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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發完這條消息,周羨青不再跟許芙多啰嗦,那廂浴室裏水聲漸止,沈賀白從裏面走出來,頭頂着一塊毛巾,穿着T恤短褲,露出的小腿筆直修長,肌肉勻亭,除去肩膀的寬展,其他地方都被遮的一派清瘦,最簡單的黑白配色居然給他穿出了一點兒“清純”的味道。

适才打着對方的幌子說了點兒不該說的話,做了點兒不該做的事,周羨青難免心虛,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現下沈賀白對他的目光已經十分敏感,眼鏡還沒架上臉,率先掀起眼皮,疑惑道:“又怎麽了?”

這個“又”字洩露了小鎮做題家的一點兒不耐煩。

周羨青倒吸一口涼氣。

真是的,差點兒就又被姓沈的這副人畜無害的皮相給迷惑了!

“沒怎麽,看看不行麽?”他又變的惡聲惡氣起來,心底所剩不多的歉疚也蕩然無存。

沈賀白沒追究,坐到書桌邊擦頭發,周羨青懶得看他,手機震了兩下,王偉哲頻頻向他發來邀請。

他點了接受,重回游戲房間,許芙已經不在了,只剩下崔星擱那兒叭叭的道歉。

“對不起啊班花,對不起啊老王!是我戀愛腦!是我舔狗!差點兒讓你們掉分了嗚嗚!”

這小子對自己的認知還怪清晰的。

看來事情沒有想象的那麽糟糕。

周羨青心底微松。

“青哥!青哥你回來啦!”崔星瞅見他,活像看見了什麽大恩人一般,“我對不起你青哥!!!明天我給你點咖啡!!我以後再也不拿白板英雄演你了!!給您鞍前馬後萬死不辭!!別不帶我玩啊!!”

周羨青樂了,“別介,要點也是我給你點,為了祭奠你這段逝去的低質量單戀,明天我給你點奶茶,全糖去冰。”

王偉哲長籲短嘆:“吃點好的吧崔星,放着班花這種人類高質量少女不追,跑去追那些——”

汪依依嫌棄道:“呸呸呸,少攀扯我,他們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我看崔星送的那些皮膚錢也收不回來。”

崔星傻笑:“小錢小錢,買個教訓。”

“得虧許芙瞧上的是你青哥。”王偉哲說:“我青哥是個體面人啊,一口就回絕了,不然你這冤大頭指不定要當多久。”

“唉對了。”汪依依奇道:“許芙在游戲裏對我愛答不理,剛居然跑來加我好友,問我知不知道跟周羨青定娃娃親的女生是誰......”

周羨青手一抖,手機滑脫,他慌忙去接,然而他那雙平時精于投籃又擅長秀微操的手在此時竟然章法全亂,他非但沒能夠着手機,還跟墊排球似的頂了兩下,他人在上鋪,那手機就在半空中劃出一道優美的波浪線,“哐咚”一聲墜了下去。

——正好掉在沈賀白的腳底下。

周羨青猛地扒住床欄,瞳孔地震。

那廂,揚聲器裏有關“周羨青這麽大一個高品質美男沒有造福廣大單身女青年居然早早定下了娃娃親實屬社會之損失”的話題正在洋洋灑灑的開展,周羨青就聽見左一個“娃娃親”又一個“娃娃親”,這三個字堪稱刻煙吸肺,聽到他都快不認得這三個字了。

然而最讓他窘迫的還是,沈賀白彎腰幫他撿起了手機。

“需要拿耳機麽?”沈賀白問。

周羨青:“啊......”

他難以正視沈賀白的臉!!

只是沈賀白好像全然沒有要深入追究的意思,他面容沉靜,反應又是一個大寫的賢惠,仿佛萬事過眼皆雲煙,不以為然寵辱不驚。

周羨青有被狠狠的體貼到,他感覺這時候發脾氣也不是,道歉也不是,怎麽樣他都怪丢臉的,他憂愁的回望沈賀白,虛弱的吐出一個字:“要。”

沈賀白點點頭。

“耶?我好像聽到學神的聲音了。”那頭王偉哲的耳朵奇尖,熱情洋溢道:“沈哥!學神我沈哥!是你嗎!”

“什麽學神?老王你又哪兒認的哥。”崔星慣會湊熱熱鬧:“你認大哥不帶我!太不夠意思了!”

“現在帶你認又不晚!”王偉哲說:“沈賀白!下學期轉學來咱班的大帥比一個!現在住我青哥家裏!靠我告兒你沈哥刷老宋的卷子那眉毛都不帶皺一下的,連孫志成都服呢!”

“這麽厲害!沈哥受我一拜!”崔星那頭動靜“哐哐”的:“小的數理化以後就仰仗您嘞!”

“出息。”汪依依說:“周羨青,沈賀白,嘿,你倆演白蛇傳呢!名字起的真有意思。”她很快發現了華點,若有所思道:“難道剛才在周羨青房間裏洗澡的是沈賀白?”

周羨青:“......”

不提這個我們還是朋友!

“你說的娃娃親莫非是沈賀白?”汪依依繼續推理。

這應該回答是還是不是呢?

沈賀白已經把耳機從桌上拿給他了,如若這仨E人沒有開朗到把聊天的局面徹底打開,周羨青還可以亡羊補牢的插上耳機拯救一下這趴敏感話題,只可惜眼下已經來不及了,這耳機拿或不拿都不再有什麽改變。

“是我。”沈賀白替他回答了。

對面如同進了花果山。

“啊?”

“咦!!!”

“哦喲!”

“哎嘿?!”

周羨青:“叫屁啊!”

王偉哲和崔星雙雙噤聲。

這時候也只有汪依依敢出聲提問了。

“真是沈賀白啊?”她有點兒樂:“男的?”

“出生之前的事情誰知道呢。”沈賀白說:“雙方家庭感情好的見證而已。”

說完,他瞥了眼周羨青。

少年盤腿坐在上鋪,沒吭聲,肩膀微微內扣,睡衣在脊梁上繃出好看的弧度,整個人窘迫的像個被煮熟了的螃蟹,從耳根一直紅到脖子,大片肌膚嫣然如霞,烏黑的眼眸低垂着,竟有三分楚楚憐人。

比之之前那副自以為是的拽樣要順眼許多。

“也是啊,娃娃親也就是順嘴一說,主要還是感情好。”汪依依壓根沒當真,“難怪你住周羨青家。”她說着說着好奇心更甚,“改天一起出來玩啊!”

“別改天了,擇日不如撞日!沈哥,來開黑啊!”王偉哲說。

話題就這麽不着痕跡的PASS了過去,周羨青的窘境得到了拆解,他松了口氣,斜觑着沈賀白,疑聲道:“你會打王者?”

“打過,不過次數不多。”沈賀白說:“段位跟你們估計不匹配。”

“青哥瞧你這話說的,現在誰還不會打王者啊!”王偉哲嚷嚷道:“沈哥來啊,正好我們缺個人!段位不是問題,我給你借個號去,兩分鐘。”

姓沈的還挺識大體,沒讓他徹底下不來臺,周羨青想,那倒也不是不能帶着沈賀白一起玩兒。

那廂王偉哲效率奇高,分分鐘弄了個號來,沈賀白擡頭看了眼鐘,現在是晚上九點五十五。

“可以來一把。”他說。

“速速上號!”王偉哲豪情萬丈。

周羨青原本以為沈賀白對游戲一竅不通,卻不料沈賀白的表現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雖然玩的英雄都比較常見,偶爾也會問一些戰術方面的問題,但都問的很到位,操作也很少有失誤。他們連開了三把,每把平均十分鐘結束戰鬥,屬于是無痛上分了。

時間一眨眼就到了十點半。

王偉哲和崔星顯然都上頭了,吆五喝六的要上榮耀,那廂沈賀白卻突然道:“不打了,要睡了。”

“啊?沈哥你別啊!”王偉哲道。

“就是說啊!現在ELO機制獎勵咱們呢!乘勝追擊才是正道!”崔星精神振奮道:“再搞兩把!我沖個市标!”

“睡個毛啊這才幾點。”周羨青皺了皺眉道。

“不了,各位晚安。”

下鋪輕震,竟是沈賀白言出必行的躺平了。

“......”

周羨青還是第一次遇到如此油鹽不進的人,仿佛片刻之前那同進退的戰友情都是假的,拒絕人拒絕的眉毛都不眨一下,他看不懂,但他大受震撼。

“什麽老年人作息啊!”他噎了兩秒吐槽。

“我也不打了,我媽喊我睡覺。”汪依依說:“你們三排吧。”

周羨青大感掃興。

“沈哥真睡啦?”王偉哲是看過周羨青家情形的,小心翼翼道:“那青哥你是不是得保持沉默?”

“沉默個錘子。”周羨青怒了:“這我屋!”

王偉哲在那頭吐了吐舌頭,“也是。”

“開開開。”周羨青塞上耳機,撇嘴道:“今天我少說也送你倆上個二十星。”

“青哥萬歲!”崔星喊道。

“要不怎麽說咱青哥是真男人呢。”王偉哲的彩虹屁說來就來,“我最佩服的還是青哥大事兒上向來拎得清!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

“說什麽呢你!”周羨青被他逗笑了。

“你還記得咱去綏城玩兒那次不!綏城人的夜生活絕了啊!咱從劇場出來,一路上光見青哥被塞小紙條了。”王偉哲說。

“喔!記得!我還說讓青哥帶上小天才電話手表避避邪呢!”崔星笑道:“青哥這身高,說未成年都沒人信啊!”

“咱晚上住的那旅館,半夜還被人敲門塞小卡片,一摞一摞塞。”王偉哲說:“上面寫着‘浴火難耐,深夜絕頂高潮’。”

“你特麽記得夠清楚的。”周羨青面無表情道。

“老王當時差點兒就打電話叫人上門掌掌眼了你忘了嗎?”崔星說。

“嘿嘿,這不是知道有青哥在,青哥肯定會攔我的嘛!問題不大。”王偉哲有點兒不好意思:“不過我土包子第一次進城見這些,好奇也很正常。”

“仙人跳就喜歡跳你這種傻叉。”周羨青說:“回頭掃黃給你逮進去,你在咱們學校可就出名了。”

“為了杜絕這種惡性事件的發生!也為了時時給自己敲響警鐘!我後來把那些小卡片都收集起來,用皮筋捆成一捆帶回來了。”王偉哲正義凜然道。

“你有毛病吧!”周羨青惡寒道:“小心被你爸媽看見。”

“後來再沒看到了,不知道是不是丢半道上了。”王偉哲說:“哦喲喲喲野區被入侵了,打團打團!”

那廂,沈賀白在下鋪翻了幾個身,緩緩睜開雙眼,他瞅了一眼床頂,淺淺的呼出一口氣,從枕頭下面摸出眼罩和耳塞,将自己的七竅堵的還剩兩竅,這才重新入眠。

淩晨一點,人均王者二十星的王偉哲和崔星都心滿意足的去睡了,周羨青還毫無困意,他下床關了大燈,又爬回去,塞上耳機,打開了一個自己關注的電臺。

電臺裏正在循環播放民謠,創作者叫“Shadow”。

這是周羨青最近幾年很喜歡的一支樂隊,夜深人靜時萬籁俱寂,戴上耳機就可以心無雜念的聽他們的電臺曲子,樂手擅長用最簡單的吉他旋律譜寫無數絢爛的意像,帶着不甘蟄伏的靈魂飛向另一個精神世界。

周羨青聽着歌,看着天花板上若隐若現的光斑漸漸模糊,趨于黑暗。

-

沈賀白睜開眼,他看了眼牆上的挂鐘,五點五十。

大概是換了環境的緣故,他比往常還早醒了十分鐘。窗外鳥鳴聲陣陣,看來今天是個晴天。

周羨青給他的這張桌子雖然是書桌,但抽屜多空間大,稍加利用可以放很多東西。沈賀白起床,走到跟前拉開抽屜,拿出T恤和短褲換上。

而後他餘光一掃,觸及了某樣東西,眼尾掠過些許高深莫測的情緒,轉瞬即逝。

上鋪的周羨青呼吸綿長,杳無動靜,顯然還在深睡眠裏,沈賀白合上抽屜,拿上手機,不聲不響的出門。

雲錦天池附近的綠化做得很好,長長的林蔭道平坦寬敞,幹淨整肅,清晨的空氣涼爽微濕,呼吸吐納間都是植物的芬芳,這個點人煙稀少,沈賀白出了小區門,開始他的變速跑。

晨練是他這幾年來養成的雷打不動的習慣,如果下雨他會改去室內爬樓梯或是跳繩。

這裏的環境實在是不錯,沈賀白忍不住多跑了幾圈,回來時他在路邊買了四塊五的包子和豆漿吃,回到周宅時已經過了七點半。

牆上挂着的鑰匙不在,看來姜琳人已經走了,沈賀白換下鞋子,心裏盤算着他跑完步需要沖個澡,就是這個點不知道周羨青那個夜貓子醒沒醒。

醒又如何不醒又如何,沈賀白的眉輕輕蹙起來,他的聽力較一般人靈敏,一點兒聲音都能将他吵醒,故而睡眠淺,到哪兒都随身攜帶耳塞。

可即便是如此,昨晚他還是被周羨青開黑的動靜吵的一直到快一點才睡着。

周羨青可以大半夜吵人,他為什麽不可以大清早吵人?

沈賀白郁郁上樓,聽到樓上傳來點兒動靜。

有個圓咕隆咚的身影正在“砰砰”的敲他們的房間門。

是周偲偲。

“哥哥!!!送我去跳舞!!!”周偲偲叫的聲嘶力竭,“別睡了哥哥!!”

“別吵,讓我再睡會兒......”隔着一道房門,周羨青的聲音含含糊糊,“跳個舞有什麽的,晚點也能跳......”

“我要遲到了!!!偲偲不想遲到!!!”周偲偲嗷嗷叫喚:“你快起來!!!”

大抵是姜琳教育過兄妹兩個長大了男女有別,所以周偲偲即便急的火燒屁股也只敢在外面撞門,場面多少有些凄慘。

沈賀白走上前去替他擰開了門把手。

“賀白哥哥!!”周偲偲擡頭看見他,瞬間變出兩顆煎蛋眼,“賀白哥哥你幫我叫周羨青起來!!嗚嗚嗚嗚我要遲到了嗚嗚嗚嗚嗚!!”

好家夥,給孩子氣的連“哥”都不叫了。

沈賀白擡眸瞅了眼床上睡得跟死人一樣的周羨青,這家夥非但不睜眼,還拿被子把腦袋蒙上了,一派死豬不怕開水燙。

“賀白哥哥嗚嗚嗚嗚!”周偲偲嚎的更厲害了。

“我來叫他。”沈賀白擰了擰眉,走到床邊。

他個子高,站着平視周羨青綽綽有餘。

“起床。”他說:“你答應姜阿姨要送偲偲去上芭蕾舞課。”

“半個小時,再睡半個小時。”周羨青翻了個身,哼哼唧唧,“那課半個小時沒得結束......你都不知道我昨天幾點才睡......”

“做人貴在誠信。”沈賀白說。

“你找別人說教去別找我。”周羨青說:“困死我了......”

周偲偲跟進來,站在沈賀白的腳邊上,可憐巴巴的盯着,像條小狗。

“還有十五分鐘就八點了。”她哭唧唧道:“偲偲要變成遲到大王了嗚嗚嗚!偲偲不上課了嗚嗚嗚!”

沈賀白閉了一下眼。

再睜開時,銳利的目光穿透狹長的鏡片,沈賀白猛地轉身,從書桌的抽屜裏抽出了一樣東西,折返回到床邊。

他一把拉開周羨青的被子,用那張卡片輕輕抽了兩下少年細嫩的臉頰,“喂,看看這是什麽?”

“別鬧——”周羨青主打一個死不睜眼,徒手去搶奪被角。

“如果你不起床,我現在就拿着這個去找姜阿姨,告訴她你□□難耐——”沈賀白一字一句道:“想要深夜絕頂高潮。”

“......”

兩秒後,周羨青“蹭”的從床上彈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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