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孩子

第22章 孩子

吊墜早已經放在了祁彧的車裏, 祁彧早晚會發現。東西既然放回去了那舒沅也就能安心離開了。

還好祁彧只是一邊打電話一邊從書房門口路過,并沒有進來看一眼。于是等祁彧離開之後,舒沅片刻也沒有多留, 果斷離開了祁彧家老宅。

而宅子裏的園丁管家廚子等所有人, 由于最近祁彧放給舒沅的權限太大, 甚至沒有一個人阻攔。

于是等傍晚, 祁彧意識到舒沅今天一天沒有出現在自己眼前的時間好像稍微長了一點的時候,舒沅已經坐着晃晃悠悠的大巴回到了北城。

可跑回北城肯定是不夠的。按照原作裏對祁彧手眼通天程度的描寫,他只要還在北城, 祁彧早晚都能把他找出來。

但是不去北城他又能去哪裏?

舒沅到現在都還沒從他一個男人居然懷孕了的沖擊中回神,又接連遭到了祁彧知道了他是祁烨的人以及祁彧知道了他會說話并且在當主播這兩件事的沖擊,整個人恍惚之下腦子裏只剩下一團漿糊。

坐在他小小的出租房裏呆楞了足足半個晚上才想起來, 季雲楓之前邀請過他去渝市。

他像是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一個電話就撥了過去。

此時已然入夜,季雲楓正準備睡覺,突然接到舒沅的電話:“小沅?是有什麽事嗎?”

“季大哥,我想問問你, 你之前說想讓我去渝市那邊的工作室, 随時可以過去嗎?”

季雲楓聞言一下子清醒了:“當然!工作室已經籌備的差不多了, 我過兩天就得去渝市那邊。本來還想問你的,可上次你說你要出差,這段時間我都不敢聯系你。你是不是遇上了什麽麻煩?出差還順利嗎?你現在……方便說話了?”

一連串的問題砸下來, 砸的舒沅有點懵, 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麽回答, 半晌才愣愣道:“我能不能早點過去?我能不能今晚就過去?我不想……再繼續待在北城了。”

季雲楓聽出舒沅情緒不大對, 沒有再追問上面的那些問題,只放柔了聲音:“小沅, 現在已經晚上十點了。你要是着急想要離開,明天可以嗎?明天你可以先待在公司等我,我不能一聲不吭就走,你等我把該安頓的事情安頓好,咱們明天下午走,行嗎?”

舒沅忘了隔着電話季雲楓根本看不到,滿心只剩下無措的焦急:“可是我不能再待在這裏了!我不能再……我不能待在這個房子裏,他們肯定能找到這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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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的時候,祁彧發了一條信息問他在哪裏,他回說在洗漱。下午的時候祁彧又發了兩條,他也搪塞了過去。但是已經到了這個時候,祁彧不可能還沒發現端倪。

他不在北城,可是宋塵安在。他們要是想,随時都有可能找到這裏來,舒沅甚至根本都不敢繼續在這個小小的出租屋裏待下去。

他甚至沒有餘地去消化自己懷孕的事實,就不得不面對被祁彧發現一切的恐懼。

季雲楓聽到舒沅帶着顫抖的嗓音,心口猛地顫了一下。

結合前陣子顧宵和舒沅那說不清道不明的關系,以及舒沅不得不裝啞巴的事實,瞬間就在自己腦海中勾勒出了一個完整的故事。

他蹭的一下起身,安撫道:“小沅,你不要怕。你現在在家嗎?在家等我,我去接你。我馬上就過去!”

“今晚先在我家湊合一晚上。明天,明天我就帶你離開北城!”

說完抓起外套就出了門。

*

與此同時,祁彧家老宅中,氣壓低至極點。

家裏從管家到保姆,所有人都大氣不敢出,老老實實垂手站在祁彧面前。

分明是祁彧自己說的,舒沅想去哪裏就可以去哪裏,但現在人不見了,他們卻誰也不敢提這茬。

祁彧陰沉着臉,冷冷掃過下首一圈人:“所以,你們都想不起來最後一次見他是什麽時候?”

大家快吓死了,園丁只好哭喪着臉弱弱舉手:“今天……今天上午的時候,我看到他要出門,還以為是您讓去做什麽事情,還……和他打了照顧。但當時……他的表情看起來就怪怪的,好像很着急很害怕的樣子。”

看樣子,是自己主動離開的,至少可以确定他肯定沒有遇到什麽危險。

可人明明上午就走了,下午他發消息問的時候舒沅卻還搪塞他說自己不舒服想睡一會兒。

他當時甚至還擔心,想過要不要送他去醫院看看。

他拿出

PanPan

手機,果然,傍晚之後他再發消息過去,連搪塞的話都已經不回他了。他一連發了許多條消息過去,全部石沉大海。

這種情況在以前從來沒有發生過。以前的舒沅,不可能這麽久不回他的消息。

祁彧煩躁地摁滅屏幕,“啪”一聲将手機扔在了桌子上,吓得大家夥整整齊齊打了個哆嗦。

卻在這時,手機忽地又響了起來。

祁彧心口猛地一跳,拿起來卻見是宋塵安打來的電話。

他緩緩吐出一口氣接通:“查到什麽了?”

宋塵安不愧是專業的,辦事效率非常高:“祁總,我查到舒沅今天早上的時候買了回北城的大巴,于是去查了北城客運站的記錄,發現他是下午的時候抵達的北城。他雖然家人都在北城,但已經和他們斷絕來往,不太可能去找他們,所以應該是回了自己的住處。需要我現在就過去找人嗎?”

說完他安靜等待着祁彧的下一步指示,卻聽祁彧的重點完全偏向了另一個方向:“他是坐大巴回去的?”

宋塵安沒明白坐大巴有什麽問題,應聲道:“是。”

祁彧皺起了眉頭。

來的時候那麽寬敞舒适的車他都暈成那個樣子,擠擠攘攘的大巴車,還要坐那麽久……

“現在就去找他,你親自去。”祁彧吩咐:“找到之後,讓他和我視頻。”

*

舒沅縮在自己家,抱着腿将自己縮成一團,等待着季雲楓來接他。

他始終覺得自己和季雲楓不過是上下級關系,即便季雲楓再怎樣随和也改變不了這個事實,可是到了這種時候,他卻發現自己在這個陌生的世界根本沒有任何一個可以求助的人。

不僅如此,在發生了男人懷孕這樣的事之後,他甚至沒有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

雖然和季雲楓其實也不是很熟,但至少在這種時候,季雲楓是唯一一個有可能幫到他的人。

他現在只能等,只能等着季雲楓。

季雲楓順路送過他幾次,據說季雲楓的家離他住的地方不遠的,可是等了好久都沒有等到人。

倒是祁彧,給他發了好多消息。

他根本一條都不敢回複。

在終于又一次挂斷了祁彧的視頻請求之後,舒沅終于忍不住,給季雲楓打了個電話:“季大哥,你到哪裏了?”

“馬上就到了,你再等我二十分鐘。”季雲楓道。

舒沅愣了,怎麽還要二十分鐘:“可是你家和我家不是……”

也是聽出了舒沅語氣裏的情緒緊繃,季雲楓有意讓他放松,輕笑一聲,用半開玩笑的語氣道:“哎呀,撒謊被你發現了。怎麽辦?”

舒沅愣愣的:“什麽謊?”

“好吧。”季雲楓似乎很是無奈道:“既然被你發現了,那我只能實話實說了。我家和你家不順路,其實離得還是挺遠 。”

舒沅果然被轉移了注意:“那你為什麽……”

“為了能名正言順送你回家啊。”季雲楓道:“你要是知道了咱們倆住得遠,還會答應讓我送你嗎?”

舒沅垂下頭,覺出了不好意思來:“我……我也可以自己回家的,太麻煩了。我真的以為咱們順路才麻煩你送我的。”

“我知道啊。”季雲楓道:“騙你的嘛,當然得想辦法讓你真的相信。”

舒沅卻想不明白:“可是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啊?從我進公司的第一天起,你就很照顧我。”

為什麽呢?

季雲楓看着前方不斷倒退的路燈,看着轉速表上貼着限速邊緣的車速,一個轉向連超兩輛車,一些話在舌尖轉了個圈,卻最終還是被他吞下去,開口時依舊是一貫的溫柔語氣,聽不出絲毫焦急。

“因為你就像我的一個弟弟。我這人可能天生喜歡當哥哥吧,可惜我們家只有我一個,叔叔伯伯們那邊也不肯給我生個弟弟。沒辦法喽。我看到你,就忍不住想照顧你。”

一來一回間,舒沅的語氣總算放松了下去,卻殊不知與此同時,宋塵安也發動車子,從自家車庫出發了。

*

“就快到了。”季雲楓柔聲安撫道:“我都看到你家小區的高樓了。”

舒沅正要回一句什麽,卧室門卻忽地被敲響了。

他住是合租房,所以其他房間同住的還有很多人,或許是他們突然找他有什麽事。舒沅對季雲楓說了稍等,便将卧室的門打開了一條縫,見敲門的是主卧住着的一個男孩。

時間不早了,男孩臉上帶着幾分倦意,朝大門的方向揚了揚下巴:“有人找你,就在門口。大晚上的我沒放進來,你去看看是不是你認識的人。”

舒沅徹底放松了下來,以為季雲楓是在和自己開玩笑,對電話那頭道:“季大哥,你不是說才看到我家小區嗎?怎麽這麽快就到我家門口了?”

季雲楓聞言,笑容卻僵在了臉上:“小沅,我現在車子才剛進小區,車都還沒停。”

*

“小沅,你先不要慌,不要害怕。”季雲楓一邊停車一邊安慰舒沅:“先看看人是誰,別給他開門,想辦法拖住他。我已經到你家樓下了,馬上就上來!”

有了季雲楓這話,舒沅才總算安心些許。他謹慎地趴在貓眼上往外看了看,果然看到了宋塵安的臉。

好險好險,還好剛剛沒有直接開門!

或許是等的久了,宋塵安有些不耐煩地再次敲了敲門,把站在門口的舒沅吓了一跳。

主卧的男孩子探出頭來,奇怪地看了舒沅一眼:“你不給他開門嗎?是來找事兒的?你惹上什麽麻煩了?”

也難怪他這麽想。能住在這片群租房的人,一般收入都不怎麽高,自然也什麽三教九流都有,三天兩頭都會有人被各種各樣的麻煩纏上。像這種半夜三更找上門來的,更是危險度極高,不能随便放進來。

男孩剛剛開門的時候看了一眼,雖然半夜三更,但對方的打扮依舊整齊一絲不茍,氣質卓然,一看就知道那一身行頭不便宜,和他們這裏破破舊舊的小樓道形成了鮮明的反差。

這樣的人怎麽會到這裏來,還和舒沅扯上了關系?不可能的,所以真相很有可能是,舒沅不小心惹上了高利貸或者得罪了了不起的大人物。

雖然和事實有那麽一些偏差,但情況就是這麽個情況,于是舒沅對着男孩點了點頭。

兩人是擡頭不見低頭見的關系,但舒沅和他其實都沒說上過幾句話,卻沒想到這男孩居然很仗義,打算幫舒沅一把。他們正站在門邊想着辦法,就聽到外面傳來了保安大叔的聲音:“那邊站着的那個,你誰啊,是我們小區的嗎?大半夜的站這兒幹嘛呢?”

舒沅和那男孩都愣了,因為一般情況下像這種物業費極低的小區裏面的保安就是個擺設,在這兒住了這麽久也從來沒見保安真的發揮過多大作用,怎麽今晚突然這麽敬業?

那頭宋塵安的聲音彬彬有禮:“您好,我是來找人的。”

“半夜三更的,不是我們小區的就下去!我們這裏不能随便進的!”

宋塵安看着這安保宛若紙糊一般的破舊小區,雖然無語,但依舊禮貌:“剛剛我進來的時候也沒有人攔我,抱歉我不知道。不過我已經敲門了,我朋友馬上就會給我開門,他能證明我的身份。或者要麽您來敲門讓他出來?他只要一出來,就能證明我的身份。”

站在門板另一邊朋友本友舒沅:“……”

不好意思并沒有開門的打算。

保安懶得聽他廢話,不依不饒:“什麽朋友不朋友的,你說啥我就信啥?我看你在這兒站了半天了,白天我就不管你了,現在是半夜,誰知道你是什麽人?我總要為我們這裏頭的住戶安全負責的吧?晚上,陌生人一律不許進樓!”

正不解,舒沅手機上就來了條消息。他打開一看,是季雲楓發來的:“小沅,我叫了保安上去支開去找你的人。我認識的人多,不方便露面。你快去收拾東西,等他走了我在樓道這裏等着你。”

男孩和他站的近,也看到了這條消息,對他道:“有人來接你啊,那你快去收拾。我看來找茬這人也沒帶幫手,放心吧,萬一他再來,我想辦法幫你支開他!反正你不在了他也沒轍!”

外頭宋塵安和保安争執許久,保安無論如何都不讓宋塵安繼續待在這裏,他不願意走也行,那得先到保安室去登記身份信息才行。

宋大秘書背靠祁彧這麽一棵大樹,要不是祁彧吩咐,原本找人這種小事都用不着他親自出馬,平時走到哪裏別人不得給他三分薄面,偏偏他的面子面對這種什麽都不知道的小保安的時候分毫也使不出來,管你是誰的秘書,反正就得跟我下去登記。

他沒辦法,只能暫且離開,只希望登記不要花太長時間。

舒沅沒什麽好收拾的東西,他現在所擁有的大部分都是原主的東西,他對這裏的一切都沒什麽太深厚的感情,能送的基本全都送給了主卧那個男孩。所有要帶的東西加起來,也不過裝了一個背包而已。

下樓後季雲楓看到了他,微微愣了一下:“就帶這麽點東西?”

舒沅擔心宋塵安随時可能回來,半刻也不想多留,點頭道:“我本來也沒多少東西,以後應該也不會回這裏,我就把東西全都送給一個室友了。我們快走吧!”

季雲楓聞言輕輕一笑:“好啊。反正渝市那邊什麽都能買到,我們去了再安置。”

保安室建在小區大門口,有一個大窗戶,可以看到往來所有行人和車輛。從剛剛開門的那個男孩的反應,宋塵安就知道舒沅肯定在家,只是不願意給他開門。

不過倒也沒關系,這個小區不大,總共也就這麽一個大門,舒沅就算想跑也只能從這裏出去。今天沒帶人來确實是他疏忽了,看着保安在這頭以各種理由拖延時間,宋塵安隐約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打電話就近叫了些人來,守住小區出口,免得待會兒他上去找人的時候,舒沅藏在小區哪個腳落趁機遛走。

剛打完電話,一輛黑色SUV緩緩駛出小區。宋塵安回頭看了一眼,黑暗中沒看清是什麽車,但總覺價值不菲,出現在這個老舊小區實在奇怪。

不過他對舒沅的車技有所耳聞,肯定不會是他的車,便沒有多想。

而與此同時,終于離開的舒沅緩緩吐出一口氣。

他終于,自由了。

*

宋塵安低着頭,幾乎不敢去看祁彧的表情。

五天了,他居然半點舒沅的消息都沒有找到,最後的蹤跡,就是在舒沅家小區監控裏,看到舒沅在回到北城的那天下午失魂落魄地走進了小區。

祁彧的聲音帶着森森寒意:“進去了,沒出來,但就是翻遍整個小區都找不到人?”

宋塵安也是頭一次有這麽辦事不力的時候,一邊暗忖當時就不應該小看舒沅,跟着那個保安下樓去,一邊低頭回答道:“我确定第一次敲門的時候舒沅一定還在家。那個保安出現之後我馬上就打電話叫了人,也一直盯着小區門口确保他不會趁機離開,直到我的人來了繼續守在門口我才重新上去的。可是……”

“少跟我說這些廢話。”

以宋塵安的辦事能力,鮮少有能讓祁彧說出什麽重話的機會,這回祁彧是真的生氣了。

“按照你之前查的資料,他在北城沒有朋友,家人已經不聯系了,他能去哪裏?”

宋塵安被發作得實在沒什麽脾氣:“我馬上就……”

卻被祁彧打斷:“既然他沒有朋友,怎麽會認識季雲楓和季雲瑛?”

舒沅說當時那場晚宴是顧宵帶他去的,季雲楓和季雲瑛都是當時才認識的。可是宴會上的匆匆相識,就能讓季雲楓對舒沅擺出一派照顧的姿态,并且讓兩人的關系達到可以互相打電話問候的程度?

舒沅可是個啞巴,就因為這個,祁彧都沒和他打過電話。

宋塵安聞言微微一愣,冷汗都快下來了。這個他也是沒想到的。

正此時,顧宵的電話打了進來。祁彧直接挂斷和宋塵安的視頻,接通了顧宵的電話。

“有事?”祁彧的語氣聽起來有些煩躁,似乎大有顧宵要是敢沒事随便打電話打擾他就當場殺人分屍的氣場。

顧宵早已習慣了他這種狀态,才不管他:“我聽說了舒沅失蹤的事情,最近也正在找人。”

聞言,祁彧手上動作微頓了頓,問:“你查到什麽了?”

顧宵懷疑舒沅有問題的時間遠比祁彧要早,再加上那天晚宴上,季雲楓和舒沅不同尋常的關系也引起了顧宵的注意,回去之後就展開了調查,卻沒想到他這邊才剛查出點眉目,那頭舒沅就失蹤了。

顧宵因此首當其沖懷疑是季雲楓幹的,可查到了季雲楓那邊,才知道人已經去了渝市。

這種時候了自然也沒必要再隐瞞什麽,他便将自己懷疑舒沅會說話的事情全部告訴了祁彧。

“我之前不是查到舒沅這小子居然會說話,而且還每天晚上都去山流傳媒兼職當主播嘛,他和季雲楓也是這麽認識的。所以一聽你說人不見了,我就想着會不會和季雲楓有關系。”

顧宵解釋道:“但是他說他最近一直在忙着為他們要在渝市新開的那個工作室做準備,根本就沒時間管我們這邊的閑事。我去查了查,他是在舒沅失蹤的第二天晚上離開的北城,如果真的是他把舒沅弄走,想到北城去避風頭,那為什麽要拖到第二天晚上?不是越早越好嗎?”

“所以我覺得,這件事應該和季雲楓沒關系。就是給你同步一下信息,節省時間哈,畢竟也算排除了一個錯誤信息,你那邊就不用浪費時間去查季雲楓了。”

而且這個配音工作室顧宵之前就聽一些商場上的朋友說起過,并不是季雲楓的臨時起意,所以季雲楓在這個時候離開,應該真的只是個巧合。

然而這個信息同步卻聽得祁彧很是火大:“你早就知道舒沅會說話,還和季雲楓有來往,不告訴我?”

顧宵:“……”

顧宵:“我這之前也只是懷疑嘛,有沒有确切證據,本來查到了就要給你說的,還沒來得及,人這不就不見了嘛!”

“知道了。”祁彧的聲音依舊冷冷的,聽不出什麽情緒。

“對了,”顧宵突然想起什麽:“他為什麽要突然離開?就算是有人暗地裏幫了他,從你們家老宅那邊回北城,總該是他自己主動的吧?你幹什麽了把人給吓跑了?”

卻不料祁彧那邊答道:“不知道。”

“不知道?”顧宵驚了:“那他走之前就沒發生點什麽?沒有一點征兆?”

這一回祁彧卻沒有回答顧宵的問題,冷冰冰道:“我先挂了。”

“喂?喂,等會兒,我還……”

電話那頭傳來忙音,顧宵已經挂斷了電話。

“我還有話給你說啊!靠!我說什麽了就挂我電話!這臭脾氣!”顧大少看着被挂斷的手機,快氣死了:“虧我還想把那天晚上的事情告訴你來着!慢慢憋着去吧你!”

挂斷了顧宵電話之後,祁彧看着窗外寧靜的陽光,沉默不語。

半晌,他才重新又撥通了宋塵安的電話:“去查季雲楓那家新工作室。”

*

轉眼來到渝市已經一個禮拜了。工作室籌備正式結束,舒沅下周就要正式入職了。

他其實一直記挂着自己的身體情況,可是因為恐懼,始終不曾去醫院檢查過。但是有些事情不會因為不面對他就消失。

正式開始工作之後時間只會更少,舒沅沒辦法,最終還是去醫院重新進行了檢查。

換了一座城市,換了醫院和醫生,甚至這次還做了兩次檢查,然而檢查結果卻沒有任何變化。

他是一個人來的醫院。即便季雲楓對他很好,他一個大男人居然懷孕這種事情,說出去也未免太驚世駭俗,他不敢讓季雲楓知道。

渝市的醫院到底是沒有北城那麽豐富的經驗,頭一次遇上這種事情,醫生也覺得稀奇,不住偷眼看失魂落魄的舒沅:“小夥子,你……發生這種事情肯定不可能是你一個人搞出來的嘛,另一個人呢?這麽大的事,怎麽讓你一個人就來檢查啊?你家裏人呢?告訴他們了嗎?”

舒沅垂下眼眸,想到了祁彧。

他哪裏敢讓祁彧知道他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子?

看到舒沅的神情,醫生好像明白了什麽,嘆息一聲,道:“遇到這種事情,确實很難開口。但是小夥子,接下來怎麽辦,沒人幫你的話你總得自己拿個主意。”

舒沅的手不自覺地挪到了小腹上方,意識到自己在做什麽之後,又慌忙挪開,道:“打掉吧。我……我一個男人,不可能生孩子的。”

醫生眼神複雜地看了他一眼,而後道:“人流一般針對的是三個月以下的胎兒,真的想要打掉的話最好三個月之內就準備。即便是女人想要打胎,超過四個月的胎兒,風險也是非常大的。”

“你本來就是男人,情況特殊,四個月打胎危險性會很高。這麽跟你說吧,我們醫院的婦産科是渝市最強的,但這臺手術我們也不敢随便給你做,你最好還是到北城去好好做個檢查。”

聽到北城兩個字,舒沅簡直眼前一抹黑。

他廢了這麽大勁兒才從北城跑出來,現在讓他回去?

那不直接被祁彧甕中捉鼈了!

他哭喪着臉,委委屈屈:“不去北城行嗎?”

醫生當他怕花錢,語重心長:“北城的醫療水平确實是全國最頂尖的。咱們渝市也不是沒有好醫院,但是說實話,你這種病例別說渝市了,放眼全國怕也沒幾個。這種我們只在文獻上看過聽說過的病例,誰敢随随便便就做這個手術?恐怕只有北城的醫生敢接你。”

舒沅絞了絞手指,想起了之前宋塵安送他去醫院做檢查的時候說過的話。當時以為是個玩笑,怎麽也沒想到現在居然成真了!

他一邊暗罵宋塵安烏鴉嘴,一邊又想到了宋塵安說過的另一種思路:“那……我要是把孩子生下來呢?”

“這不是你打算生還是打算打掉的問題,而是男人和女人身體構造差異太大了,不管是要生還是要打,渝市的醫院都不敢給你做!萬一出事了,這個責任誰擔?”

醫生到底也只能提供建建議,大概是看着舒沅顯小,以為他這是被人騙了,醫生問候起舒沅那個所謂的另一半的時候語氣裏帶着滿滿的嫌棄:“小夥子,這可不是件小事。我說句不好聽的,生孩子就算對女人而言也本來就是個危險的有可能送命的事情。這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他怎麽着也得來跟你一塊兒想辦法!”

*

祁彧秘密回了北城,除了宋塵安和顧宵,沒有人知道。

他的新餌才剛放出去,雖然舒沅失蹤了,但是計劃不能因為這個停下來。左右他最近也不能出現在公司,就幹脆親自去查舒沅的事情,把公司的事情全都交代給了宋塵安盯着。

這一任季家家主是季雲楓父親的哥哥,流山傳媒是季家旗下的産業之一。雖說季雲楓是總經理,但歸根結底他的權利還是大不過季老爺子。

祁彧難得因為私事向季老爺子開口,他之前幫過季家不少次忙,季老爺子當場就答應,可以把工作室新簽約的所有CV的資料全部發給他。

祁彧沒想要別人的資料,只讓季老幫他查了查其中有沒有一個叫舒沅的人,并囑托這件事不要讓別人知道。

剛和季老聊完,司機就将車停了下來:“祁總,到了。”

祁彧下車,看着眼前破舊的小區,皺起了眉頭。

他之前就知道舒沅的住址,但這些對他而言都只是資料上的幾行文字而已,他從未深思過其中含義。如今親自來到這個地方,恍惚間想起了曾經自己剛剛和父親吵架離家出走的那段時間。

那個時候他也還只是個半大孩子,積蓄全部來自長輩們的壓歲錢,剛剛開始創業,之前攢下來的錢全部貼了進去,也是只能在北城最破舊的地方住着簡陋的群租房。

祁彧自己從來不怕吃苦,自認為多苦的日子他都撐的過去,也不覺得那一段經歷算的了什麽,不過是他走到今天不不得不走的一段路罷了。但如今再回頭來看這破舊的小屋,卻無端覺得舒沅不應該住在這種地方。

沒有任何理由的,覺得他和這裏的一切不搭,覺得他不應該吃這樣的苦。

這麽一看,即便投奔了祁烨,即便搭上了季雲楓的線,他也并沒有能從這兩人身上撈到什麽切實的好處。

老舊小區一棟樓只有一個電梯,還很容易出問題。不湊巧,祁總來的這個時候剛好碰上電梯出問題,他只能徒步走上十二樓,拿着鑰匙輕車熟路地進入了舒沅的卧室。

其他卧室還有其他租戶,不過經過了宋塵安這段時間大張旗鼓的翻找,舒沅惹上了一個了不起的大人物的消息已經在小區傳開了,這種時候也沒誰敢出來看一眼。

房間很小,一張床,一張桌子,一個衣櫃,就幾乎再沒有可以落腳的地方。祁彧坐在了書桌前,房間裏的唯一一把椅子上,跟上來的司機就只能站在逼仄的房間裏,人高馬大,襯得卧室愈顯狹小。

突然,祁彧手機響了一聲,是季老發來了一個文件,還有一條訊息。

【你不讓我告訴別人,我就背着小楓查了查,發現他工作室果然有一個叫舒沅的新人。資料已經發到你手機上了,你記得看。】

祁彧冷哼一聲,心道果然。

他将文件打開,舒沅的照片赫然陳列其上。那是一張藍底的證件照,舒沅穿着一件白襯衫,黑色柔軟的頭發搭在額前,更顯得年齡小了幾分,清爽幹淨。

細細看過,卻發現這份資料和舒沅入職蔚藍熔岩時所寫完全不一樣。

祁彧死死盯着屏幕,視線最後落在了那張照片上。

片刻後,他給宋塵安打了個電話:“給我定明天去渝市的機票。”

*

季雲楓來渝市之前就提前在工作室附近買下了一套房子,一開始想着自己住。舒沅陡然來到渝市,什麽都沒準備,季雲楓便幹脆把人安置在了自己這裏。

舒沅總覺得和自家老板住在一塊兒怪怪的,堅持要自己出去找房子,季雲楓好說歹說,采用和誰合租不是租,與其把這個錢掏出去給外人,不如內部消化這樣的理由,勸舒沅租下了其中的一個卧室。

他知道如果不讓舒沅掏錢,舒沅必然不可能接受,只有真正的租住關系才有可能讓舒沅長久留在他身邊。

這幾天舒沅胃口一直不好,去了醫院檢查,季雲楓一開始想陪着他,但舒沅拒絕了。工作室那邊确實也忙,季雲楓便沒有勉強。

見舒沅從醫院回來後就一直一臉生無可戀,季雲楓忍不住擔心問道:“醫生怎麽說?嚴重嗎?”

舒沅實在是不知道應該怎麽和季雲楓開這個口,可他又不能不說。

現在孩子四個多月,如今又馬上入冬,衣服穿的厚,還看不出來什麽。可現在孩子已經隐隐有了要顯懷的意思,恐怕再過不了多久就要從外也看得出來。

更何況……這個孩子他不管是要打還是要留,都得回北城去。

舒沅為什麽會懷孕,醫生給出了很專業的一大堆說法,舒沅其實沒太聽明白,大概意思就是說他身體裏殘留了一套女性的器官一直沒有發育,最近才發育成熟,卻不巧他這個時候和祁彧發生了關系,這才有了後面一系列的事情。

但是不管原因是什麽,這麽多年舒沅都始終堅定地認為自己是個男人,以男人的身份活了這麽多年,他接受不了自己居然要生孩子這樣的事實,所以他不會把這個孩子留下的。

而醫生表示,如果要打胎,那更得趁早。他終究不是女人,沒有發育完整的産道,想要把孩子取出來只能剖腹,而剖腹的話自然是孩子越小風險越低。

他短時間內,可能沒辦法入職了。

他要是直說,季雲楓自然也不會怪他,只是覺得季雲楓這麽看重自己,為了自己奔波耗神,他要是在這個時候說出暫時不能入職這種話,挺對不起季雲楓。

他終究還是沒辦法完全坦誠,只道:“季大哥,我……如果我短時間之內沒辦法入職,你會怪我嗎?”

季雲楓只以為舒沅是真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皺起眉頭:“檢查結果不太好嗎?你也不要太着急,檢查難免會有誤診的可能性。等周末,我再陪你去……”

“不……不是誤診。我知道的,不是誤診。”舒沅低下了頭去。

季雲楓看他半晌,見他不想說,便也沒有追問,只道:“沒關系的,小沅。既然生病了,那就先好好看病,等病好了,你的職位我還給你留着。要不要明天我請一天假陪你去醫院看看?”

舒沅感激地看着季雲楓,但還是推辭:“不用了。我……我再想想。”

他要想想到底該怎麽辦,以及怎麽樣才能伸不直鬼不覺地回到北城且不被祁彧發現。

第二天,季雲楓去上班,家裏就只剩下了舒沅一個人。

今天突然降溫,季雲楓怕舒沅在家會冷,特意叮囑過打開了空調,屋子裏溫度倒是很高。舒沅便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睡衣。

一旦穿着睡衣,他的小腹就會格外明顯。舒沅站在巨大的穿衣鏡前,愣愣地看着自己睡衣下微微隆起的小腹,一時之間不知該怎麽和這具身體相處。

正此時,門鈴聲響起了。

他們住的這個小區安保很好,不會輕易放陌生人上來,季雲楓又時常忘記帶鑰匙,于是舒沅下意識就以為一定又是季雲楓忘記了什麽東西,慌忙将視線從鏡子上移開,一邊揚聲喊着來了,一邊奔到門口打開了房門。

然後就在門開的瞬間呆愣在了原地——門口站着的,不是季雲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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