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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周喬莎不信神佛, 佛堂對于她只有設計領域的專業意義,到泰國參觀了幾處著名寺廟,除卻巫山不是雲,看自家小佛堂顯然興致缺缺。她只來過一次, 遙見陳佳玉長居此地似的, 更是不想多看一眼。今日若不是碰見張維奇, 她也不至于進來。
一入佛堂, 周喬莎下意識觀察鐘嘉聿的下巴和陳佳玉的嘴唇,一個光潔幹淨,一個紅豔如花, 配套出現似的, 一股微妙的熟悉感攫住了她, 竟無法分辨往日還是今天。
“多了幾只大象, ”鐘嘉聿下巴朝供桌上的大象挑了下, “進來看看。”
張維奇也不信神佛, 周喬莎是知道的, 當下找不到破綻,迷惘又焦心。
陳佳玉的雪茄換到右手,依舊抱臂, 久久才抽一口, 并不在意暴殄天物。受傷的右腕多了一小版紋身, 兩根纏繞的藤上柴火供養着一口小小的鍋, 看不出意味, 不知道是什麽圖騰。
如果周喬莎也有兩道猙獰的疤痕, 她會作出相同的選擇, 紋身圖案只會更大更誇張。
“你紋了個什麽?”許是之前搭讪過,勉強算破了冰, 許是周繁輝有所隐瞞,周喬莎對陳佳玉的好奇更大一些,再度開口搭讪已不算困難。
陳佳玉依舊夾着雪茄,手腕外翻往前遞去一截,一言不發讓周喬莎瞧清楚。
周喬莎到底年輕,耐力不足,忍不住追問:“這代表什麽意思?”
陳佳玉像要将幾天來受到的冷落盡數歸還,抛出兩個字:“你猜。”
周喬莎擡眼嗔她的故弄玄虛,拉不下臉深究,便下意識搬出周繁輝名頭壓制她,“爸爸允許你搞這些嗎,當初高考畢業我想紋身都被他罵慘了。”
果然,陳佳玉神色有所收斂,像鮮花陡然枯萎。周喬莎卻沒有一絲占上風的快意,相反,有一點悲哀。她們都處在同一種權威壓迫之下。
周喬莎莫名心慌,明明想好好度假,心情反而一天比一天壓抑,就如金三角的雨季,動不動烏雲密布,暗沉沉的,滞重得喘不過氣。
“你倒是提醒了我,”陳佳玉的悲哀來得比周喬莎的更為迅猛,她笑容勉強,“下一個慘的就是我了。”
眼角餘光感覺到鐘嘉聿強烈的注視,陳佳玉不敢直視,又舍不得浪費光明正大回應他的機會。在這個幽深的園子裏,他們很少可以清清白白對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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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陳佳玉還是情怯了,不敢對接他的擔憂。
鐘嘉聿看向周喬莎,插話道:“你爸爸應該只會罵幾句,總不至于打你。”
“那當然,”周喬莎重新對周繁輝燃起自豪,自然而然地炫耀,“我可是他的獨生女,他才舍不得打我。就算他想打,我外公外婆肯定擋在我前面。”
周繁輝是典型的鳳凰男,靠老婆發家,鳏居後沒有再娶,包養情人不會帶到岳家的地盤,經濟上從不虧待女兒,也許在許多人眼裏已經算有情有義的好男人。
“我運氣不夠好,挺羨慕你。”陳佳玉由衷道。
鐘嘉聿沒錯過她口氣裏的哀然,深深望了她一眼。只有不食人間煙火的大小姐“誤解”了。
周喬莎蹙眉,顯然不悅,“什麽意思,難道我爸爸打你?”
陳佳玉可不敢一口肯定大小姐歪打正着的答案,連鐘嘉聿也眼神警告。
她牽強一笑,倒不算說謊:“我是我姑婆養大,就連這個唯一的親人,也在我十九歲那年去世了,不敢想象有那麽多長輩疼愛會多幸福。”
無意間煽情先煽到了自己,陳佳玉又是淺淡一笑,“你們聊吧,我是得找一塊手表或者絲巾遮一下手腕。”
陳佳玉往香爐掐滅了雪茄,丢到供桌底下的鐵皮桶,轉身出了佛堂。
周喬莎愣了半晌,問鐘嘉聿:“她說的是真的嗎?”
“問我沒用,你們女人之間比較方便聊天。”鐘嘉聿明裏回避,實則暗暗撮合。
“可以理解她有戀父情結了,”周喬莎扯了扯嘴角,依舊有點不屑,頓了頓,聲調高揚,“喂,張維奇,我爸爸真的有打過她嗎?”
周喬莎沉浸在自己的情緒,沒意識到這個男人從“戀父情結”開始便沒了撮合她們時的輕松,眉頭舒展中有股肅然的冷酷。
“喬莎小姐,你不是說過你直覺很準?”鐘嘉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是聰明人,應該心裏早有一套看法和判斷。只是——”他特地意味深長看她一眼,“不敢面對。”
鐘嘉聿一針見血,戳破周喬莎的矯飾與幻想。她緊抿雙唇,忽然無法反駁。
陳佳玉往右腕用了老虎帖,待周繁輝問起,便說腱鞘炎發作,緩解一下。
周繁輝這只老狐貍何其精明,拉過她揉按着,“小玉是不是嫌疤痕太醜了?”
有人關心她疼不疼,有人關心她醜不醜,陳佳玉不着痕跡掙紮一下,抽不回手,索性放棄。
“只要叔叔不嫌醜。”
周繁輝危險地輕撫陳佳玉的臉頰,眼底閃現毀滅的光芒,“就算小玉變成醜八怪,叔叔也不會嫌棄。就像小玉說的,死也要跟叔叔死在一起。”
陳佳玉不禁打了一個寒戰,心跳加速得絞痛,“那都是氣話,叔叔別放在心上。”
周繁輝輕拍她的臉頰,警告中帶着勉強的滿意,“我們小玉嘴巴變甜後,看着又漂亮了不少,我可真怕壞人惦記上我們小玉。”
“不會的,”陳佳玉心驚肉跳,偏還要強行淡定,“誰敢惹叔叔就是死路一條。”
周繁輝順手發力,推倒了她,“我們小玉終于變聰明了。”
陳佳玉再度失眠,次日外出的車上,随着汽車搖搖晃晃,昏昏欲睡,往窗戶邊緣支着腦袋,又無法割舍近距離注視鐘嘉聿的機會。
周喬莎狀似不經意瞥了眼。陳佳玉側顏妍麗秀美,鍍上一圈金光更顯慈悲,骨相是絕佳的美人比例參考素材,如果她兼職畫室模特,恐怕沒有人能專心作畫。周喬莎也不例外。
改良旗袍的胸前竟支出一根光亮的貓毛,白毛配白色蕾絲,忽視也很正常。這根貓毛成了瑕不掩瑜,陳佳玉因為愛貓竟多了幾分親切感。
周喬莎為自己的轉變羞怯又慌張,明明應該看不起陳佳玉,甚至讨厭她。
周繁輝不許周喬莎進夜店和酒吧,她只能白天頂着高溫出來蒸烤。
這日行程在湄公河畔,陣雨過後氣溫稍降,但依舊悶熱。
都戴着墨鏡,無法直接眼神接觸,陳佳玉看不出鐘嘉聿是否想單獨見面,有兩次看到他悄悄偏了偏下颌,似乎示意她行動。
直到三次之後,陳佳玉才确定,便捂着怦然的胸口,呻.吟一聲:“我有點暈,可能要中暑了,想找個涼快的地方坐一下,你繼續玩吧。”
孟江立刻張望四周,指着不遠處一個臨河咖啡廳,“那邊可以。”
鐘嘉聿擡了下綁成粽子的左手,斬釘截鐵道:“正好我的手也要休息一下,快出汗了。阿嫂,我陪你過去。”
金三角的神秘魅力遠超眼前的英俊男人,周喬莎只是小小遺憾一下,便招呼孟江:“你跟我走。”
陳佳玉領着鐘嘉聿走到咖啡廳,主仆般的距離終于縮減為零,他們迫不及待擁吻在鮮少使用的第三洗手間,感受着比戶外更為滾燙的溫度。
她甚至沒來得及問他要不要做,就被翻到另一面,雙手撐着門背,狠狠沉腰。她不由皺眼,但預期中的金屬相擊聲并未響起,扭頭一看,鐘嘉聿并未系皮帶,從褲兜掏出一片直接咬開袋口。
陳佳玉既驚又喜,情不自禁幫了忙。
鐘嘉聿吻了吻她,再翻回去,右手扣住她的手背。熱度壓縮,熾熱不堪,門板微震,她領口溜出的金黃吊墜不住敲門。
忽有足音逼近,他們默契地同時停止,凝神谛聽,那一瞬一個急劇充血,一個猛然收縮,似乎悍牢了似的,一時無法分離。等足音遠去,他們悄悄嘆氣,相視一笑,親了下複又繼續。
随時被曝光的環境加劇了壓力,感官分外敏銳,興奮比往日加倍。荷爾蒙在促狹的空間爆炸,催得人臉頰泛紅,眼角起潮。
起先,陳佳玉還能自己咬住下唇,漸漸理智渙散,鐘嘉聿得捂住她的嘴——一如第一次在狹窄的試衣間。
陳佳玉感受着不一樣的暈乎,鐘嘉聿也噴湧出特別的“汗水”,短暫而巅峰的快樂多少彌補了從未相擁而眠的缺憾。
最後,鐘嘉聿左手幫忙着打結處理東西,正面擁住陳佳玉,在交錯的鼻息裏情不自禁吻了吻,挑起她黃澄澄的吊墜問:“這又是什麽東西?”
是一顆時來運轉的小墜子,內部的風車扇葉上點了一絲又一絲細膩整齊的白毛,白與金兩色交融,色彩幹淨又明快,好似具備時來運轉的魔力。
“用煙仔的毛做的,”陳佳玉聲音幹啞,不由清了清嗓子,“我來金三角多久,它就陪我多久。我要回去了,帶不走它。只好留一個紀念。”
鐘嘉聿輕輕捏了下吊墜,送回領子裏,“聽着,如果想更順利離開,我們需要周喬莎的幫忙,明白嗎?”
陳佳玉似懂非懂,“她會幫忙嗎?”
鐘嘉聿鄭重其事:“事到如今,只能賭一把。”
周喬莎在約莫一個小時後領着孟江來咖啡廳歇腳,冷飲點上,口幹舌燥喪失傾訴欲,手機也懶得玩。
她放空癱坐,片刻後猛然驚醒坐直,目光落在對面的鐘嘉聿身上。
确切地說,是他的胸膛。
鐘嘉聿灰色的短袖上,粘了一根細細的白色貓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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