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暗中人？（三）

暗中人？（三）

沈言一愣，沒想到會在自己房外看見顧明倫。

“阿顏......你，”顧明倫本是靠在屋外的牆上，聽得格扇門發出吱嘎一聲，趕忙起身看向屋內。

沈言這時也愣着神，心中還惦記剛才的猜測，開口問道：“你為何在這？”

顧明倫顯出擔憂之色，上下看了看沈言，見沈言除了許久未曾進食而略有消瘦之外并無不妥，這才放下心來，随後開口說道：

“聽聞你這幾日都将自己關在房中，我放心不下便只好跑來看看。”

沈言盯着他的表情，故意說道：“害柳莺兒那人還沒有找到，我哪裏有時間沉于傷感？我還得留着力氣将那害柳莺兒的抓出來挫骨揚灰呢。”

顧明倫神色無異，甚至還點了點頭，似是對沈言的話表示贊同。

沈言心裏暗自嘀咕：莫非是自己想錯了？

“阿顏......”顧明倫略帶猶豫地開口道：“這次的事，你可是生我的氣了？”

“我知道柳姑娘是你的朋友，即便是為了你，我也願意不再追究。”他說到這兒頓了頓，似是在考慮措辭，“可這次的事知情者太多，她同那劉豫章的密謀又證據鑿鑿。畢竟國有國法，再如何我也須得是做表率的那個，斷不可徇私枉法。”

“莺兒并未同那劉大人....罷了，現在說這個也沒用，”沈言聽得顧明倫的話，本想為柳莺兒辯解，卻發現如今已沒了必要，轉而又道：“說到底你也是受害者，我怎麽會生你的氣？”

“快進來，來看我卻連一杯茶都喝不着，倒顯得我小氣了。”沈言領着顧明倫轉身回了屋子裏頭。

顧明倫環視一圈：屋子裏除了一扇屏風，一張挂着素帳的木床便再沒什麽別的東西，和聽泉閣樓下處處透着華貴的裝飾相去甚遠。

沈言發現了顧明倫眼底的驚訝，攤了攤手說到：“我們少東家這人就是這樣，表面看得到的地方定要華貴異常，內裏頭嘛......就說不準了。”

顧明倫似是沒想到昔日的天之驕女竟淪落到睡木板床的地步，沉吟半晌說道：“阿顏，你為何不願同我回去住？那閣樓我一直為你留着的。”

“如今那府邸是你同許宜雙的，我過去湊熱鬧幹嘛？”沈言見他又提這話，搖搖頭說道。

“若你是擔心她......那大可不必，國相府如今還輪不到她做主。”顧明倫見沈言并不答應趕忙說道，提起許宜雙時語氣頗為不屑。

“阿顏...”顧明倫欲言又止，良久，終是下定決心道：“當年沈府花廳求親之時，我所言句句肺腑，絕無半點虛假。”

沈言正端着茶杯喝茶，聞言驚得一口茶全噴了出來，嗆得咳嗽了兩聲，瞪大了眼擡眼望向他。

當年丫鬟跑來告訴自己顧明倫來上門求親的時候，沈言是不信的。

可當她匆匆跑到花廳之外，卻親耳聽見了他信誓旦旦向阿爹保證要照顧自己一輩子。沈言驚得愣在了原地，連阿爹是如何将他給趕跑了都沒注意。

“若是你願意，我大可今日便将許宜雙休了，必不讓你受半點委屈。”顧明倫說着便想牽沈言的手，卻被沈言飛快躲開了。

“我......我知道你擔心我，”沈言聽見他這話有些吃不消，六年不見，顧明倫怎麽也學起話本子那一套了？

見他直直盯着自己，沈言尴尬得連手腳都不知該往哪放，索性站起身來背對他，故作玩笑地說道：“你若想幫我，倒不如直接給點銀子來的實在。”

“當年我只是一介布衣，沒能力護住你們，如今卻不一樣了。你同我回去，再沒人能折辱你。”顧明倫不依不饒，接着說道。

呸呸呸，自己以前怎麽都沒發現顧明倫竟是這麽個登徒子？

沈言見他幾次三番言語輕薄，絲毫未有對自己的尊重，心裏也起了火氣，冷聲說道：“這話以後莫再說！”

顧明倫見沈言惱了，一時不敢繼續這一話題，屋內氣氛冷下來，似有若無的尴尬蔓延。

過了許久，顧明倫才試探着開口，很是小心翼翼地說道：“是我唐突了，阿顏切莫因此而疏遠我。”

沈言見他說得可憐，兩人也不好一直僵持着，轉回身說道：“我知你是為我好，就是這辦法也太混賬了！”

沈言一直以為，顧明倫之所以如此執着的想将自己護在他的羽翼之下，是想報答沈家當年對他的養育之恩。

“其實我今日來，想帶你去瞧瞧你阿嬷。”顧明倫見沈言火氣消了，接着說道。

“你說......誰？”沈言聞言，滿臉的不可置信。

沈言的阿嬷，便是沈大将軍的娘了。

阿嬷是誠心向佛之人，覺得自己兒子雖是為國殺敵，可造下的殺孽也确實太重，自從阿公去世後，便常年住在山中的庵堂裏誦經祈福。只有逢年過節才從庵堂裏出來，同沈言他們一家人團聚。

沈言雖同阿嬷見面的時日不多，感情卻很是深厚。

沈言一直記得阿嬷最是疼她，有什麽好東西也都先想着她。阿嬷的手暖暖的，膝蓋也暖暖的，沈言小時候，每每見了阿嬷都要趴在她的膝頭，纏着阿嬷說故事給她聽。

六年前的事情一出，沈言便再沒見到過阿嬷了。

本以為阿嬷年歲已高，加之陛下又有沈家親眷流放三千裏的命令，恐怕早已駕鶴西去。卻不想今日在顧明倫的口中，聽見這樣一句話。

“阿嬷現在在哪兒？”沈言向顧明倫的方向快走了兩步，很是急切的問道。

“當年沈将軍的事出了之後便有官兵要去庵堂裏抓人，只不過我先行一步，将阿嬷接到了外頭住着。”顧明倫開口道，“如今阿嬷如今在城西的梅影庵。”

“你快些帶我去見她，”沈言邊說邊向外走去。

乍聽得阿嬷還活着的消息，沈言有些難抑激動，畢竟這應是她唯一尚在的親人了。

“你莫不是要穿着男裝見她？”顧明倫說道，“先換身女裝吧，她老人家...對當年的事并不知情。”

沈言聞言一愣，這才想起來自己還穿着男裝，面露尴尬之色，說道：“你...你且去屋外等一下。”

“好。”顧明倫邊回頭望着她，邊走出了屋外。

沈言打開衣櫃，衣櫃最裏面躺着一件煙水百花裙。沈言望向這裙衫，心裏又是一墜。

這煙水百花裙是柳莺兒搬來聽泉閣第二日，兩人一同去街上的成衣鋪子買的。去成衣鋪本是因柳莺兒在聘事堂無什麽衣裳穿，可見了這件，柳莺兒非說沈言穿着才好看，硬是哄着沈言買了下來。

如今沈言終于要第一次穿它，可柳莺兒卻已不在了。

沈言緩緩伸手把這裙子拿了出來，定定望了半晌，終是将它穿在了身上。待理好裙擺再看向身前的銅鏡時，沈言一陣恍惚，想起自己上回着裙裝的情形，竟像是上輩子了。

門外的顧明倫見沈言穿着女裝行出房門來，比記憶裏的更美了三分，不由得愣在原地，半晌才回過神來。

兩人行到了聘事堂大門外，等着下人将顧明倫的車馬牽來。說來也巧，這兩人剛在門口站定，喬南便從前堂行了出來，如此自是看見了大門外并肩而立的兩人。

沈言今日穿着一身淺色衣裙，一頭青絲披散在身後，面上脂粉不施就已經皓質姣姣，直叫人移不開眼。

平日裏沈言雖然也長得精致，可畢竟是故意在臉上塗了暗粉，到底少了一些靈氣。今日一見卻不同，好似拭淨了寶珠上的塵埃，明眸善睐，鉛華弗禦。

喬南見她打扮得如此漂亮，反而心中堵得更厲害。

說什麽也不肯出門，顧明倫一來便好了？

莫名地，喬南想起方才在前堂那幾個夥計的話：“別看他這樣，可會攀高枝的緊，啧啧啧，連國相爺都親自來尋...”

此時顧明倫已上馬車，又從車內伸出手來，将沈言牽了上去。喬南看着兩人握在一起的手，只覺得實在萬分刺眼，直到兩人乘着車馬行遠了，還在心裏嘀咕：

她莫不是真要給那顧明倫去當什麽姨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