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一

第58章 番外一

李成認識陳亦強那會兒，還是個在煙港天橋底下給別人擦皮鞋的主兒。

手上一雙被黑色鞋油沁透的白手套，就是一個冬天用來禦寒的東西。

一張給顧客老爺坐的小板凳，一塊兒鋪在地上的餐桌布，背上背着擦鞋的工具箱，就是他李成養家糊口的所有東西。

那會兒，他可能都沒想過自己有一天能夠在酒吧裏面做起主管，管着百號人。

就像他沒料到那天來攤位上的那位主兒，會是能讓自己牽腸挂肚擾亂了一生的人。

立了冬，煙港那溫度直往下掉，零下幾度的天氣都還算暖和的。

李成蹲在攤位上，随時注意可能突然出現的城管。

“今天這天氣還不算太冷哈。”旁邊貼膜的一個男人說着，李成轉過頭笑了笑回到：“是啊，今天天氣還行，希望能多來幾個客人吧。”

天橋底下人來人往，擦鞋的，賣盤片的，貼膜的，做美甲的數不勝數，都穿着棉衣搓着手。

李成蹲在小板凳旁邊，感覺腦袋有些昏沉。

早上他帽子半路上被風吹掉了一次，興許是着了冷，這會兒腦袋開始有點發熱。

正猶豫着今天要不要提前收攤了，面前就闖入一雙不同于以往的皮鞋，即使上面沾了些稀泥，但也能看出價格不菲。

還沒等他擡起頭，那人的聲音就傳了下來：“給我擦個鞋，麻利兒的。”

李成心裏暗自咒罵了一聲，擡起頭堆滿笑容的說到：“好勒，您先......坐。”看清那人的臉，後面一個坐字卡在了喉嚨半天才說出來。

面前的人穿着一身灰色的緊身西裝，略顯飽滿的胸肌撐滿了胸口，外面套着一件灰色的毛呢大衣，質感的面料一直垂到膝蓋處。

黑色的頭發一絲不茍的全部梳到了後面，露出潔白的額頭，劍眉緊緊的蹙在一起，即使是不耐煩的動作，在李成看來也在無聲的散發着魅力。

他看呆了。

但那人沒注意，聽他的話瞧了那小板凳一眼，把頭扭向一邊皺眉說到：“就這樣，你趕緊給我弄幹淨。”

說完摸出錢包朝李成扔了一張紅票子，李成這才回過神接過了錢。

見男人視線停留在自己有些發黑的手套上，他臉上一陣發燙，有些着急忙慌的轉過了身。

說是在找零錢，心裏卻只有窘迫。

弄了好半天才把要找的錢給理好，順便脫下了手套。

“找您的錢。”

男人看了錢一眼，臉色有些不太好，低頭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煩躁的說到：“不用，你趕緊的，我還忙着呢！”

被這麽一吼，李成慌亂的收回錢，從來都是凍的發紫的臉上竟是一陣火燒火燎。

他飛快的轉過身，拿過最好的鞋油和鞋刷，看着原來那雙指尖發黑的手套，最後就這麽轉過了身。

平時出攤，遇上不太說話的客人，李成便會找些話題跟人聊聊天。

可今天這人，不知怎麽的，別說說話，就連擡起頭看他一眼心裏都有些發怵。

摸上鞋油，李成小心的單腳跪在了那人的鞋子跟前，慢慢的擦拭了起來。

興許是離的更近了，李成鼻間總是彌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和煙草混合味。

伸出于皮鞋外的腳腕，被黑色的襪子緊緊的包裹着，李成情不自禁的在心裏比較了一番。

跟自己的腳腕好像差不多。

想着想着沒有拿刷子的那只手就控制不住的伸了去，剛碰到指尖頭頂就傳來聲音：“你多大了？”

李成急忙收回手，低着頭回到：“十四。”

“鞋擦的不錯。”男人評價到。

“嗯。”

就這麽沉默了一會兒，皮鞋也被擦的蹭亮了。

李成看着變得幹淨的鞋子，又仔細的瞧了一番才退開身子說到：“老板，鞋子擦好了。”

男人低頭看了看，滿意的說到：“行。”然後踩着皮鞋大步的離開了。

看着男人離去的背影，李成有些發愣。

旁邊貼膜的那人看着李成手裏的毛爺爺，酸溜溜的說到：“啧，你這是走運了，不知道要你擦都少雙鞋了。今天的錢，不，明天的錢都掙夠了吧？”

等人影都走遠了，李成才收回視線淡淡的回到：“後天的都夠了。”

他蹲回位置上，低頭看着自己被鞋油染色的手指，才感覺到自己有些異常的心髒，他慢慢的把手擡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說到：“長的真好看。”

貼膜的還以為李成在說他的手，朝着李成翻了個白眼。

其實在天橋底下擺了這麽久的攤，李成不是沒有見過這樣的有錢人，但像今天這個這麽讓他記憶深刻的還是第一個。

當時他不懂，後來才知道，那些莫名其妙的慌亂和窘迫都是心髒的悸動，讓原本仇富的他生出的自卑。

雖然那天賺了大錢，但李成還是照常的到點了才回家。

原本也就是這麽一個小插曲，日子還是照樣的過。

但每次擡頭看到頭頂的面孔不是自己期待的那個人的時候，李成總是後悔自己那天沒有跟上去。

一個星期以後，公路旁邊的人行道上，支着一個簡陋的小攤，一個少年坐在地上，滿臉笑容的喊道：“先生，擦個鞋吧！”

“先生，看看吧，給您擦個鞋，保證幹幹淨淨的。”

陳亦強百無聊奈的開着車，看着前面堵得要死的路有些煩躁的拍了拍方向盤。

他躺在座椅上，點燃了一根煙，搖開窗戶搭在車窗上抖了抖煙灰。

窗戶打開，外面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旁邊的人行道上，一個少年不厭其煩的問着路過的人，身後是那個簡陋的小攤，只不過上次那張只夠放半邊屁股的板凳不見了。

換了一張更大的扶手椅在那裏。

他吐了口煙，笑着啓唇到：“小鞋匠。”

看着前方一時半會兒還通不了的路，陳亦強把車開到了旁邊停着，打開車門朝着李成那邊走了過去。

他一下子擋在了李成的面前，低頭瞧了一眼李成泛紅的臉蛋，笑了笑說到：“小鞋匠，給我擦個鞋。”

“......好，您......您坐這邊。”

瞧着那扶手椅，陳亦強調侃到：“喲，換板凳了啊，你那破凳子讓人坐壞了？”

沒料到男人還記得自己，李成強忍住激動淡淡的回到：“那張太小了，換了一個。您先坐着吧。”

陳亦強坐了過去，嘴裏叼着煙，用手拍了拍扶手，看着李成回到：“還成，坐着挺舒服的。”

李成彎下腰，把腳墊放到了陳亦強的面前，擡頭看了陳亦強一眼迅速低下頭說到：“您把腳放在這上面吧，這樣您舒服一點。”

陳亦強哂笑了一聲，把腳擡起來遞到李成的面前開口到：“你這服務不周到啊，不是應該你把我的腳放上去嗎？”

李成暗自掐了掐掌心，低着頭用手抓住了陳亦強的一只腳放到了腳墊上。

看了看周圍着來來往往的大街，陳亦強看着李成的頭頂開口到：“小孩兒，你怎麽跑這兒擺攤來了？不怕城管？”

李成擡頭看了陳亦強一眼，回到：“這兒人多，生意更好。”

“成吧。”陳亦強點了點頭。

本以為陳亦強不會和自己說話了，李成就開始專心致志的擦着鞋。

但沒一會兒，陳亦強又開口到：“幹了多久了？”

原本李成定在腳腕的眼神趕緊移開，擡頭看着陳亦強回到：“一年多了。”

“沒上學？”

“辍學了，家裏沒錢。”

陳亦強看着李成手上明顯是新買的手套笑了笑，靠在椅子上開口到：“幹過服務員嗎？”

李成有些疑惑的擡起頭，回到：“沒有......”

陳亦強摸着下巴自言自語到：“沒幹過......”他看向李成，意味深長的笑了笑接着說到：“沒幹過沒事，學就行了。那會算賬嗎？”

李成更疑惑了，手上的動作都停了下來，不明所以的回到：“會的。”

“會啊......”

他坐起身子，捏着手裏的煙蒂從衣服的內包裏面摸出一張名片，遞給了李成。

李成立馬接了過來，仰頭看着陳亦強。

“我有個酒吧還差服務員，要是你家裏同意可以去我那兒上班，工資一定比你擦鞋多。”

看鞋擦的差不多了，陳亦強就想站起身，李成立馬抓住他的腳腕。

見陳亦強皺了皺眉，又趕緊移開抓住了鞋邊，生怕他走了一般的說到：“您先等一下，鞋子還沒擦好。”

瞧着李成臉上那股子認真勁兒，陳亦強有些好笑的坐了回去，開口到：“行吧。”

李成把名片揣進了兜裏，認真的給陳亦強的皮鞋清理了一遍又觀察了一番才放開了他的鞋子。

看李成動作停下來了，陳亦強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按着李成的肩膀笑着說到：“好好想想。”

他走出幾米後，又想起什麽了一般，轉過頭對着李成問到：“對了，小鞋匠，你叫什麽名字？”

李成忍不住腳步前進了幾步，回到：“我叫李成。”

陳亦強挑了挑眉，笑着點點頭。

等人走遠了，看看遠去的車，李成默默的記下了車牌號。

他坐到路邊，拿出揣在包裏的卡片。

卡片上寫着酒吧的名字，還有聯系人的電話。

看着卡片上寫着的陳亦強三個字，李成反複的看了幾次，一遍一遍的讀着那個名字。

“陳亦強......”

明明只是簡簡單單的幾個字組在一起，卻總有人把它放在心髒上，一提到，就牽動着跳動的頻率，影響着全身的血液湧動。

幾日後的酒吧門前，一個男孩揣着一顆炙熱又勇敢的心走進了那個燈紅酒綠的地方。

在人群湧動裏一眼就看見了那個神一般的男人，男人也注意到了它，朝他2揮揮手，笑着說到：“小鞋匠來了，過來。”

李成聽到自己的心髒喊道：“陳亦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