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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吳珍珍的事情，要從一個月以前收到的家裏的信說起。

當時她家裏給她照常寄了糧票和一筆不少的錢。

本來收到這些東西特別開心的吳珍珍，看到信才知道她媽生了個弟弟，家裏之後一段時間都沒法給她寄東西了。

本來以為家裏人這麽疼她，只是多了個弟弟，怎麽可能就不要她了。

等到這個月的時候，她果真沒有收到家裏的來信，吳珍珍就慌了。

慌了好幾天的吳珍珍一直在想是因為什麽原因，自己的父母才會放棄自己，是因為自己脾氣不好嗎？

她隐隐也有感覺到知青點的人都不太喜歡她，本來她并不在意，現在卻越想越慌。

這種恐慌在方圓圓的一句話中，終于被徹底點燃。

雖然在她講述的時候，大部分的重點都放在了被家庭抛棄的恐慌中。

但是沈喬思還是抓住了一個重點，“等一下，現在不是計劃生育嗎？你爸爸還是幹部，這樣不怕被舉報撤職嗎？”

說起這個，吳珍珍更難過了，“我爸說把我改到了小叔的戶口，我以後只能叫我爸爸叔叔了。”

“他們為了剛出生的弟弟，不要我了。”

眼看着她又沉浸在被抛棄的難過中，王姐趕緊問出了另一個問題，“你的糧食還剩多少？”

“知青只有第一年才有補貼，你之前一直沒有工分，家裏再不給你補貼，你接下來準備吃什麽？”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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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于這件事，吳珍珍也不是一點都不清楚。

如果沒有一個有本事的爸爸在後頭，她在紅星大隊的日子也不會比別人舒服這麽多。

相比較父母的疼愛，那一點糧食算得了什麽。

如果能用這種極端的方式，讓父母改變主意，顯然是一個劃算的決定。

如果改變不了，就那麽一點糧食，也沒法讓她舒服的活下去。

但是她搞錯了重點，所以這招注定是沒用的。

王姐在一旁為吳珍珍天真的想法感到頭疼，雖然她和吳珍珍的關系一般，但也沒差到能眼看着她餓死的地步。

和王姐不同，沈喬思關注到了另一個問題，她看向了坐在床上，還沒止住眼淚的吳珍珍。

“按照你的說法，你家裏人這麽疼你，怎麽會突然決定冒着這麽大的風險要二胎。”

吳珍珍有點沒明白沈喬思的意思，“嗯？”

她放輕了聲音，靠近吳珍珍的身邊，讓她仔細再回想一下信的內容，“除了把你改記在你叔叔名下，還寫了些什麽？”

那封信因為吳珍珍情緒激動，早就被撕了。

現在只能靠她回想。

“我記得信裏先是寫了給我寄了多少東西。”

“然後他們突然開始道歉，爸爸說……他說，對不起珍珍。”

“他沒辦法了……”

然後，吳珍珍好像想起了什麽更加恐怖的事情，瞪大了眼睛，盯着沈喬思。

“怎麽了？”王姐摟住了她，生怕她情緒激動又哭個不停。

“我回不去了。”吳珍珍驚恐地看着王姐，她突然理解了為什麽家裏要生一個弟弟了。

在她零碎的話語中，剩下三個人拼湊出了真相。

吳珍珍家裏人想走關系把她調回去。

沒想到調不回去了，有可能是一輩子都見不到，家裏人就商量着準備再要一個。

本來在邊上安慰她的王姐，聽到這個消息也震驚了。

剛來的沈喬思和方圓圓可能無法理解，在這的大部分知青，都是靠着總有一天能回家，這個希望撐過這些苦日子。

雖然随着在這的時間越來越長，大家也明白了回去的希望渺茫。

但是渺茫的希望，現在也破碎了。

沈喬思想安慰她們，又不好說的太細，只是含糊的說了句說不定能考回去。

“也許，說不定過幾年，高考就恢複了。”

“高考已經聽了這麽久，誰知道什麽時候再開呢？”

可能是意識到自己的話有點沖，王姐和沈喬思道歉，“抱歉，我有點情緒失控，謝謝你安慰我們。”

因為一下子收到的沖擊太大，當天晚上所有人都失眠了。

第二天去領補助的時候，沈喬思她們得知了另一個更不好的消息。

接下來一段時間村子裏沒什麽活了，她們沒有工分也分不了糧，接下來一段時間她們只有分下來的這麽多糧食了。。

自然，分到的口糧也不是什麽白面，都是粗糧玉米面高粱之類的。

要吃白面只能自己去糧庫換，三十五斤粗糧只能換很少的白面。

三個人看着手裏的糧食，對接下來的日子該怎麽過有些發愁。

因為是農閑的時候，所以知青點裏的知青們也都沒有出去，聚在一起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

還有昨天沒見過的三個知青也來了。

其中一個年大較大的知青開口，“都來這麽久了，大家心裏應該也多多少少意識到了什麽。”

“但是這事現在還是個猜測，再沒有明确為的消息下來之前，不要自己吓自己。”

“也不要做出什麽瘋狂的舉動。”

紅星大隊的知青點氛圍一直還不錯，沒有其他知青點的勾心鬥角。

王知青今天聽到消息以後，趕緊來到這裏，就是怕這個消息引起什麽騷亂。

不過現在看來，大家只是有些低沉，但還沒有失去理智。

一直在狀況外的謝齊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看到這種奇怪的氛圍在門口尴尬的站着，一直不敢進去。

還是方圓圓看不過去，主動把他拉到一邊解釋了一遍。

他聽完以後，沒有和其他知青一樣難過，反而有些奇怪，“不是還可以考回去嗎？”

院子裏不知道誰說了一句，“高考都不知道停了多久了，考回去，怎麽考？”

“我聽我家裏人說，高考很快就會恢複了。”

“什麽？！”幾個人的驚呼同時響起。

在衆人注視的壓力下，謝齊有些害怕地低下了頭，“就…就…一兩年的事吧。”

“但是高考恢複傳了這麽久，一直沒恢複，這次的消息能确定是真的嗎？”

要說證據，那也拿不出來，只是謝齊在下鄉之前聽他家裏人說的，他相信家裏人的話。

但是在其他人看來，可能就是謝齊家裏人安慰他的好聽話罷了。

眼見着氣氛又低沉了下去，沈喬思也接了一句，“我也聽說了高考要恢複的消息，好像可信度挺高的。”

“這麽多知青滞留在農村，上面肯定不會放任這個情況不管的。”

這麽一段話說下來，大家的情緒也平複了下來，剩下的事只能讓他們自己去判斷了。

一切好像回複成了原來的樣子。

就這麽平靜的生活了幾天，沈喬思她們也習慣了在沒有活的時候，和王姐學着打毛線。

突然，有個媒婆找上門了。

是來給王姐說媒的，對象是村子裏的一個瘸子。

在趕媒婆離開的時候，對方嘴裏還在叫喊着，“反正你們也回不去了，不如在本地找個人成家。”

“就你那長相，這麽大年紀了，有人要就不錯了，還挑三揀四，以為自己是什麽金鳳凰啊。”

“簡直笑死個人了。”

雖然王姐氣得發抖，大喊着讓她滾出去。

但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她還是不安的來到的沈喬思的位置旁。

借着月光，沈喬思看見她蹲在地上，眼神裏不複白天的自信，“沈喬思，高考真的會恢複嗎？”

沈喬思握住她的手，微涼的手裏都是汗。

“會恢複的。”

“我們都會回去的。”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許久以後，房間裏傳來了小聲的哭泣。

在太陽升起之前，一切又都回歸平靜。

就像沈喬思說的那樣，一切都會好起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