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三個人

第13章 三個人

舒沅一下子就清醒了。

現在的場面稍微有些尴尬。

他鑽進了祁彧桌子下面，而祁彧毫無察覺，直接就這麽坐了下來。

不僅如此，還正在和宋塵安商議查他身份的事情。

那麽問題就來了，他是不出去呢，還是不出去呢，還是不出去呢？

進行了一番艱難的抉擇，舒沅決定盡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把自己縮成小小一團，減少祁彧發現他此刻就在自己腳下的可能性，并企圖這兩人談完之後就趕緊離開辦公室，好讓他找到機會可以離開。

然而希望始終只能是希望，因為下一刻，祁彧像是想翹個二郎腿，然後一擡腳就踢到了一個軟乎乎的東西。

兩個人同時被吓了一跳。祁彧低下頭去，兩人就這麽對上了目光。

舒沅：“……”

祁彧：“……”

舒沅：“QAQ”

正在彙報工作的宋塵安對此一無所知，只看到祁彧似乎猛然僵硬了一瞬，于是關切問道：“祁總，您怎麽了？”

舒沅快吓傻了，下意識就要修正錯誤，慌忙想從桌子底下鑽出來，卻被祁彧一把按住腦袋按了下去。

原因無他，不要看祁總這麽冷酷不羁，他其實還是要臉的。

舒沅眼眶正泛着紅，可以解釋為剛睡醒，卻也像剛剛被欺負過。被下屬看到一個人紅着眼睛從自己桌子底下鑽出來，這種人他丢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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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還是在這兒蹲着直到宋塵安離開吧。

偏偏向來八百個心眼子的宋大秘書難得沒眼色了一回。他惦記着祁彧最近有日子沒去做心理咨詢的事情，總擔心祁彧犯病，看到自家老板一點點不對的地方都懷疑對方是不是要犯病，意識毫不猶豫上前一步，然後……

和蹲在祁彧膝蓋中間的舒沅來了個大眼瞪小眼。

宋塵安：“……”

怎麽最近老覺得自己有被辭退的風險呢？

宋塵安輕咳一聲，打算再次施展我什麽都沒看見大法，舒沅卻在這時想要鑽出來。

畢竟反正都被看見了，老在這兒蹲着，總感覺怪怪的。

誰料舒沅剛一動作，祁彧便忽地伸出手去放在了舒沅頭頂。

舒沅還沒反應過來怎麽回事，便撞在了祁彧的手上，撞得祁彧的手背狠狠磕在了桌沿，發出咚一聲悶響。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還聽見了骨頭碎裂的聲音。

舒沅：吓出尖叫。

他不是故意的！

舒沅徹底傻了，呆愣愣坐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看着祁彧。

祁彧顯然也被這一撞疼的不輕，皺着眉收回手。宋塵安見狀立即上前詢問：“祁總，嚴重嗎？”

畢竟剛剛那一下也不知道舒沅使了多大勁，聽着就很疼。

祁彧卻頓了一下，看了癱坐在地上呆呆傻傻的舒沅，搖頭道：“不嚴重。”

而後看向舒沅：“還不起來？”

舒沅那裏還敢多留，忙不疊爬起身，匆匆離開了辦公室。

目送舒沅離開，宋塵安正心中揣測祁彧對舒沅的态度，擡頭便見祁彧神情陰骘，善解人意道：“祁總不必擔心，既然已經查到了IP地址，想必這件事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我知道。”祁彧的語氣沒什麽波動，卻忽地提起了舒沅“舒沅……調他去別的部門吧。讓他去個不怎麽重要的部門，找人盯着，別給他機會搗亂，也別再讓我看到他就行。”

原以為祁彧多少是對舒沅有幾分看重的，宋塵安怎麽都沒想到，祁彧會下達這樣的命令。

就因為被撞了下手？

但剛剛不是您自己把手伸過去的嗎。

宋塵安小心翼翼地提醒：“之前您之所以将他留在了秘書助理這個位置上，就是因為知道他是您弟弟的人，打算用他來設一場局。就這麽把人弄走了……”

祁彧不耐地揉了揉眉心：“沒了舒沅，我就對付不了他了嗎！”

宋塵安不再多言，領命老老實實就要離開。

“等等。”祁彧卻忽地又開了口：“也別讓顧宵有機會去找他麻煩。”

于是等舒沅第二天來到公司，就莫名被調到了一個邊緣部門。

部門裏其他同事看着倒是都挺忙，可卻沒什麽要緊活會扔給他幹，最多讓他幫忙發發快遞，打打電話。

倒是真不用擔心他會不會對公司不利了，因為在這裏，就算他真是間諜，也根本沒有用武之地。

其實起初舒沅心裏不是沒打過鼓，畢竟上次宋塵安可是親口說的，連IP地址都查出來了，說不定就是發現了什麽才突然調動職位。

可誰料幾周過去，始終相安無事，也不知道IP地址那件事到底怎麽處理了。

于是舒沅又漸漸完成了自我說服，他這麽笨手笨腳，居然能在祁總桌子底下睡着，祁彧那樣追求效率的人，會看他不順眼也很正常。

唯一麻煩的就是，他之前離祁彧那麽近，想找機會把吊墜放回去都不容易，如今離得遠了更是沒有辦法。看樣子，還得再尋找別的時機。

但其實這樣也有好處，他現在的崗位雖然事少，工資卻和以前保持一樣，還能讓他每天提前下班。轉眼已經來到這個世界三個多月，這段時間可以說是舒沅過的最舒坦的日子了，甚至還長胖了不少。

*

是夜，祁彧房間。

舒緩的音樂從音響傾瀉而出，是個略有些低沉的女聲，帶了一股中性的味道。

這是他那天偶然間發現的聲音主播，每天晚上都會按時直播兩個小時，大多數時候都是在和直播間的聽衆聊天或者唱歌。

自從兒時那件事發生之後，祁彧厭惡一切聲音，需要靠心理醫生和極大的克制力，才能維持別人眼中冷靜理智的總裁形象，可沒有人知道每一天，他的內心深處有多麽暴躁。

但那天晚上遇到的那個身份不明的人的聲音，他卻不讨厭。

誠然，那人顯然目的不純，可祁彧不得不承認，那個聲音讓他想起了一些非常久遠的事情。

醒後他曾一度以為那些不過是他發病時侯的臆想，因為那晚哪個目的不純的人的聲音，太像多年以前他聽到過的那個聲音了，而他曾以為除了那個人，世界上不會有任何一個人的聲音能夠讓他不讨厭，能夠讓他放松下來。

可事實證明，舒沅也可以。舒沅雖然不會說話，但他聲帶完好，他偶然間發出的那些聲音，祁彧也不讨厭。

如今他又找到了這個女主播。

祁彧微微合上眼睛，唇角不自覺帶了些弧度。

那晚的人，舒沅，還有這個主播，他已經發現了除了那人之外有三個人的聲音他也是不讨厭的。

或許……他的病快好了。

然而時間很快到了。女主播停下了歌唱，和直播間的觀衆道別，并表示自己這幾天有些不舒服，接下來可能會有請假幾天不再直播，讓聽衆不要等他。

他最近總是腰酸的厲害，夜裏還時常腿抽筋，嚴重懷疑可能是同時打兩份工導致休息不足才會這樣，于是決定請假休息幾天。

祁彧倏然睜眼，看了手機片刻，而後在直播間一連打賞了十個價值一千元的禮品。

【再唱一首《聽媽媽将那過去的事情》吧。】

他緩緩打着字。

與此同時，正打算關閉平臺的舒沅看到自己的直播間中，榜一大佬連着刷了一萬元的禮物，而提出的要求卻只是讓他再多唱一首歌而已。

猶豫片刻，他還是重新戴上了耳麥。

這個大佬天天都準時準點來他直播間蹲守，給他打賞了那麽多錢，那他多唱一首歌作為補償也無可厚非。

“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裏，穿行……”

音樂緩緩響起，那一頭，祁彧拿起一支錄音筆，按下了錄制鍵。

*

舒沅原本只是想着停播幾天，休息好了就繼續，卻沒想這一停，就停了足足一周。

季雲楓來找舒沅談了一次話。

他是聽過舒沅試音片段的，因此了解舒沅的實力，面試的時候就對舒沅青眼有加，認為只讓他做一個主播，還是個女主播實在是屈才。

正好前段時間網上與渝市旅游有關的內容火了起來，渝市文化與方言一時之間成了一股潮流，于是流山傳媒打算在渝市成立一家配音工作室，專門對接那些與渝市文化有關的項目。

正巧，前世的舒沅随着母親改嫁前，就是在渝市長大的。這一世投簡歷的時候，他不想借用原主的經歷，便把自己的這段經歷以及熟練掌握渝市方言的特長寫了上去。

于是季雲楓向舒沅發出邀請：“想不想去渝市那邊的工作室？”

“總部管理嚴苛，因為你學歷不匹配的問題，總部這邊沒辦法讓你直接入職成為正式員工。但是渝市的工作室是我全權負責。只要你願意去渝市，我可以直接和你簽約。”

突然要離開自己生活了這麽多年的城市去另一個城市工作，對別人而言或許是一個非常艱難的決定，但對舒沅而言反而是好事。

他知道蔚藍熔岩和山流傳媒之間是有合作關系的，因此有時候也會擔心，即便自己辭職也有可能會被祁彧找到，只要他查出來他就是那天晚上的人。

但季雲楓給他提供的這次機會，無疑可以解決他最大的困境，簡直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可問題是……吊墜他還一直沒找到機會還回去。

看到舒沅的神情，季雲楓以為他不願意，眼神有些微微的失望：“你是不願意離開北城嗎？如果實在不想離開，其實你也可以繼續在總部工作，用總部的錄音棚，只是将你挂名在工作室名下。如何？”

“不是這個原因！”舒沅忙道：“我很想去的，但是我還有些事情沒處理好。季總，能不能給我點時間？我需要處理一些私事。”

這就是答應的意思了。

季雲楓展顏，溫柔地笑道：“當然可以，不着急。工作室現在也還在籌備階段，你可以慢慢準備。”

*

白天，舒沅坐在自己工位上，有些犯愁。

他現在工作的地方甚至和祁彧不在一棟大樓，怎麽找得到機會回去放吊墜？

正思量，主管忽然朝着舒沅走來，把一沓文件放在了舒沅桌子上：“把這些送到A座去。”

舒沅一個激靈，猛地坐直了身子——A座，可不就是祁彧辦公的那座大樓嗎！

這麽好的機會哪能輕易放過。舒沅抱着文件來到A座後卻沒有直接去本該送文件的辦公室，而是偷偷摸到了宋塵安辦公室門口。

按照慣例，宋塵安這個時間應該在開會，也不知道這周是不是。

然而很可惜，舒沅的運氣向來不太好，剛到辦公室門口就看到了手裏正拿着一沓資料的宋塵安。

不過也沒關系，他早想好了說辭，将文件放在門口的桌子上比劃：“我來送文件的，找不到地方，不小心走到這裏來的。”

宋塵安依舊挂着一臉溫和的笑，倒也沒去深究這句話是不是符合邏輯，只道：“在這裏遇到你正好，我本來也打算去找你的。祁總讓我叫你來，有些事想和你談談。”

說着，他打開了辦公室的門，朝裏面揚了揚下巴：“來吧。”

舒沅點了點頭，卻又莫名其妙。

他被調職都好幾個禮拜沒見到祁彧了，按照他之前的工作內容也根本不會存在什麽交接的問題，祁彧找他能有什麽事？

直到餘光一掃，撇到了宋塵安手裏的那沓文件上一張熟悉的照片……那是他的室友！

舒沅住着的是一處合租房，他租下了其中的一間小次卧，而主卧和大次卧是樓下一家小飯店租給服務員的員工宿舍，足足住了八個服務員。

所以那天宋塵安查的時候才會發現同一IP地址下很多人在同時使用。

而現在，他們已經查到了他室友的頭上！

那一沓文件裏面，說不定就有他的身份信息！

秘書室的門突然就變成了一張可以吃人的血盆大口，舒沅感覺自己只要走進去就會萬劫不複。

然而下一刻，宋塵安便從裏頭探出了頭來：“還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