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人困馬乏
第3章 人困馬乏
大良繁盛,京中多富饒。
将軍府位于雍京城中西直門北街上。
穿過十分繁華人來人往的正門大街,再走過遍布小吃商販,熱火朝天的東門大街,沿途叫賣吆喝聲絡繹不絕,到了此處,人跡漸漸稀少,四周很安靜,偶爾有背着稀奇古怪雜貨挑子的小販路過,遠遠的賣貨聲響起。
走了多時,才到達将軍府前。
烏木做的古樸大門威嚴森重,地上鋪着石板,門口立着兩個雪花岩雕刻的巨大的石獅子,栩栩如生,再往一側,杵着幾個舊石頭做的拴馬樁 ,上面雕刻着形狀各異,長相稀奇古怪的獸首,栓繩子處被磨得光滑。
蕭柏從出生起就沒出過馬場,一路瞧了個稀罕,開開心心跟着解贏洲一起進入将軍府。
經過前院。
一個年紀大的帶着兩個小孩排列成隊,身上套着皮革制的輕甲,正像模像樣拿着槍頭挂着紅纓的銀色長槍訓練,劈,砍,刺,挑,奶裏奶氣地嬌喝聲此起彼伏。
站在最邊上長得最高挑,領頭練槍的高馬尾少年,轉身瞧見回來的解贏洲,嘴裏發出一聲清脆的喊聲,笑吟吟道:“小叔回來了!”
蕭柏這才發現,這是個女孩。
另外兩個小孩聞聲轉頭,也跟着紛紛停下手中的動作。
瞧見解贏洲帶回一匹白馬。
飛快放好武器,孩子們朝解贏洲聚集過來,繞着白馬轉着圈,三雙黑葡萄似的眼睛一齊放光,小嘴裏不停發出叽叽喳喳的驚嘆聲。
“這就是皇家養的馬?”
“也太好看了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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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一根雜毛都沒有!”
“好高大,這馬得有八尺了。”
都忍不住上手來摸,蕭柏矜持地避了避。
小的兩個孩子是龍鳳胎,長得一模一樣,大概上幼稚園的年歲,紮着個總角髻,加起來還沒馬腿高,其中一個被擠到後頭踮着腳往裏湊,解贏洲把他抱起來,舉到馬頭高度,男孩伸手去摸白馬,奶聲奶氣地央求:“小叔,這馬能不能讓我們騎一回。”
解贏洲輕笑一聲,挑起一邊眉毛,一對星眸斜睨着蕭柏,促狹的說:“你們想騎也可以,先得問馬兒答應不答應。”
他這個正兒八經的馬主人都還沒騎上呢。
娃娃臉的小男孩,長得精致又可愛,像從年畫裏鑽出來的一樣,聽完立刻擺出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看着白馬,眼中征求着意見。
“可不可以?”
圓溜溜的大眼瞪小眼。
蕭柏噴了個響鼻,立刻向後退幾步,搖搖馬頭,不行就是不行,長得再可愛也不行。
他都還沒背過人。
在一衆小孩失望的哀嚎聲中,解贏洲壞笑着把白馬輕車熟路領到了自己的院子。
院子處在将軍府的左側,場地寬闊,青石鋪的地面,院中的東北角,新修了一座馬廄,做的很紮實,非一日之功。
蕭柏巡視了一圈他的新住所,還算寬敞,地面鋪着曬過的新稻草,打掃得幹淨又整潔,欄杆上挂着清澈的水槽。
作為馬兒睡覺的地方,這已經是很好的條件了。
看得出主人的用心。
唉。
可是還是好懷念他作為人類時軟綿綿的床墊,他什麽時候能再睡上人類的床。
“怎麽,不喜歡?”解贏洲輕聲詢問。
蕭柏才發現,他不自覺間把氣嘆出聲,被對方聽到了。
蕭柏擺擺頭,在馬廄裏走了兩圈,找個地方盤起來,揚起馬頭,大力點點,用行動表示滿意,才又站起來。
解贏洲嘴角揚了揚,從準備好的食袋裏摸出一個麥餅,喂到白馬的嘴邊。
手中的麥子散發出誘馬的香味,蕭柏跑了大半天早餓了,吭哧吭哧地吃起來。
解贏洲摸摸白馬的頭,“還沒給你取名字,你說叫什麽好呢。”
蕭柏一聽,還挺在意,伸直脖子,停下咀嚼的動作,瞪大眼睛注視着解贏洲,等着他報新名字。
他這種名貴的馬,一定會有一個很拉風能和身份匹配的名字吧,他嫌棄自己的本名很久,喊起來像在叫只兔子。
解贏洲低垂着眼睫,滿臉嚴肅,雙手抱胸站着一動不動,蹙着眉頭,貌似一本正經地思索,一雙漂亮的星目在蕭柏身上來回巡視。
看上去好慎重,蕭柏越發期待了。
過了許久,解贏洲才擡眼沉吟:“扁舟飛漢水,匹馬向當陽。 ”
渾身姿态放松:“你這麽白,就叫你小白好了!”
“小白,你喜不喜歡這個名字?”解贏洲随手拉住白馬脖子上垂下來的鬃毛,團在手裏,在掌心□□。
蕭柏:“……”
所以你念詩的意義在哪裏?
顯擺你讀過書?
小白這種水平的起名需要思考這麽久?
這跟給貓咪取名叫咪咪,狗叫大黃有什麽區別,再見了,他的一世英名。
這個起名廢,白長了一張酷臉。
蕭柏對新名字十分失望,垂下馬頭,不想搭理解贏洲,曲起馬腿,沒精打采趴在稻草上,或許是今天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聞着曬幹的稻草的香味,脊背上傳來五指插入皮毛,令馬十分舒适的梳理感,很快假寐變熟睡。
……
在将軍府又混了半個月,解贏洲真的像當初承諾的一樣沒鎖着他,白馬在将軍府來去自由,但蕭柏逛過一次就懶得再走動,每天最多就在解贏洲的院子裏晃蕩一圈,啃啃種在牆角的花草,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圈着,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提前過上退休生活。
解贏洲每每回來總會看到白馬四仰八叉的睡在馬廄裏。
果真如馬倌所言,是匹懶馬。
……
夜色正濃,蕭柏是被燥醒的,他迷迷糊糊地起來,走到院中散口氣。
仰頭望天,一輪圓月高高挂在天空,冷冷的月光灑在院子裏,草木的黑影打在地面清晰可見,整個院子像是浸在水裏,加上他的夜視能力很好,視野和白天沒差多少。
蕭柏睜大眼睛,他驚奇地發現夜晚的院子白日裏看到的大不相同,牆邊磚縫雜草叢生,像是一處荒廢的院落,許久沒有人打理過一樣。
好奇地上前查看,這是什麽草,竟然一夜之間長這麽快,白天的時候他還沒有看到。
走近處一看,就是很常見的雜草,味道一般,偶爾換換口味他也會嘗那麽一下。
探頭用鼻子聞了聞,沒什麽奇怪的味道,張開嘴咬下一口。
呸,好難吃,這草怎麽是苦的,和他平時吃到的不是一個味!
蕭柏皺着臉把口中的草吐在地上,無意識擡起手肘在嘴上胡亂擦兩把。
等等,他剛才在用什麽擦嘴。
心髒砰砰狂跳,僵硬的大腦操縱雙臂舉到面前,蕭柏瞪圓了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兩雙白淨的手掌,條件反射用力握了握,手指曲合自如,這是他曾經擁有過的手,一雙人類的手。
迅速低下頭,視線從腳掃上來,兩條腿直直立着,蕭柏驚喜的發現,他一覺醒來變回人類,還穿着他上輩子穿過的衣服,又伸手摸摸臉,五官具在,還好不是馬臉。
他可不想cos牛頭馬面。
檢查确認完,蕭柏激動的在院子裏瘋跑了兩圈,兩手捂着嘴怕自己高興的叫出聲來,驚動将軍府的人。
他沒空思考,是什麽原因讓他從馬變回人,人穿到書中變成馬這種奇幻的事情都可以發生,還有什麽不可以發生的。
等蕭柏完全冷靜下來,才注意到将軍府安靜的有些不尋常,靜悄悄的沒有一絲人氣。
他小心翼翼的走到解贏洲屋前,輕輕的将房門推開一條縫,從門縫處朝裏面巡視,房間裏沒有人,蕭柏大膽的推開,直接跨進去。
随着他的腳步,空氣中揚起浮塵,灰塵被吸進嘴巴裏,蕭柏忍不住小聲嗆咳,用手大力揮了揮。
房間裏空落落。
零星幾個陳舊的家具上都是一層塵土,床上空無一物,一看就是許久沒住過人的狀态,他分明每日都看見解贏洲住進來過的。
怎麽回事,解贏洲去哪了?
心中覺得很是古怪,蕭柏走出解贏洲的院子,去将軍府其他地方繼續搜索。
将軍府其他院子也都空蕩蕩,一個人也沒瞧見,白日裏熱鬧的小孩也都消失無蹤,蕭柏稀裏糊塗晃到将軍府的廚房,腐爛的蔬菜堆積在牆角,汁水淌了一地,留下幹涸的黑色痕跡,糊塗成一灘,已經分辨不出原來的模樣。
蕭柏走到前院,他想出将軍府瞧一瞧,看看外面是不是正常的。
木頭做的大門比他剛來時,又顯得陳舊不少,蕭柏推了推,門沒打開,又咬牙使勁推開,大門紋絲不動。
他一個人還出不了将軍府了。
就像聊齋裏誤入鬼地的書生,他被困住了。
難不成他真的穿進了一本聊齋,将軍府實際是座鬼宅。
是不是像鬼怪故事裏一樣,要等到天亮,他才有可能出去。
蕭柏找一處略微幹淨的臺階坐着,雙手杵着下巴,垂着眉毛,靜靜等待天亮。
也沒有時間參考物,不知道過多久,正打着瞌睡的蕭柏聽到牆邊突然有了動靜,一陣悉悉索索的腳步聲響起後,有人從牆上翻牆躍入将軍府。
來人雙腳淩空,泰然落地。
蕭柏眼睛一亮。
哇塞,是輕功!
闖入将軍府,一身灰布麻衣腰間別着一柄長劍的男子緩緩轉過身。
是解贏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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