,問:“然後呢?你要直接……嗎?”
中間兩個字,他沒聽清,但猜得到意思。
他搖頭。
趙兟一條腿跪上來,壓低上半身,說:“暢暢,看着我。”
“嗯?”
“一直看着我。”
話畢,他的唇貼上她的皮膚,嚴絲合縫得,仿佛他的唇紋和她的皮膚肌理相嵌了。
他的吮吸,噬咬,甚至是呼吸,無一不放大了他的存在感。
依他所言,她看着他,卻只看到他的頭頂。這樣的視角,好像是第一次。
蔣暢的感覺很怪異,想催促,又想叫停。
聲音死死地憋在嗓子眼裏,釋放不出——房子不太隔音。
接着,他的手,聚攏,抹平,輕輕地拍打,手法像做面點。
她的臉通紅,一半是熱的。
哪家傳來家長罵小孩子的聲音,嗓門很大,又很兇悍,操的是宿城方言,她聽不懂。
也沒有空閑分出注意力去聽。
趙兟的态度,更似研究,抑或是,探究。
男人是否都是無師自通的,她不知道,但至少,他不像毛頭小子,魯莽生澀。
他的手溫柔,唇也溫柔,漸漸化解掉她的緊張感。
她感覺燈光太亮,晃得她眼睛疼,于是閉上眼,試圖放松,打開自己。
他說:“怕嗎?”
“嗯……”
“怕就抓緊。”
這像一句開戰宣言。
抓緊哪裏?他,還是床單?她胡亂地想着,感覺到指縫被他的手指填滿。
十指相扣,好似心髒一起被攥握。
那一霎,她像懸在雲端,再重重地摔下。
她悶哼一聲,遵循下意識,一手抓住他的手臂,一手摳着床單。
他問:“九月底,北方的楓葉就紅了,一起去看?”
“嗯……好。”
她的尾音顫顫巍巍,是葉尖上的那一滴露珠,快要墜落。
“喜歡雪嗎?冬天可以去滑雪。”
“嗯。”
“每年春天,宿城大學的櫻花會開得很漂亮,看過嗎?”
“沒。”
趙兟能一心二用,蔣暢卻不能。
字是從齒間擠出來的,回複完,她又咬住下唇。
“你好像很怕熱,明年夏天,我們去山裏避暑?或者,找個涼快的地方待幾天。宿城太熱了。”
他說得對,宿城是座四季不分明的城市,大半年都在熱,且是潮熱。她來了兩年多了,還很難适應。
類似于現在,她渾身冒汗,黏膩得難受。
露珠陡然落了。
她的音也破了,又尖又急促。
趙兟沒有就此停下,因為只有她一個人到了。
他往她的腰後墊了個枕頭,容她短暫的幾秒喘息,他再度侵襲而來。
蔣暢不清楚時間的流逝,它的計算方式悄然發生了變化。
可能才十來分鐘,可能過了半個多小時。
難捱算不上,快樂也算不上,想快點結束,又舍不得他離開。
這樣的矛盾,令她心癢。
她也不清楚,整個過程,他們到底換了幾種姿勢。
趙兟顧及她的體驗感受,輕而緩,強忍着,額角的青筋凸起。
她反而覺得這樣更折磨她,摳摳他的掌心,無聲地提醒。
一些動靜清晰地響在耳邊。
來自身體撞擊,來自聲帶震動,以及,水液。
最後,他撥開她臉上被汗粘住的頭發絲,那會兒,她睜着眼,面前的他也沒好到哪兒去。
兩人一樣狼狽,蔣暢笑了,笑得險些上不來氣。她平躺下去,張開四肢,叫他:“先先。”
趙兟坐在床沿,應了聲。
她眉眼猶帶笑意,說:“表現不錯,需要我獎勵你嗎?”
“獎勵什麽?”
她爬起來,在抽屜裏找出個什麽東西,“你過來。”
他傾過身,她拿着印章,在他手背上印了下,拿開,留下三個紅色的小篆字。
“蔣暢印,你是蔣暢的私藏品,知道嗎?”
“這是獎勵嗎?”
“不,”她又在他唇上印了印,“這個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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