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老馬識途
第10章 老馬識途
即将閉合的大門堪堪頓住,解贏洲停下手上關門的動作,仔細觀察着門口的男人。
蕭柏擠在解贏洲身後,聽到喊聲,也好奇地,把馬頭擱在解熠洲的肩膀上,湊過去打量着男人。
小贏洲,叫得這般親近會是解贏洲的什麽人?
将軍府還有這麽慘的親戚?
解贏洲一雙鷹目在跛腳乞丐模樣的男人身上來回巡視兩周,才緩慢的,不确定,低低喚了聲。
“……四叔?”
“诶——還認得出你四叔,算沒白疼你小子!”乞丐這才一手抹開蓋住臉的亂發,露出和解贏洲有一二分相似,更為斯文秀氣的臉,走上前一手搭在了解贏洲的肩膀上,手指頭髒兮兮的,指縫裏還藏着黑泥。
解贏洲轉頭看見搭在自己身上的黑手,眉心一皺,往旁邊躲去,讓出一條路來。
“四叔,你這是?”
他四叔離家出走前,曾是個翩翩佳公子。
“嗐!別提了,回來路上遇上山匪,行李被搶光了不說,還被扔在山裏,你四叔我,差點餓死在山裏!”解四叔微跛着腿,步子卻邁很穩,大步往府裏走。
一行人,一路走到正廳,解封大馬金刀跨坐下來,抄起桌上的茶壺,晃了晃,也不管壺裏的水是不是新鮮,給自己滿滿倒上一整杯子,咕咚灌下肚,一連喝了五六杯水,才止住勢頭。
擺擺手說道:“太渴了,在門口喊半天沒人應,嗓子都快喊冒煙了。”
解贏洲表情一言難盡,很難把眼前的舉止粗俗男人和當初文質彬彬的書生郎,內斂害羞的解四叔聯系起來。
解家四郎,解封,是解老将軍的老來子,天資聰慧,有狀元之才,寒窗苦讀數十載,眼看就要蟾宮折桂,宏圖高展,卻在科考的前幾日,堕馬斷了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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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英才成了不良于行的瘸子,從此斷了仕途。
解四郎腿傷愈合後,消沉了很長一段時間,閉門不見人,最後想開了,又留書出走。
【世界很大我想去看看】
一離家就是四年。
喝飽水,順好氣,解封開始問:“你大哥在軍中怎樣,家裏頭……這幾年可還好?”
“都挺好的。”
“四叔你呢?”
“這些年,我走過不少地方,見過許多事,心境也和當年不一樣了。”解封釋然一笑,接着問。
“府裏頭怎麽一個人沒有?你二哥,嫂子和孩子呢?”
“這幾日天氣好,二哥正好休沐,帶幾個小孩兒去近郊的莊子上游玩,需過幾日返回。”
蕭柏徘徊在門口,一邊啃着走廊上的花草,一邊好奇窺着坐在廳裏敘舊,一問一答的兩人。
這是聊上不管他了?他的晚上的夥食還沒影呢。
解封用手梳了梳亂糟糟的頭發,無奈撇撇嘴:
“大哥這個粑耳朵什麽都聽你娘的,當初你娘看不慣買賣奴仆,大哥就立馬把府裏的舊仆全除籍放良,也就咱們家,這麽大的将軍府,連個門房都沒有。”
他在大門口蹲坐半天,連腿都蹲麻了,還真有路過的把他當乞丐,扔下一枚銅板……
解大郎還把解家人不準參與買賣人口這一條給添進家訓。
當然家裏也沒人敢不聽解夫人這個一家之主的話,解封也不例外,一出生就死了爹,跑了親娘,和解贏洲兄弟幾個養在一起,解夫人差不多算是他半個娘。
解封神色懷念,觀一眼解贏洲,三個兄弟裏就屬他最像解夫人,特別會生,爹一半,娘一半,把解家夫婦最好的地方全給繼承了。
又講了一些小時候的趣事。
解贏洲當時還小,記不清這些事情,只知道他娘從小教育他們兄弟幾個,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沒有像其他官宦之家奴婢環繞,起居有下人伺候。
解家人的生活一切從簡。
一直坐着閑聊,解封的肚子突然咕咕叫了起來,解贏洲往屋外一瞧,天色全黑,已經過了晚飯的時間。
家裏就他和四叔兩個人,解贏洲随即起身去了廚房,腰間系上麻布圍裙,利索的洗菜切菜,準備炒幾個小菜,先随意吃上一頓。
手腳麻利的動作,等到菜炒好上桌,解封也從自己住處過來,趁着功夫洗漱了一番,身上穿着舊時的月白色書生袍,頭發也簪好,還存着幾分斯文。
兩人落座,桌上擺着三菜一湯,冒着騰騰熱氣,都是些家常菜,青椒炒肉,涼拌筍絲,韭菜雞蛋和一盆三鮮湯,再加上回來路上順手買的紅燒肉,還算豐盛。
看到菜色,解封感慨,原來火燒廚房的小侄子,長大了,也能做出像樣的飯菜。
青椒鮮辣,蔬菜爽口,紅燒肉軟爛,正好下飯,叔侄兩人大快朵頤,飯吃到半途,解贏洲感受到背後有道灼熱的視線。
停下筷子,向後瞥去,随即愣了一下。
他的馬正躲在門外,露着半個白色的腦袋,目光炯炯的盯着他,他以為小白早自己回院子了。
解贏洲:“……”
原來還在啊。
白馬水靈靈的大眼中盛滿着無言的控訴。
他肉呢?
解贏洲匆忙咽下口中的食物,心虛一閃而過,四叔回來的太突然,他好像把小白的晚食給忘記了,就連原本準備給白馬的一份燒肉,也進了他和四叔肚子裏。
見解贏洲菜夾到一半就放下筷子,解封疑惑地循着目光往外瞧去。
看到門口杵着一匹眼巴巴的白馬。
今日在将軍府外,就注意到了解贏洲的馬,整匹馬像是雪堆出來的,瑩瑩閃着微光的雪裏面嵌着兩丸閃亮的黑曜石,他走南闖北這麽些年,也難見如此俊美的馬。
以為解贏洲長大選坐騎會挑一匹威武雄壯的,沒瞧出這小子有愛美之心,中意漂亮的。
白馬灼熱的視線随着他的筷子移動,解封喉頭一哽,圖囵咽下最後一口燒肉,額,被這麽一瞅,這獨食還真有點吃不下去了。
好在他也差不多吃飽了,随即擱下筷子。
解贏洲往裝肉的甕子裏一瞧,用筷子在湯汁裏撈了撈,只剩下寒酸的一小塊。
小心翼翼的用湯匙挑出來,對白馬賠笑道:“就剩下這麽一塊……”
蕭柏不滿地哼哼,但再小也是塊肉,走到解贏洲身邊,急切張嘴把勺子含了進去,吸溜一口,一小塊燒肉就滑進了肚子,都沒嘗出什麽滋味。
好氣啊!
用蹄子在解贏洲小腿上輕輕踹上一腳。
解贏洲不甚在意,笑了笑,輕柔撫着馬頭,哄道:“這次是我不對,明日再去給你買,一整罐全是你的,好不好?”
蕭柏這才滿意點點頭。
解封在心裏輕輕啧了一聲,他還是頭一次見解贏洲這樣讨好一個人,哦,是一匹馬。
瞧這谄媚樣,将來娶了媳婦,必定跟他大哥一路,是個懼內的。
……
三日後。
一輛寬大的馬車悠悠停在将軍府前,從車上下依次來一群人,有大有小,熙熙攘攘走進,冷清的将軍府登時熱鬧起來。
最搶先下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郎,似是等不及,抛下衆人,飛快的跑進府內,朝着解贏洲的院子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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