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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任開坐在車裏等着溫冷下來,入了秋,夜雖有些涼卻是十分爽利舒适,幾分鐘後,他看到了已經套上厚外套的溫冷。
任開想起這人在人質事件後問他讨過毯子餅幹,剛剛經歷的抓人現場也得穿暖了才肯下車。
溫冷拉開車門,望一眼任開看向他的眼神,不用開口,就能明白這家夥的意思。
他這麽小心謹慎,注重養生,實在不太合适當刑警。
“死過一次的人,命不完全是自己的,得更加珍惜些。”溫冷卡上保險扣,垂下眼簾。
任開沒想到溫冷會就這樣直接點出來,話還說得這樣直白,他倒沒什麽可接的了。
BJ40忠實地跑了起來,溫冷坐在副駕,車內是熟悉的味道,熟悉的人,只要伸手就能夠到。
等回了局裏,進了解剖中心,溫冷慢了幾步跟在任開身後,全權由他帶路,走廊裏飄散着混合着消毒水的氣味,給溫冷帶來點異樣的熟悉感。
齊素素在解剖室等着兩人,看着任開和另一個人同時推門進來,她還忍不住有些感慨。
但感概只是一剎那的事,齊素素此刻更擔心的是,半夜第一次見損害程度較大的屍體會不會對新人沖擊太過。
她是這麽想的,也就這麽說了,“如果待會兒有需要,洗手間在走廊左邊,呃,當然,來不及的話,這兒也有洗手池。”
任開毫無顧忌地笑起來,簡直有些笑不停了,他早知道齊素素和活人打交道不是強項,但上來就直指對方不行這招,還真有點意思。
他很樂意看到溫冷被人糗。
然而,溫冷看起來沒有任何尴尬之色,而齊素素則壓根不明白任開在笑什麽。
“謝謝。”溫冷簡短回應了,等着齊素素發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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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有決心撐住就好。
齊素素開始進入正題,“先說最大的問題,那兩個嫌疑人供出的身份證信息,不是躺在這兒的被害人。”
任開和溫冷互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任開先開口道:“嫌疑人撒謊了?是他倆故意的,還是他倆也不知道?”
溫冷進一步道:“故意誤導警方,還是一開始就搞錯了人?”
齊素素向他倆擺手,示意暫停,“現在只有案發現場最初步的口供,具體的反正你們明天審問了就清楚了。總之,搞清身份的事由你們負責,我只負責告訴你們,嫌犯提供的身份對不上。”
她将身份證信息庫打印出的正,側面照片遞給兩人,“看上去長相非常相似,可以說一樣,是不是?你們仔細看,這兩個人的耳廓結構完全不同,一個是順耳,一個是外翻,她們只是長得相似,不是同一個人。”
“指紋呢?”任開和溫冷同時問。
齊素素看了看他倆。
“目前還沒法核對,已知的身份信息人的指紋,庫裏暫時沒有,不過明天應該就可以調來。
“兩人的身高也有差別,躺在這兒的被害人更矮一些,大概比身份信息人登記的矮了三厘米。
“另外,耳廓結構屬于獨特的生理特征指标,也沒有整形的跡象,眼前的死者和提供給我的身份信息人肯定不是同一個。”齊素素分析完,做了最後的結論。
任開摸了摸下巴,“所以,明天的家屬來認人,可能能得到個不算太壞的消息?”
“嗯,至少明天不用聽到壞消息。”齊素素點頭。
随後,她指着解剖臺,繼續道:“提供給我的身份信息人現在怎麽樣,我不知道。但是躺在這兒的被害人情況,我有必要好好和你們說說,等報告出來了,你們再細看。”
“首先,被害人死于他殺,致命傷是頸脖間的勒痕,應該是繩子一類的器物。可以斷定為案件,而非事件。
“被害人年齡大約在26、27歲,死後四肢被折斷,方便藏匿運輸。
“目前有兩點值得注意,一是被害人體內缺失了部分器官,包括眼角膜,右側腎髒和左葉肝髒,都被摘除,判斷兩種髒器是在生前不同時期被摘除,而角膜則是死後摘除的。”
溫冷在齊素素的指引下看向屍體被剖開的各個部位,他邊看邊問:“被害人生前患有嚴重疾病?”
齊素素忍不住擔心溫冷會随時撐不住。她努力忽略念頭,繼續自己的論斷。
“我對此持懷疑态度,根據所剩的髒器情況判斷,被害人不像患有嚴重疾病,尤其是需要拿掉這些髒器的病症。另外,我在她體內發現了不規範的手術痕跡,無論是誰動的手術,摘除器官的手法非常粗暴,并不專業,縫合傷口的手勢也是。這些手術不像是在正規醫院完成的。
“我有一定理由懷疑,被害人生前是在健康的狀況下被摘除了器官。”
“你是說活體器官買賣?”任開直接點了名。
“目前來看,有一定幾率,我還需要進一步的驗證,後續結論會寫在報告裏,如果情況有變,我會及時通知你們。”
死者穿戴奢華,不像是生前需要靠出賣器官過活的人,那麽她是被人脅迫的?而社會階層較高的人,通常不會遇到這種類型的脅迫……無論是任開,還是溫冷,腦中都自動開始了各自的思索。
“第二點,被害人的婦科健康狀況較差,陰尿道都有頑固的炎症,卵巢有器質性病變,子宮有多次取卵手術的痕跡,被害人有過生産,兩次剖宮産。”
齊素素指向子宮的疤痕處。
“被害人的主要情況暫時就是這些,再有什麽發現,都會及時通知你們。”
齊素素這邊的事情交代完了,任開和溫冷各自沉默着走出解剖室,在踏出解剖中心門口時,任開突然開口:“你膽子倒是挺大的,以前見過死人?緝私隊應該不常接觸命案吧。”
溫冷略偏了下頭,沒有對上任開的目光,他心裏有準備,他與其裝了被任開看穿更引起懷疑,不如直接給他個解釋,“你應該看過我的檔案,警隊畢業後,我就當了卧底,也參與過幾樁大案,進緝私隊之前,見過不少世面。”
他回答得有些倨傲,隐隐要持資歷壓人的意思。
果然,任開擡了擡眼眉,懶得和他再說下去。
第二天一早,任開和溫冷先提審了兩名嫌疑人。
“啊,什麽,我們運的不是林曉雲?那我不知道她是誰。警官,人真不是我們殺的。我們只是專門販屍的。這些屍體的身份信息都是賣家告訴我們的,我們拿到貨的時候才知道這些,因為那些買家要姓名啊,生辰八字,出生地什麽,不然我們才不管。”
先被審的胖子叫朱大成,正不住聲地辯解。
“專門販賣女屍?用來合冥婚?”溫冷皺緊了眉。
任開哼了聲,“我以為大部分地方都實行火化了。”
“警官,您也說是大部分地方了。”
朱大成被捕後就十分配合,此時更是打開了話匣子,“您兩位都是大城市的警官,不知道山溝溝裏的事,有不少地方政策原本就是允許土葬的,各種情況都有,有照顧當地傳統的,有照顧各族習俗的,當然還有不少陽奉陰違的。天高皇帝老子遠,地方上也有開眼閉眼的,就那些黑白之間的事,你們當警官的,一定看得多了去了。
“再說,要是只賣那些就剩些骨灰的,能掙幾個錢?”朱大成對此很是不屑,“必須得看得着的才值錢!有得是傾家蕩産也要給死兒子搞個媳婦的。這一般的買家還排不上隊,要麽是手裏有錢要麽是有點關系的。
“我承認這活賺得還行,聽說還有不少肯為這殺人的,咱不做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咱也就當個倒賣的,跑跑腿。”
溫冷臉沉如水,嚴聲打斷道:“別扯遠了,把你知道的關于死者的情況說一下。”
今天訊問的重點是為了獲取更多關于林曉雲的信息,畢竟躺在解剖室的被害人已經死亡,而林曉雲還不知生死,她是否還活着,在哪兒,是否面臨生命威脅,這些才更重要。
朱大成正要開口,外頭有人來敲門,林曉雲的家屬來了,問任開他們要不要去個人接待下。
溫冷看向任開,他擡眼望過來,溫冷就明白了,還家夥還是對這類事能避則避,寧願面對罪犯也不想面對家屬。
溫冷出去後,任開自個留着繼續審人。
朱大成繼續交代。
“我們每次都是通過中間人拿貨,那晚照例通知我們去常去的那個點收貨,就緊靠着垃圾場和墳場的一條小巷子。那地偏僻,人爛治安差,經常有各種原因死在街頭的,也沒人多管閑事。
一半都是後半夜去接貨,沒人,也一直沒出過什麽差錯。”
“為什麽不找私人地方?”任開心裏有猜測,等着驗證。
“那不等着被揪把柄嗎?有固定地方就終歸查得到人,還是這樣好,三不管地界,扔下大家各負各的責。”
“這回看到貨的時候,咱兄弟就知道要發了。這次的貨色特別好,長得漂亮,也很年輕。警官,你不懂我們這行的講究,別看已經是個死了的女的,照樣能按着年紀,相貌,新鮮程度,學歷背景,全能跟活人似的分出個三六九等的價格來。”
朱大成竟說得眉飛色舞起來。
“咱們手頭剛好有個大客戶,人很挑剔,已經等了一陣,最近都要等不及了,咱不想到手的鴨子飛了,所以咱哥倆這次就急了些,沒避幾天再出城,忙着去送貨。咱知道走得急了,心裏總有些不踏實,上了高速想想還是別走平時走的道了,繞個道來着,沒想到一下高速,還是給你們抓了。”
任開冷哼了聲,壓下情緒,繼續追問:“你真不清楚死者的真實姓名和生前情況?想好了再說。”
“真的。警官,我騙你做什麽?一直都是中間人給的身份證信息。如果她不是林曉雲,我就真不知道她是誰了。身份證對不上,那是中間人和賣家的問題,誰知道他們能這麽诓買家,貨不對板,這是買賣不講信用嘛,還害得我現在……”
任開聽得徹底被氣笑出了聲,他終于爆發。
“被害人都死了!你們還能把她當個東西賣來賣去,還要從她身上撈多少錢?眼角膜是不是你們剝的?你……你他媽別說人了,畜生不如!”
任開差點甩門出去,屋子裏轉了兩圈才繼續問完。
剩下另一個嫌犯,還是等溫冷接待完家屬回來接着問的,印證了朱大成所說基本屬實。
嫌疑人和家屬兩邊情況都掌握得差不多了,全隊等着開會布置工作,宋小磊沒找着任開,溫冷表示,我去看看。
主樓樓頂的平臺上,任開一個人在抽煙,天邊的雲散得很開。
“都問完了?”任開看上去十分平靜。
“嗯,宋小磊讓我上這兒碰碰運氣,等着你開會。”溫冷點頭,順便把找着人推給了宋小磊。
任開掐滅了煙,走到溫冷的前頭,下樓前又回過身來看他,“我搞不懂你和……你們這些人,為什麽總能很冷靜地問下去,好像聽到什麽事,都不用喘口氣再繼續。”
偵查追捕的好手難得,但能忍受審訊的更少,能面對犯人始終控場的鳳毛麟角。
“因為見過,忍受過更黑暗的東西?”溫冷像似在開玩笑,很快又轉了語氣,肯定道:“我昨晚上說了,我見過不少世面。”
那倨傲的表情又來了,叫任開煩得當即給了他個背影,直下樓梯。
是他眼瞎,什麽時候都不該把這人和唐澤明相提并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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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