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我喜歡你啊

第30章 我喜歡你啊

唐思遇頓時僵住，條件反射地回頭看。他看不見陳周越，現在又說不出話，鼻頭一陣酸澀，眼淚又湧了出來。

“先上車。”劉佳周到地擡手擋住車門，讓他坐進去。唐思遇有點着急地抓住劉佳的手臂，艱難地往外蹦字，聲音嘶啞得有些難聽。

“……媽，”

他說：“我要他。”

劉佳沒吭聲，關上車門。唐思遇滿臉淚痕，看不見也趴在玻璃窗那兒往外看。劉佳看了陳周越一眼，情緒低落，使她聲音聽上去疲倦不堪，“你也上車吧。”

醫院人多為患，好在陳周越提前一天挂了號，不然劉佳就這麽帶着唐思遇過來可能得白跑一趟。

“你說他之前也有過這樣的情況？具體是什麽時候？”醫生問。

“兩歲多，那時候比現在要好，就是看不清楚東西，模糊。”劉佳回憶細節。

醫生看了看剛才的檢查結果，緊皺眉頭，問：“你們家有遺傳病史嗎？”

劉佳點頭：“他爸家裏有這病。”

唐思遇坐在一旁，手指不自覺地握緊膝蓋，陳周越就站在他身邊，搭在他肩上的手輕輕捏了捏。

仿佛在說：別怕，我在。

醫生是個頭發花白的老教授，她擡了擡眼鏡，皺眉道：“遺傳性失明基本不可能治愈。”

“他是兩歲之後一直正常到現在？”

“是。”劉佳很焦急，迫切的想得到答案，“醫生，我兒子的眼睛還能不能好？”

Advertisement

無論是老教授還是助理醫師都很詫異，遺傳疾病是基因表達決定的，一旦發生，無法逆轉。

只有部分病例，比如先天性白內障，先天性角膜白斑疾病等，可以通過眼前節手術治療，恢複部分視力和視功能。

但很明顯，面前這個長相清隽，有着一雙漂亮眼睛的少年并不在這類可通過手術恢複部分視力的範圍內。

醫生嘆了口氣，問道：“帶定期複查的報告了嗎？給我看看。”

唐思遇眼睛好了之後劉佳和唐慕延的感情就變得僵持，他們沒一個記得定期帶孩子去複查，甚至愚昧無知地私自停藥。

後來唐慕延和她離婚，她就更不管唐思遇了。劉佳慚愧地搖頭，辯解道：“當時看他好了就……”

“啧。”醫生擰着眉頭，不認同地看她一眼，隐隐帶着怒意，“你簡直太不當回事兒了！”

事實上，醫生已經給這事兒下了最後的定論，只開了些有益于眼睛的保健藥品。劉佳提着這袋藥，不停地重複會好，也不知道在騙誰。

唐思遇忍着情緒忍了一路，回到家，摸索着把自己關進房間。劉佳六神無主，拜托陳周越幫忙照看一下就急匆匆的要出門。

“你幫阿姨看着會兒他成嗎？”他們兩家的關系像仇人一樣，劉佳生怕他不同意，保證道：“我去找他爸拿錢治病，很快就回來。”

陳周越眼眸漆黑，平靜得像無波瀾的湖。她率先移開目光，提起往事，歉疚道：“讓你媽媽摔下樓梯不是我的本意……這次之後我不會再破壞你們的家庭，阿姨很抱歉。”

說完她就走了，像是篤定陳周越會留下來。

雨傘靠在玄關，沒多久便留下一小灘水跡，陳周越确實沒有走，他也不會在此刻離開。

他站在唐思遇緊閉的門前，一時不敢敲門。兩個人中總要有一個是冷靜的，陳周越想，要是他也崩潰，唐思遇該怎麽辦呢？

每一次呼吸都帶着一絲苦澀，仿佛空氣中彌漫着苦味的氤氲，在門前站了良久，陳周越快速的眨了下眼睛，一滴淚就這麽直直地落到了地板上。

轉身去廚房給唐思遇做午飯，中途想起唐思遇暑假工的事，打電話給徐直辭職。

“好好的，怎麽要辭職？”徐直不解。

唐思遇話少勤快，長得好看，他來了之後店裏的客人都多了不少。徐直想挽留，“有事兒的話，我可以多批兩天假，不急。”

陳周越很明白，唐思遇的眼睛大概是好不了了。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無法言說的痛楚像是難以咽下的苦果。

“徐哥，”陳周越咬緊牙關，盡力壓抑鼻尖的酸澀感，他停頓了一下，說：“不是一兩天的事兒。”

唐思遇面對的，是一輩子都無法擺脫的黑暗。

卧室的門是密碼鎖，陳周越知道密碼。劉佳昨晚沒回，陳周越靠牆坐下，在唐思遇的卧室門外守了一晚上。

也聽着對方的哭聲熬過一宿。

天光大亮，他一夜未眠。陳周越敲了敲門，裏面同樣沒有回應，他給足了時間，知道不能再放任對方這樣下去。

“唐思遇。”陳周越的聲音低而沙啞，像是得了重感冒，“我進來了。”

唐思遇不吃飯，不說話，不見人。陳周越推開門，映入眼簾的是東倒西歪，一片狼藉的房間，以及蜷縮在床上毫無生氣的唐思遇。

他閉着眼睛像是陷入熟睡，整個人緊裹在被子中，出了一身汗。

陳周越知道他沒睡，哪有人睡着了還在止不住地哭呢？

走近，陳周越蹲下身默默地看着他。他伸手抹去對方眼窩的淚，輕聲說：“唐思遇，睜開眼睛。”

唐思遇睫毛微顫，低頭埋進被子裏，只露出額頭。他哽咽着說話，說得很費勁，聲音啞的像是吞了把碎石。

“不……見你。”

睜眼和閉着沒有區別，他都看不見。如果他一直不睜眼，是不是就沒有失明？唐思遇接受不了，他很害怕。

他無法想象今後的每一天，活着的每一分鐘每一秒都讓他窒息。

忽然，被子被拉下，床邊輕微凹陷下去。他能感覺到陳周越地靠近，對方的體溫籠罩着他，手指慢條斯理的在他頭發裏撥弄，輕柔地給他擦汗。

随後，一個吻輕輕落在他的眼皮上，陳周越的聲音比任何時候都溫柔，“寶貝。”

陳周越牽起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你摸摸我，我一直都在。”

“睜開眼睛好嗎？”陳周越的語氣裏帶着乞求，唐思遇從來沒聽過他這麽低聲下氣地說過話。

今天雨小了許多，空氣悶熱潮濕，陳周越的體溫比別人都偏低一點，臉頰微涼，唐思遇蜷縮了一下手指，緩慢地睜開眼睛。

“陳周越……”枕頭都被他哭濕了，唐思遇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另一只手也摸索着伸出，去抓陳周越的衣服。

俯身把他抱起來，陳周越一下一下的輕撫唐思遇的背。他側過臉親對方滿是淚水的臉，“不哭了，會好的。”

唐思遇埋在他的頸窩搖頭，知道自己以後都看不見了。他崩潰地哭着說：“我不想瞎……我好怕……”

“不怕，”陳周越許諾，聲音很輕：“不管還能不能再看見，我都一輩子在你身邊。”

他輕柔地吻唐思遇的臉頰，說：“別怕，哥哥在。”

突然的意外打得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劉佳為了錢這事兒，去找了唐慕延三次。對方在之前拿了一張有一百多萬的卡給她後就拉黑了聯系方式。

打不通電話，劉佳跑到他單位去鬧，她連大門都沒進去就被人按在地上控制住，直至被警車拉走。

蓄意鬧事，她被拘留了幾天。劉佳又哭又鬧地罵唐慕延是負心漢，陳世美，是良心被狗吃了的畜生。

可不管她怎麽辱罵，唐慕延從始至終都沒出現過。

她被關在警局一連三天沒回去，唐思遇每天都重複問陳周越好幾次她的去向。

“我媽呢？”唐思遇的嗓子好了很多，但還是啞。

陳周越往他拿着的勺子上夾了一塊魚肉，“出去了，過兩天就回。”

同時，一旁的手機忽地亮屏，是唐慕延的秘書回複的信息。他瞥了一眼，然後看唐思遇把那勺子飯吃了。

魚肉是挑了刺才放過去，反複檢查耽誤了會兒時間，所以唐思遇并不知道還有這道菜。

眼睛睜大些許，魚肉的口感不一樣，混在米飯裏他又不是很能吃出來具體是什麽。唐思遇“看”向陳周越，問道：“是什麽？”

唇邊揚起一抹輕笑，陳周越不答反問：“好吃嗎？”

“嗯。”唐思遇輕輕點了點頭。

前兩天吃得清淡，以粥為主，他現在吃什麽都覺得新奇。咽下口中的飯菜，他猜道：“是魚嗎？”

“海苔酥黃魚。”陳周越一邊說一邊重新夾了一塊放盤子裏繼續挑刺，他說：“喜歡吃以後我常做。”

沒瞎之前，唐思遇天天追着陳周越，現在變小瞎子了，他哥一天二十四小時都圍着他轉。唐思遇扯出一抹笑，比哭都難看，自我打趣道：“我突然覺得瞎了也挺好的。”

他分析得頭頭是理：“我越慘你就越同情我，然後對我就越來越好了。”

陳周越不樂意聽他說這話，眉頭微蹙，聽不出什麽意味的重複了一遍他的話：“我同情你？”

唐思遇眨了眨眼睛，很想看陳周越此刻是用什麽表情在說這話，聽着感覺有點諷刺。

動作微滞，他猶豫地開口：“……難道不是嗎？”

“你不知道嗎？”陳周越反問。

對方說話的語氣都差不多的調調，唐思遇以前還能結合陳周越的表情來猜他是不是生氣，有沒有在意。現在他看不見，也猜不到，難免緊張不安。

“知道什麽？”唐思遇問。

天晴之後，蟬和太陽好似一同度假歸來，藏在枝繁葉茂的行道樹裏叫個不停。他聽見陳周越像是在問他要不要再吃點魚的語氣在說——

“我喜歡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