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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安安聽了問題,不由自主地将手指伸到嘴邊,咬了兩下指甲,才道:“我一直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要把我弄到那種地方……開始霍竟成只是和我說,最近不方便讓我被別人看到,讓我不要離開別墅。就有兩個別墅的保安被叮囑要看着我,不過他們只是确保我不會偷溜出去,其他一概不管。

“大概過了一周左右,阿強突然帶人來了別墅,要把我帶走。我問他去哪兒,他不說。我慌得不行,被帶走前,只來得及躲進廁所給霍竟成打了個電話,他聽上去也很驚訝,完全不知情的樣子,和我說不要怕,他會搞清楚的,讓我先乖乖聽話,一定會想辦法讓我回到他身邊。之後我就被帶到了邊境,很快和幾個女孩一起,被送到了雲夢島。”

溫冷給安安換了杯熱水,遞給她,向困惑地安安解釋:“因為他們發現到警方在找你,所以先把你藏了起來,後來大概還是覺得不放心,就把你送走了。”

安安想了想,明白了過來,“你們在找被害人和林曉雲,但最後找到的是我?”

溫冷點頭,他低頭看向記錄,從裏面挑出點來問安安。

“你說的來帶你走的阿強是誰?”

“水晶宮的安保負責人,好像是叫盧志強,真名沒什麽人提,裏頭大家都叫他強哥,阿強。”

溫冷和任開同時回憶起來,兩人大鬧水晶宮時,那個在包廂內表現得十分專業的安保負責人。

“你知道阿強替誰做事嗎?水晶宮的背後可能是誰?”溫冷繼續問。

安安猶豫了下道:“水晶宮好像是大成哥的,我們這種底下做事的都從沒見過他,更不知道他真名,好像整個水晶宮除了阿強沒人見過他,但我知道霍竟成認識大成哥,我跟着他的日子,他和大成哥在別墅就見過兩次面,每次都讓我回避。”

安安喝了口水,思索着繼續道:“因為這個,霍竟成說會把我找回去,我其實不敢抱太大希望。尤其是被送到雲夢島這種地方後,我就更不抱什麽希望了,但是沒想到你們能找到我。”

安安擡起頭看向溫冷,目光閃動,“你們是怎麽找到我的?雲夢島聽說開了有六七年了,從沒聽說過有誰被外頭人聯系到,更別說是被警方找回去了。”

溫冷答她,“是有人向提警方提供的線索,我們追到了星辰號上見到了你。”

安安看向任開,恍然大悟,“你是那天在郵輪上鬧起來的那個人?當時他們好像說你是警察?!”

她這才想起那晚有些模糊的印象,她當時喝了酒,上島後又整日魂不守舍,對那晚發生的事根本沒太多記憶。

她感激地看向兩人,“我沒想到你們會……”

任開笑了下,不太正經地回她:“為人民服務,願意效勞。”

配着他的姿勢神态,硬生生把安安的感動催成了笑意。

安安像想起了什麽,突然提了聲道:“你們說有人向警方提供了線索,難道真的是霍竟成給你們的?”

面對安安的提問,溫冷據實道:“送來的線索是匿名的,警方并不知道是誰提供的。可能是他,也可能是別人。”

詢問結束後,安安看溫冷和任開在旁嘀咕了幾句,随後一位她從未見過的便衣警官走了進來。

溫冷對安安道:“批捕霍竟成到案,還需要一些時間,你這段時間不要露面。這位梁警官會帶你到某個隐蔽的地方住一陣。你可以在社區小範圍活動,但日常生活必須保持低調,不要聯系任何認識的人,也不要上網讓別人辨識出你的身份。過一陣,等到檢查機關搜集完證據,起訴開庭,你作為重要的人證,配合完庭審後,就可以行動自由了。”

安安點點頭,表示明白。

離開前,她又道:“我不清楚霍竟成和大成哥是什麽關系,但是每次阿強碰上霍竟成時的态度,都非常恭敬,完全是小弟對大哥的模樣,不像是雙方合作的樣子,更像是下屬。”

溫冷和任開表示了解。

送走了安安,溫冷這才道:“‘大成哥’這個名字,我在緝私隊時聽過。不過道上多的是大成哥,到底是不是我想的那個人,得再看下水晶宮和雲夢島查下來的情況。”

任開接口:“讓林維去催一催,我記得我們出去前,技偵那邊對水晶宮背後財務線上的牽扯梳理得差不多了,可能還有些別的發現。至于雲夢島,可能沒那麽好查。”

任開嘴上說着讓林維去催一催,經過大辦公室的時候,卻停了進去的腳步,直接帶着溫冷轉頭殺去了技偵。

從技偵出來,溫冷點頭道:“應該是我知道的大成哥了,名字是柯成,但這個名字是不是真名并不清楚,道上都叫他大成哥,沒有人見過他的真人,完全不知道長什麽樣。

“他在邊境走私上有幾年非常活躍,從走私貨物到販賣人口,都做,從出貨國到進貨國都有據點,可以說建立起了一個完整的走私帝國。水晶宮用空殼財務公司操控資金的反偵查方式,和緝私隊曾經查過的幾起案子非常相似,這是柯成那夥人常用的手法。”

“聽起來你和他交過手?結果呢?”任開就着溫冷的話問。

溫冷搖頭,“緝私隊唯一和他交過手的是唐澤明,當年的豪車案子太大,整個緝私隊多多少少都有參與,是十幾年來最大的豪車走私案,但這個案子是柯成一個已經獨立出去的手下犯的,當時就破了,主犯全部落網。

“這案子本該到此結束,是唐澤明通過這個案子又追出了柯成,之後,聽到風聲的柯成很快逃到了國外,銷聲匿跡了。這兩個案子也成了唐澤明退役前最後的案子。”

任開敏銳道:“你是說唐澤明最後負傷退下來,是因為柯成。”

溫冷當即回他:“我不太清楚,豪車案破獲後,我就接了別的案子,唐澤明查出柯成之後的事,我就沒有再參與。他退役的時候不願講負傷的事,我也就沒追問。”

溫冷回避了問題,最後在邊境追緝柯成,雙方交火受傷在他看來是很尋常的事,他不希望任開因為在案子上帶了強烈的個人感情而影響判斷。

溫冷繼續說回眼下的案子,“如果不是雲夢島,我不一定會把安安的大成哥和柯成這個大成哥聯系起來。柯成還有個名號,叫島主。他為了走私方便,弄到了東南亞多國國籍,同時有多個不同的身份,有傳言他擁有東南亞各國十多個大小島嶼,這些島嶼被他用來當作非法走私的基地,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這走私帝國的版圖趕得上古代的海盜。”

任開思索了下道:“你說霍竟成在這個案子裏扮演了個什麽樣的角色?有沒有可能真是他提供的安安的線索?還有這個柯成,會不會就是設橡膠子彈陷阱和冷庫陷阱的人?”

“都有可能。”

任開的話引起了溫冷的回憶,柯成當年急着脫身,沒有和警方多做糾纏,他對此人的印象是聰明利落,心狠手辣。柯成有能力設橡膠子彈和冷庫陷阱,但自負和高調的行事風格,當年柯成是在逃亡,很難看出來。

“至于霍竟成,”溫冷道,“如果真是他提供的線索,那他在這個案子裏的角色就很有些複雜了。”

任開揮了下手,“甭管他是什麽動機,什麽角色。全隊加班,把有的證據和口供都盡早交上去,早一天拿到批文,早一天把人抓到,回來問個清楚就什麽都知道了。”

第二天午飯後,溫冷回到大辦公室時沒見着任開,林維也拿了單據正要找任開簽字,“頭兒人呢?沒和你一塊?”

溫冷回他:“我也在找他,午飯後就沒見着。”

周鵬聽見他倆的動靜,轉過椅子來提點:“今天幾號了?”

“二十號。”林維說完哦了一聲,轉身就離開了。

溫冷坐下看了眼工作臺歷,周鵬正要解釋,他先開口道:“我知道,今天是唐澤明生日。”

周鵬嗯了聲,他都忘了他倆也共事過。

溫冷想了想,還是決定問一聲周鵬,“你知道任開可能上哪兒?”

周鵬回他,“你知道市郊的福彙養老院嗎?”

溫冷聽了話,神色少有得動了動,“知道。”他拿上外套起身,對周鵬道:“有事電話。”

午後的暖陽,有種寶石般閃耀的璀璨,落在冬日寧靜的池塘裏,灑在深綠灌木的枝桠上。

溫冷沿着石子小路,熟門熟路繞往養老院花園中的六角亭。

越來越接近亭子時,他聽見山茶花叢後有熟悉的聲音輕輕響起,溫冷停了腳步,抿緊了唇,哪怕有心理準備,這無比輕柔的聲音還是敲擊震動着他的心房,溫冷的眼眶紅了紅。

“明明去羅國出差了啊?沒關系,你們照顧好他就好。我老了,也糊塗了好幾年了,護理和我說明明這一年其實來看過我幾次,但我不是不認得他,就是不記得了。我這老年病啊,就這樣了,也不知道哪天就誰也不認識了,想想他每次來我都認不出他,他一定也很傷心。所以不見也沒什麽。

“任開啊,你這麽忙,不用專門抽時間來看我。

“哈哈,是,你小子運氣不錯,我今天認得你哎。”

除了母親的聲音,花叢後還有任開不時響起的笑聲,像這暖陽裏明淨的晴天,藍得令人迷醉。

溫冷靜靜立在石子路上,聽任開陪着得了阿爾茨海默症的母親閑聊,兩人不知怎麽,說到了他的名字。

“我生唐澤明的時候,他爸駐軍在外,沒法回來,駐軍地有個著名的大湖,古代叫雲夢澤,有很多古詩贊美這片山水,他爸又很喜歡詩詞。

“唐澤明出生時剛好是十五的晚上,接到電話後,他爸興奮地跑到湖邊大吼了幾聲。據他說,當時就想到了那首唐詩。後來寄信回來,給孩子起名澤明,取的就是詩裏的那句‘廣澤生明月,蒼山夾亂流。’唐澤明就是這麽來的。”

“哎,”母親的聲音聽着有絲疑惑,“任開,我是不是給你講過啊?哎,沒有嗎?奇怪了,不過我不記得了很正常,你年輕不會不記得。你說沒有就是沒有了。嗯,就是這樣起的名字,他爸挺臭美的,把自己兒子比作明月。”

又過了一陣,談話到了尾聲,溫冷在猶豫要不要走出去。

六角亭內,臨近告別,任開的臉上不由得露出滿是抱歉的神情,他沒法把唐澤明帶來。

老太太反倒過來安慰任開,“沒關系,沒關系,沒見着人,我知道他好就好。”

她忽然猛拍了下任開的手,朝不遠處道:“哎呦,你們這些娃啊,實在是太壞了!人都來了還捉弄我!”

随即高興激動得要站起來。

任開忙随着老太太的目光看去,白色的山茶花叢後露出了溫冷的身形。

他愣了愣,發現老太太站起身來,口裏明明,明明的叫着。

任開的眼神黯淡了下,老太太的阿爾茨海默症又發作了,護理也從旁過來扶住了老太太,以免老人家太激動跌倒。護理邊扶穩人,邊看任開,悄悄對他點了點頭。

任開便硬着頭皮走到溫冷身邊,臉上難得帶着點求人的尴尬,“老太太想唐澤明了,把你認成兒子了,你幫個忙,過去哄哄她,我在外頭等你。”

離開前,他看着溫冷和老太太在暖陽裏坐下,那畫面毫無半分尴尬,倒是出奇地融洽溫馨,溫冷和老太太都笑得再開心自然不過。

任開默默看着他們,尤其是溫冷,一時心裏百味雜陳,掏出煙往停車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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