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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花臂男是個單純的街頭霸王,不認識戚牧良,見到他突然跑過來,質問:“你又是什麽人?我勸你少管閑事!”

戚牧良冷哼一聲:“我還沒問你們是什麽人呢,敢打我家寶貝?”

他護住安逸思的左手正好能讓人看清上邊戴的戒指,和安逸思手上的是一對。

結合戚牧良的稱呼,花臂男大致明白了他們之間的關系,輕笑:“難怪變得這麽硬氣,原來是找到冤大頭嫁了啊?能有人看上你這個小聾子還真是難得啊。”

花臂男說得很難聽,戚牧良眉頭緊皺,臉色一下黑了不少。

他原本還想簡單地打發掉這群人,但既然敢這麽侮辱安逸思,他就絕對不能輕饒了他們。

戚牧良怒極反笑:“行啊,你們就是想打架是吧?我一個人也能奉陪到底!”

花臂男也被他嚣張的态度激怒,直接讓小弟們抄家夥繼續開幹。

場面很快就變得混亂起來,安逸思被戚牧良往後推了幾步,站在另一邊看着戚牧良一挑四。

安逸思一時都不知道該驚訝戚牧良怎麽會出現在這裏,還是該想原來真的會有人來救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戚牧良已經快把那四個小弟全部都打趴下了。

中途戚牧良挨了好幾記悶棍,但絲毫不影響他麻利幹脆地踹踢打,顯然以前應該是練過武打之類的運動,并且非常精通。

花臂男見形勢不對,突然從口袋裏掏出了個什麽東西,兇惡地朝正在解決最後一個小弟的戚牧良那邊走。

安逸思被一道白光晃了下眼,等看清花臂男手中拿的小刀時,花臂男已經快要沖到戚牧良的身邊了。

他下意識大喊:“小心身後!”

戚牧良立即回頭,再要躲開時已經快來不及了,一個閃身下只堪堪避開要害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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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銳鋒利的小刀劃破他的手臂,留下一道豔紅口子。

安逸思看得心底一驚,本能地攥緊了手。

戚牧良被疼得輕吸了口氣,但并沒有因此而停滞,趁花臂男沒反應過來的時候飛踢一腳,直接把他手上的小刀踹開。

飛出的小刀落地後被牆壁擋了一下,正好又滑到了安逸思腳邊,明顯的血跡剮蹭到地面,留下一條斷斷續續的血痕,觸目驚心。

安逸思看着那把小刀,攥緊的手微顫,指節都已經泛白。

戚牧良很快也把那個花臂男給踹趴下,還洩憤似的往他的右肩踢了一腳:“居然還敢拿刀搞偷襲?真是給你膽了。”

發洩完氣憤,他才連忙跑回安逸思的身邊,關心地問:“寶貝你沒事吧?有沒有被他們傷到?”

安逸思因為他的話抽回心神,搖了搖頭,又看向戚牧良手臂仍在淌血的傷口。

最近天氣不冷,戚牧良只穿了一件長袖,被劃破的袖口也被血紅浸染。

手臂的傷口看起來不淺,一定很疼吧。

安逸思輕咬唇瓣,臉色還有些白。

戚牧良以為他是被吓到了,安撫道:“寶貝別怕,現在沒事了。”

安逸思又緩了會兒才搖搖頭,像是想說自己沒關系了。

戚牧良還是擔心他沒緩過來,用沒受傷的手圈住他的手腕,另一手直接掏出手機打了報警電話。

警察那邊很快就派出了人員過來,見到站在巷子裏純良無辜的安逸思和戚牧良,又看了眼倒在地上混混打扮的花臂男一衆,愣了會兒才問:“是誰報的警?”

“是我。”戚牧良乖乖舉手,舉的還是他受傷的那只手臂,正好把手臂上的傷口敞給了警察看。

戚牧良沒有像平時在社交圈裏那樣一副見誰都很拽的模樣,放軟了語氣和神情,配上他天生的娃娃臉,看起來就是一副受了委屈的可憐模樣。

而安逸思完全不用僞裝,雖然身上一點傷都沒有,但蒼白的臉色讓他看起來就很明顯是受害一方。

來的兩名警察都比較年輕,看他們的樣貌還以為他們是學生,其中一名緩和了語氣,問:“那你可以和我們說說發生了什麽事情嗎?”

戚牧良點頭,配合地回答:“我男朋友來這邊幫我買蛋糕,結果被這群人堵在了這個小巷子裏要打他,我小時候學過散打,就趕過來保護他了。”

警察們大概明白了經過,又看向安逸思,問:“他們為什麽要打你?”

安逸思微低着頭,小聲回答:“他們,想打劫,我沒帶現金,他們就打我。”

因為還心有餘悸,他的聲線仍帶着點輕微的顫意,小而輕的語氣聽起來可憐極了。

一名警察看出他耳朵上戴的是助聽器,說:“這也太過分了。你們放心,我們這邊一定給你們一個交代。”

另一名警察跟着點頭,補充:“也麻煩你們跟我們一起走一趟去做個簡單的筆錄。”

戚牧良聽話應答:“好。”

安逸思則是忍不住往戚牧良手臂的傷處看了眼。

一名警察注意到他的動作,說:“別擔心,我們警車上有醫藥箱,還有一位懂包紮的姐姐,到時候可以讓她幫你的男朋友包紮一下。”

安逸思這才又收回了自己的視線,沒有說話。

他們跟着警察上了警車,一名女警察提前收到了消息已經準備好醫藥箱,簡單給戚牧良包紮了一遍傷口。

公安局離這邊不算太遠,很快他們就下車,到裏面配合地做完了筆錄。

逐一詢問完後,一名女警察整理完他們的詢問筆錄,說:“這幾個人平時就是出了名的混混,在我們這也有案底,十有八九是跑不了的了,你們放心。”

戚牧良應答:“好,謝謝警察姐姐,辛苦了。”

女警察對他這樣長得好看态度又好的“學生”很有好感,溫和道:“沒事。現在時間也不早了,再不回去你們家長該擔心了,快回家吧。你也記得回家後再處理一下你的傷口。”

說着她還随手從桌子的糖盒裏抓了兩把糖,給他們一人塞了一把:“這次你們也受驚了,回去好好休息啊。”

戚牧良再次向她致謝,道過別後就與安逸思一塊離開了警察局,見到等候在門口的戚牧溫。

秘書那邊在把安逸思送過來之後就回了公司,戚牧良的車還停在小吃街附近,只有他自己和戚牧溫有車的鑰匙。

所以在來的路上他就直接聯系了準備下班的戚牧溫,讓戚牧溫開他的車到警察局這邊來接他們。

戚牧溫正靠在車前,見到他們出來,對戚牧良挑眉:“你可真行啊,一次驚喜的提前回來直接給搞到公安局來了,可真是夠讓我驚喜的。”

戚牧良小聲嘟囔:“我也沒想到會遇上這樣的事情嘛……不過也真是幸好我離寶貝不遠,當時看到有人舉着鐵棍就要落下的時候我心跳都差點被吓停了。”

他回想着當時的場景,聲音裏還帶着後怕。

那一棍他挨着都疼,更何況本來就體弱的安逸思?

安逸思聽到他的話,依舊沉默,只是握着手中袋子的手又收緊了些。

戚牧良只當他是被吓狠了沒緩過神來,拉着他一塊上車。

在車上安穩坐下之後,戚牧良才又問:“對了寶貝,我剛剛聽那個花臂男對你說的話,他之前是不是認識你?”

安逸思抿唇,片刻後才回答:“初中同班。”

“初中同班同學?”戚牧良眉頭又是一皺,“那他也太過分了吧。他是不是以前也欺負過你?”

安逸思又是過了小會兒才點頭。

戚牧良一下就更來氣了:“早知道剛剛就不該打得那麽輕。”

戚牧溫比戚牧良要理性一些,突然問:“我記得你耳朵出現問題就是在初中,和今天堵你那個人有關系嗎?”

安逸思一頓,擡頭看向戚牧溫。

戚牧溫還沒開車,從車內後視鏡裏看到安逸思的反應,明白了大半:“那看來就是有關系了。”

涉及到這個話題,戚牧良也跟着認真起來,問:“你耳朵的聽力殘障,是被他們打的嗎?”

安逸思收回自己的視線,低頭保持了沉默。

但這個動作已經足夠表明他的回答。

“艹!”

戚牧良忍不住低聲爆了句粗口,幾乎就想直接下車沖回警局裏去找他們算賬。

不過他還算理智,沒有真的破壞他剛才在警察面前表現出來的乖巧形象,深吸一口氣勉強平複點心情。

戚牧良回憶着自己在這方面了解過的信息,繼續問:“我記得我當時聽說的是,你的耳朵是在外出時一次意外導致的,這又是怎麽回事?”

安逸思垂着眼睫,回答:“是他們,推卸責任,的說辭。”

戚牧良:“那你當時怎麽沒同你爸那邊說?”

“……”安逸思聲音放得更輕,“不敢說。”

他沒具體說是不敢對誰說什麽,戚牧良就以為是他被花臂男那群人欺負得狠了,又怕太麻煩安查付那邊所以瞞着沒敢說,心底揪疼得厲害。

如果不是那群人,安逸思就不會聽力殘障,也絕對不會像現在這樣連一句完整的長話都不太敢說。

他們毀了安逸思的大半人生,卻還以此為樂,還那麽嚣張地欺辱他。

戚牧良簡直不敢想那一段日子安逸思是怎麽度過的。

他伸手覆上安逸思的手背,輕輕握住,堅定地說:“寶貝你放心,這一次我一定讓他們付出應有的代價!”

安逸思感受到手背傳來的溫度,稍側眸就能見到戚牧良手臂上還暈着鮮紅的紗布。

他仿佛被那抹紅豔刺到,很快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一言不發。

看安逸思的狀态不好,駕駛座上的戚牧溫啓動車子,轉了話題:“代價不代價的晚點再說吧。現在已經快七點了,回到家少說還要一個小時。你們需不需要吃點什麽墊墊肚子?”

戚牧良聽出了戚牧溫的意思,原本的怒氣沖沖全部洩掉,癱倒回座位上:“哥你不說都還好,你一說我真的好餓啊。”

安逸思在這時也終于有所反應,把手上攥了許久的袋子遞給戚牧良,說:“給你買的,蛋糕。”

“咦?寶貝你還真的給我買了蛋糕?”戚牧良微訝,明顯剛才的部分說辭只是為了避免麻煩借題發揮。

安逸思沒說什麽,把手中的袋子直接放到了戚牧良那邊。

戚牧良難得收到安逸思給的東西,歡歡喜喜道了謝:“寶貝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安逸思搖了搖頭,示意沒什麽。

戚牧良才打完一場一挑五的架,肚子是真的餓了,拆開蛋糕的包裝和叉子,切下小塊後卻最先遞到了安逸思面前:“寶貝要試試這個蛋糕嗎?不會很甜,你應該也能吃。”

他遞蛋糕用的是受傷的那只右手,安逸思又看一眼他手臂上的傷處,須臾才張嘴,就着戚牧良投喂的動作将蛋糕吃下。

戚牧良特地切的蛋糕胚,沒怎麽沾上奶油,吃起來是一股很香甜的味道。

甜得讓安逸思覺得反胃。

他将口中的蛋糕咽下,忍着心理性想吐的反應,接下來的一路都保持着安靜。

因為戚牧溫本身體質也差,不好來回折騰,就直接開車又帶他們回了戚家主宅。

秋婉清和戚海月聽戚牧溫報備了今天發生的事情,早早就喊了家庭醫生,戚牧良一回到家就被拉去檢查身體各處傷勢。

戚牧良和戚牧溫尊重安逸思的隐私,沒有主動和秋婉清說他以前也被欺負的事情,安逸思就被秋婉清拉去了客廳溫柔地聊聊,就怕他因為今天的事情留下什麽心理陰影。

安逸思聽着秋婉清輕聲細語的安慰,原本不太好的情緒總算緩和一些。

等戚牧良的傷勢檢查過全都處理完之後,安逸思才回到餐桌上和戚牧良、戚牧溫一起吃晚餐。

餐桌上誰都沒有再提今天小巷子的事情和戚牧良傷勢相關的情況,一頓晚飯下來基本都是日常的倆兄弟幼稚吵架。

安逸思聽着耳邊吵鬧的動靜,什麽話都沒說,安安靜靜結束了晚餐時間。

之後戚牧良又被秋婉清拉去關心身體,安逸思就獨自去了戚牧良的房間,拿本書裝模作樣,全程卻一個字都看不進去。

他的腦海中不斷回放着戚牧良手臂上那個血淋淋的傷口。

戚牧良是因為他受的傷。

是他害戚牧良遭受了原本不必要的痛楚。

安逸思縮在床頭角落的陰暗之處,抱住自己的膝蓋,任由無聲死寂在房間中蔓延。

等到差不多臨近休息時間,他才終于稍稍動了下身體,起身去洗漱,在戚牧良尚未回來時就摘下助聽器窩進了被窩裏。

戚牧良才從書房回來,就見到了床上鼓囊囊的一團。

這麽早就睡了嗎?

他隐約覺得不太對,但也不好打擾安逸思的休息,輕手輕腳爬上床,伸手探了下他額頭的溫度。

沒發燒,那應該還好。

想來大概是那個花臂男給他的心理陰影太大了,一時半會兒緩不過勁來。

戚牧良心疼地輕撫了一下安逸思的發梢,這才起身,只留一盞床頭小燈,關掉了房間內的大燈,也準備去洗漱。

過了會兒,安逸思才在昏暗中睜眼,感受着額間與發梢殘餘的溫度,抿唇,輕輕拽了下被角。

……

第二天早上,因為戚牧良受傷,安逸思狀态也不太好,戚牧溫沒讓他們去上班,自己也以照顧他倆為由和秘書說了有事直接電話聯系,跟着留在家裏。

吃過早飯之後,戚牧溫就直接拎着戚牧良到房間裏去給他上藥。

戚牧良本身其實是比較怕疼的性子,從戚牧溫給他拆紗布就開始嗷嗷慘叫。

戚牧溫被他吵得耳朵疼,忍無可忍地開口:“你閉嘴,等會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你房間殺狗呢。”

戚牧良委屈:“可是真的很疼啊!哥你就不能輕點嗎?”

“疼死你活該。”戚牧溫已經被他吵得一點耐心都沒有了,手上的力道分毫不減。

房間裏又是戚牧良新一輪的哀嚎。

安逸思就站在房間門口旁背靠着牆,聽了一會兒房間內的動靜,輕垂眼睫。

須臾,他直起身,往樓下走去。

秋婉清和戚海月這時候不在家,一樓客廳內只有在收拾東西的管家。

管家見到他往門口走,問:“小少爺是要出門嗎?”

安逸思腳步沒停,随口回了一句“出門走走”。

管家沒多想,以為他是單純去院子裏或者附近走走透氣,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便繼續做手頭的工作。

安逸思從戚家主宅走出來,看着外邊晴朗的藍天白雲,一時竟不知道能去哪裏。

恍惚間仿佛回到了與戚牧良初見的第二天,他在商場門口無處可去的時候。

偌大個世間,還是沒有一處能容納得下他的地方。

安逸思在門口站了會兒,打開手機打了輛車,定位在城郊的一處墓園。

城郊墓園裏戚家主宅有點遠,上車後他就靠在後座的車窗上,看着窗外的景致出神。

司機興許是以為他家人剛剛去世,送他到目的地後還安慰他一句:“人死不能複生,萬事總要向前看,你的家人也會在天上看着你的,他一定更希望你能過得開開心心的。節哀順變,千萬不要想不開。”

安逸思禮貌回一句:“不會的,謝謝。”

司機這才放心一些,和他告別後離開。

安逸思目送着車子開遠,轉身,先去了墓園旁的一家花店。

花店的主人是一名女生,和安逸思差不多大,見到安逸思時還笑着同他打招呼:“早上好呀。你今天也是來看望媽媽的嗎?”

女生已經在這裏開了好幾年的花店,對隔三差五就會來一趟的安逸思很有印象。

安逸思點點頭,不用再多說別的什麽,女生就已經遞來一束精心包裝好的淺粉康乃馨花束。

花束中還有一圈小雛菊、滿天星和幾枝裝飾用的葉材。

這是安逸思媽媽生前最喜歡的花束,在安逸思來這裏買過兩次花枝自己包紮花束後,花店的女生就記下了這種搭配,店裏總會備一束這樣的花,方便安逸思來時可以直接拿走。

安逸思每年都會在她這裏預付一定的花價,當年多出來的餘額他不會要,少的價格女生也不會讓他補,算是他們之間的某種默契。

女生也記得安逸思總會在墓園裏待很長很長的時間,又給他拿來一張小毯子,說:“早晨上面可能會比較冷,你穿得這麽少容易生病,這張小毯子先帶着吧,等下來的時候還我就行。你媽媽肯定不希望看到你生病難受。”

安逸思接過了女生遞來的毯子,禮貌道謝,抱着花束和毯子走進墓園內,找到了他最常來的那塊墓碑前。

自從柯舒錦去世後,安查付就像是完全忘記了這個人的存在,為了面子功夫買了一個墓園的位置,之後就再也沒有來過。

墓碑前還放着安逸思上一次過來時放下的花束,枯萎的花瓣就如同逝去的人,再也無法挽回。

安逸思把上一束花拿到一邊,放下手中嶄新的花束,在旁邊找了個位置,挨着墓碑坐下。

他随意地披上小毯子,屈起腿抱住膝蓋,腦袋抵在冰涼的碑壁上。

“媽媽,我見到要和我聯姻的戚家小家主了。”

安逸思輕聲開口,像是在很尋常地與身邊人聊天。

也只有在這時,他才願意将自己心底所有深藏的情緒從不願見人的角落中血淋淋地剖出來。

“他和傳聞中一點都不一樣。他脾氣很好,雖然有的時候傻傻的,但确實是個很負責任的人。”

“可是就在昨天,他因為我受了傷,卻還滿心滿眼地關心我。”

“他真的太負責了,所以我真的好怕,好怕給他帶來更多原本不必要的麻煩。”

安逸思收緊了抱住膝蓋的手,眼底是濃到化不開的難過與自責。

從小到大,他每天每天都在被別人嘲笑,經常性的就要挨一頓打。

他本來就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日子,習慣了沒有任何人在他身邊的日子。

可是遇見戚牧良之後,過往的那些日子仿佛一下子就變得遙遠。

直到昨天,直到戚牧良為了保護他受傷,他才恍然驚覺。

這樣美好的日子,不該是屬于他的。

戚牧良很好,他本來也該有一個更好的,與他更登對的另一半。

而不是像他這樣什麽都不會,什麽都做不好,只會惹人嫌還很多麻煩的人。

他根本,就不值得戚牧良對他這麽好啊……

安逸思把腦袋埋進自己的雙臂間,聽着耳邊嘈雜的風聲,放任自己的意識漸漸飄散。

……

……

另一邊,戚家主宅內。

戚牧良在嚷嚷叫喚下包紮完傷口,第一時間就跑去找了安逸思,想帶他出門透氣散心,結果找了一圈一個人影都沒見着。

他走回客廳問管家:“路管家,你有見到過逸思嗎?”

“小少爺嗎?”路管家回答,“不久前他說要出門散散步。要是不在院子裏的話,可能就在附近吧?”

戚牧良已經把前院後院都翻過了一遍,聞言便以為安逸思是自己先出門散心了。

不過安逸思才是第二次到戚家主宅來,附近更是陌生得很,戚牧良怕他會迷路,直接打電話想去找他。

但他連着打了四五通,全都是無人接聽。

怎麽回事?

戚牧良皺了下眉,無端地想起上一次安逸思在商場被騙走的事情。

在那一次聯系不到安逸思之後,戚牧良就特地和他說了,盡可能在白天的時候把手機調成震動,或者單獨出門的時候和他說一聲,以防萬一出什麽事都來不及聯系。

之後安逸思的手機就基本都是震動模式,有一陣子沒有過今天這樣聯系不上的情況了。

難不成是安逸思那邊又出什麽事情了?

戚牧良心下滿是擔憂。

昨天才出過安逸思被人堵截在巷子裏的事情,他不敢确定以前他是不是還被什麽其他人欺負過,就怕是又遇到什麽新的仇家對他不利。

而且這一次他完全不清楚安逸思會在哪裏,甚至都沒辦法趕去救他。

戚牧良着急地又連打了好幾通電話,還給安逸思發去好幾條消息,全都宛如石沉大海,一點回音都沒有。

戚牧溫正好也從樓上下來,見他站在客廳着急忙慌的樣子,問:“怎麽了嗎?”

戚牧良回答:“寶貝他好像又不見了,家裏我找遍了沒有人,路管家說他不久前出門散步了,可是我打了好幾個電話他全都沒接,消息也沒回。”

“我有點擔心他是不是又遇到什麽事情了。”

“小思又不見了?”戚牧溫也擔心起來,思考了一會兒後說,“家門口有監控,可以先從監控看看小思往哪邊走了。如果只是出門散步的話應該還在附近的。”

戚牧良被戚牧溫提醒,連忙去了書房回看門口的監控。

他順着路管家說的時間往前看,很快就見到了安逸思從屋內出門的情景。

只是安逸思看起來狀态不太好,也不像是要散步的樣子,在門口站了會兒後就上了一輛出租車。

所以安逸思是出門了?

戚牧良把畫面暫停在安逸思上了出租車以後,靠在椅背上思索起安逸思昨天開始的異常表現。

之前他一直以為安逸思是單純的被吓到,但如果真的只是這樣的話,按理說他應該不會單獨出門才對。

難道安逸思昨天的異常沉默是有什麽別的原因?

與安逸思相處了這麽多天,戚牧良發現自己好像還是不能真正了解安逸思心裏在想些什麽。

好不容易安逸思狀态有所松動,也願意和他多說幾句話,可昨天那件事情之後,安逸思就像是一下子又回到了初見時的模樣。

戚牧良有點難過,但更多的還是對安逸思現在情況的擔憂。

既然安逸思是自己打了車出門,那他又到底去了哪裏,為什麽接不到他的電話和信息?

按他出門時的狀态……又會不會出現什麽想不開的情況?

戚牧良越想越害怕,順着監控裏顯示出來的車牌號,想辦法聯系上了那輛出租車的司機。

司機接到他的電話時似乎還有些詫異,聽說了他是問一個從他們家這邊出發的男生,還警惕地問了一句他和那名男生是什麽關系。

戚牧良回答:“他是我愛人,昨天發生了點意外,所以他的狀态不太好。我今天早上想帶他出門散心的,結果等我找他的時候就發現他已經自己出門了,電話也打不通,我很擔心他。”

他語氣裏滿是着急,顯然是真的在關心安逸思。

司機這才說:“他跟我說要去的地方是東郊的墓園,應該是去看望去世的親人了。”

東郊墓園?

戚牧良停頓一下。

那應該就是去看望去世的媽媽了吧。

以安逸思的性子,在墓園裏會把手機調成靜音也很合理。

确認了安逸思的下落,戚牧良總算安心了一些。

司機又在這時繼續說:“我送那小男生過去的時候,他一路上的情緒看起來都很低落,那小臉白的,我都怕他會半路昏迷。家裏人去世他一定很難過吧,既然你們是伴侶,你也該多關心安慰着他一點,這萬一傷心過度出點什麽事情就不好了。”

司機絮絮叨叨地說着,似乎是把戚牧良說的“出了點意外”當成親人剛去世難以接受。

戚牧良也沒多解釋,老老實實聽完,說:“我現在馬上就去找他,謝謝師傅告訴我這些。”

司機沒再說什麽別的話耽誤他的時間,戚牧良和他道個別後就挂了電話,急匆匆地起身要出門。

戚牧溫還等在客廳,見他急忙地下來,問:“怎麽樣,有線索了嗎?”

戚牧良點頭,說:“寶貝他去東郊墓園了,應該是去看望母親的。但是送他去的出租車司機說他情緒很不好,我打算現在去找他。如果中途寶貝回來了,哥你就打個電話給我。”

“行。”戚牧溫應一聲,“我會在家裏守着的,你快去吧。”

戚牧良沒再多說,随意披了件薄外套就趕着出門。

東郊墓園和戚家主宅相距比較遠,即便戚牧良以盡可能快的速度趕過去,也花了快一個小時的時間。

他下車以後就直接往裏走,見到墓園前還有一個花店,先到花店問那名女生:“你好,我想請問一下你有沒有見過大概這麽高,戴着助聽器的男生?”

戚牧良比劃地描述着安逸思的特征。

女生聽到“助聽器”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問:“是名字裏帶個‘思’字的那位男生嗎?”

安逸思給花店的轉賬記錄裏有顯示名字的最後一個字,女生記得那是個“思”字。

戚牧良連忙點頭:“對對對,就是他。你認識他嗎?”

女生回答:“認識,他是我這裏的常客。請問您和他是什麽關系?”

戚牧良說:“他是我愛人,已經領過證的。這兩天他心情不好,今早又突然出門了聯系不到,我怕他會出什麽事,聽說他是來了這裏,就想來找他。”

女生聽完他的話,愣了愣才說:“原來他已經成家了嗎?”

說完,她看着戚牧良真切的擔心模樣,又笑一下:“他能遇到這麽關心他的人,真是太好了。”

戚牧良頓一下,敏銳地察覺出應該有什麽故事,問:“為什麽這麽說?”

女生将手中的花插入花瓶中,看向墓園的方向,說:“我在這裏開花店大概有五六年的時間了,那名男生每年都會來很多很多次墓園,差不多一個月會來三四次吧。每一次他過來的時候,情緒都很低落,就好像他每一天都過得很不開心。”

“以前我問過他為什麽總會到這邊來,他和我說,因為這世上會願意聽他說話的人,只有媽媽了。”

即便他的媽媽,其實早就已經不在世間了。

戚牧良聽完女生的話,心底湧起一陣酸澀。

他的安逸思以前過的到底都是些什麽日子?

戚牧良甚至都有些懷疑安查付和慕紀懷到底是不是真的世家圈裏說的那樣關心安逸思。

即便安逸思懂事,怕麻煩,所以不敢往外說那些不好的事情,但只要真心關心他的話,怎麽可能一次他的情緒異常都沒有察覺到?

他心疼着安逸思的遭遇,接着問:“那現在他還在墓園裏嗎?”

女生點頭說:“在的。他每次都習慣在裏面待很長時間,而且不喜歡被別人打擾。他不會在媽媽面前做一些對自己不好的事情,我也給了他一張保暖的小毯子,所以你不用太擔心他。”

“算一下時間,他應該差不多要下來了。如果你不介意的話,要在花店裏等一下他嗎?”

戚牧良大概猜到墓園對安逸思來說是唯一的清淨地,克制住自己的擔心,暫時在花店門口的藤木桌椅前坐下:“也麻煩你了。”

女生笑着搖搖頭,到花店內又端了壺花茶出來,順便和戚牧良聊了一下他所知的安逸思。

除卻情緒低落之外,偶爾安逸思過來的時候身上還會有傷,會問她店裏有沒有傷藥賣,他想包紮好再上去,以免媽媽擔心他。

女生大概猜出他應該是個不怎麽被家裏人或者朋友待見的人,之後每一次都會備好傷藥和一些常見藥品之類的東西。

她曾經嘗試過問安逸思遭遇過什麽,但是安逸思不願意說,女生就不再過問,只盡可能滿足他每次來時的需要。

戚牧良越聽越心疼,鄭重地感謝了女生這幾年來對安逸思的關心。

女生只是擺了擺手:“沒關系的。我也很開心今後他的身邊能多個人陪他,如果可以的話,也希望你能多關心一下他。以前的他過得一定很不開心,他值得擁有更好的生活。”

戚牧良認真地點頭:“你放心,我一定會的。”

女生笑了笑,似乎還想說什麽,不過又在這時注意到墓園那邊有動靜:“啊,他好像下來了。”

戚牧良立即回頭,果然見到了從墓園上一步一步走下來的安逸思。

安逸思剛睡醒不久,拿手機看時間時也看到了戚牧良給他發的消息和打的電話。

不過看時間,差不多兩個小時前戚牧良那邊就沒有新的動靜了。

應該是放棄了找他這個只會給人增添負擔的麻煩精了吧。

安逸思這般想着,也沒有給戚牧良回任何的消息,拿着那束已經幹枯的花和女生給他的小毯子往回走,思考晚點他還能去哪裏。

但就在這時,他突然聽到前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

“寶貝!”

安逸思愣住,驀地擡頭,就見戚牧良站在不遠處的花店前朝他招手。

……戚牧良?

他怎麽會在這裏?

安逸思還沒反應過來,戚牧良已經一路小跑過來,一把抱住他,将他緊緊擁在懷裏。

戚牧良抱得很緊,但又很溫柔,雙臂稍有些顫,像是擔心,像是害怕,又像是在心疼。

“對不起寶貝。”

他輕聲的向安逸思道歉,嗓音裏是抹不開的歉疚。

可明明,應該歉疚的人不是他啊。

安逸思感受到身前溫暖的力道,不知為何鼻尖忽然酸了一下。

他很久沒有被人這樣擁抱過了。

可為什麽是戚牧良。

為什麽是戚牧良不顧一切地在小巷子裏救下他,為什麽是戚牧良大老遠地跑到東郊墓園來找他?

為什麽是戚牧良,總是對他這麽好?

他已經給戚牧良添了太多太多的麻煩了。

該說對不起的人明明是他啊。

他真的已經承受不起戚牧良這麽熱烈的好意了。

安逸思輕顫着吸了口氣,攥着戚牧良胸前一角衣料。

然後将他一把推開。

戚牧良沒想到安逸思還會推開他,腳步踉跄了一下,有些茫然:“……寶貝?”

安逸思垂下了手,低着頭叫人看不清情緒,聲音卻有些啞:“不要,再對我這麽好了,我真的不值得,你這樣的好意。”

說話間,他又撇過了頭,眼尾似乎有些泛紅。

戚牧良心底仿佛被一根長長的銀針狠狠刺入。

他想起昨天幾次看向他傷口的小動作,原本他還沒在意,可安逸思這麽一說,他馬上就明白了過來。

安逸思情緒低落哪裏是因為被那幾個人吓到了?

他分明是在責怪自己,害得他手臂受了傷。

戚牧良更加心疼,上前一步再次把他抱住:“你傻啊寶貝,我對你好當然是因為你本來就值得啊。”

他這一次的動作很輕柔,幾乎全都是心疼與憐惜。

“你值得所有人的好意,多少好意都值得。”

作者有話說:

預想中的甜甜劇情還沒寫到(望天)

下章一定更甜嗯!

——

感謝【宛如一只廢貓】x2、【z】的營養液mu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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