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庭庭不哭
第17章 庭庭不哭
——“庭庭不哭,庭庭不哭……庭庭……”
霍振庭玲珑飽、滿嫩如春櫻的唇瓣難能分辨的翕動了一下:“嗯……沒哭……”
——“庭庭,痛嗎?”
“痛。”霍振庭頭顱低垂,委屈得嘴角抽了抽,他左邊嘴角被打出裂傷的地方攢出個圓溜溜的小血珠,慢悠悠滑落在下巴上。
——“痛,為什麽不哭?”
霍振庭這回沒吭聲。
就算是傻子也長了點趨利避害的腦子,從前哭是因為有人會親親他、抱抱他;現在哭只會挨罵。他哪還敢哭?
“唉……”女人仿如晚風般悠長嘆息拂過霍振庭耳畔:“還是……和姐姐走吧。”
霍振庭耷拉個腦袋,悄沒聲的站起身,朝前方圍桌用餐的衆人淺掬一躬,禮貌道別。
盡管根本沒人搭理他。
這時那位自稱厲海未婚妻的戴小姐正在跟大家說她在燕京念大學的事情。
厲海滿臉不耐煩叉腰埋怨:“你大學裏課題那麽多,還總擠時間往滬城跑,好辛苦的,何必呢?”
戴齊天:“我爹說現在不時興盲婚啞嫁,處對象要互相常見面,增進了解。”
厲海:“戴伯父是提醒你擦亮眼睛,別等嫁過來才後悔。”
戴齊天皺眉嘆氣:“厲海,你變了。你可別忘了,我連名字都是為你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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厲海:“我真的好多謝你。你如果一直叫婉君,說不定我還願意認命一點。”
“婉寧。”戴齊天及時把未婚夫口誤糾正回來,然後追問:“婉君是誰?”
“不知道。……哎!我不跟你在這胡扯了,我帶我達令……”厲海唉聲嘆氣轉過身:“哎?我達令呢?”
他話音未落,花廳外驟然響起“噗通!”一聲,聽着是個大物件掉進水裏了。
接着有人尖叫:“呀——!有人跳跳跳……跳池子啦!”
厲海拔腿往外跑,廳內厲家人也個個臉色驟變,彼此攜手起身奔門外查看。
厲府這一小塊池塘是宅邸落建時挖的造景塘,夏天種荷花、栽睡蓮增添雅趣;實際上很淺,超過兩尺長的錦鯉都養不住。
厲海跳下去時,池水勉強沒到他大腿位置。
霍振庭面朝下趴在水裏,身體大部份沒在水中,只有後腦勺一撮頭發浮在水面。
厲夫人看見兒子不管不顧跳下池塘,急得跳腳,吓得大叫:“別碰他!阿海你別碰他!有邪穢呀!你們快去拉住二爺!”
這時大家才回過味來,他家池塘這樣淺,別說大人,連五六歲的小孩子都淹不住。
正常人嗆水肯定會下意識掙紮,稍微動動就站起來了;絕對做不到像霍振庭這樣,安安靜靜臉朝下浸在水中。
而且他們一聽到聲音就跑出來,霍振庭落水的位置應該離回廊步道很近才對。
可眼下無風無浪的,他竟然快要漂到池塘中間去了。
衆人覺出古怪,厲江和幾名男幫傭立即跳下池塘追厲海。
池水不深但冰冷刺骨,大家強忍寒意邁步追二少,嘴裏大聲呼喊,叫他們小心,不要靠近“水鬼”。
厲海軍校畢業從不信邪,對旁人勸阻自然充耳不聞。
待他适應水中寒涼後,步子越邁越大。
十來步就追上霍振庭,一把薅住他後腰衣衫往自己這邊拽。
霍振庭被他這一抓,好像忽然活過來,雙腳又蹬又踹,雙手拼命拍水,腦袋也猛地往後仰起露出水面。
厲夫人站在回廊上一個勁念阿彌陀佛,厲江追上厲海,兄弟倆一起把霍振庭架起來。
霍振霍的臉色,左邊砂紅、右邊慘白,在岸邊琉璃燈籠的映照下,有點像妝沒卸幹淨的唱戲人。
他喀喀嗆咳嘔出兩口池水,渾身打哆嗦,搖搖欲墜。
厲江卻忍不住出聲責罵:“你這小赤佬什麽毛病?我就沒見過大老遠跑別人家尋死的!”
厲海聞言更氣不打一處來:“你不打他,他能尋死?”
厲江回瞪二弟:“打一巴掌就尋死?那你怎麽還能站在這?”
兩人在霍振庭耳邊吵嚷,霍振庭卻聽不清他們在說什麽;只覺渾渾噩噩的,手腳身體全不聽使喚。
霍振庭沒想到姐姐說帶他「走」,會讓他這樣難受,當冰涼池水從他鼻孔、嘴巴、耳朵眼,鑽進腦袋和肚子裏時,窒息帶來的痛苦遠遠超過被人打一巴掌。
他想跟姐姐說他不走了,不想走了!但是臉被壓在水中發不出聲音。
還好厲害哥哥來了。
老婆姐姐懼怕厲害哥哥,撒手就跑。
霍振庭從水裏鑽出來後渾身又冷又疼,他想擡頭找一下,看看老婆姐姐還在不在這裏。
心裏一邊恐懼姐姐再把他按水裏,一邊害怕姐姐就此消失。
像他爸媽一樣,顏色淡了,慢慢的就徹底沒有了。
但寒冷、嘔吐跟眩暈憋得霍振庭喘不過來氣,不等被推上岸就兩眼一黑暈死過去。
這時其他幾名跳下水幫忙的男幫傭也圍攏過來,七手八腳把厲家兄弟連同霍振庭三人推上岸。
初春晚風寒意重,不管先前大家在餐桌上交流什麽話題,這時也都盡數打住,讓厲江、厲海兩兄弟趕緊回屋沐浴更衣。
霍振庭被安置在厲海起居小院兒的客房裏,厲老爺吩咐兩名男幫傭去給他擦身換衣裳,随後想想仍覺不妥,又叫管家趕緊開車去請大夫。
絕不能讓個外人莫名其妙死自己家裏面,太不吉利。
厲海簡單沖個熱水澡,換上幹爽衣物立即推門右轉跑去客房探視霍振庭。
他現在心裏最忐忑的事情,和他家其他人一樣,也是怕霍振庭在自家有個什麽三長兩斷。
——關鍵是晦氣。
厲家內外裝修除了廁所一概采用傳統中式,普通房間大抵都是一床一榻、兩桌一案,外加個或大或小的衣櫥。
榻子通常擺在門口附近,方便夏天納涼吹風;厲海推門時給客房鼓進一陣涼風,正幫霍振庭擦身的幫傭連忙出聲提醒:“二爺快把門合上,這頭衣裳還沒穿齊整。”
厲海擡眼一瞧,這何止沒穿齊整,壓根沒穿呀!
兩名幫傭正拿熱水投毛巾給霍振庭擦身驅寒。做的是件好事,但方法很缺心眼。
厲海:“你們怎麽把他放門口榻子上?裏屋床散架了?還是差這兩步擡不動了?”
男幫傭:“二爺,他這一身水澇的……放床上,等下床還怎麽睡?”
厲海尴尬咂舌,心道原來缺心眼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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