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馬齒徒增

第47章 馬齒徒增

朝廷派兵闖入将軍府的時候, 解家已經人去樓空。

此時的解家人正飄蕩在汪洋的大海上。

解贏洲傳遞的消息比朝廷抵達的更快，解四叔，早就在南海岸邊等着了。

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朝廷方面更是正大光明的斷了鎮北軍的軍需補給。

由範氏商人牽線搭橋，聯合一衆義商, 暗中相助鎮北軍。

在鎮北軍的控制下, 北疆脫離中央管控，形成一派新的局面。

接下幾次和狼狄軍對抗, 解贏洲克敵制勝, 一連奪回北疆三城。

夏天來了, 新野河化開，狼狄退居北線，等待冬日降臨, 卷土重來。

三年後。

解贏洲接任鎮北軍主帥，率軍和狼狄做最後決戰。

歲暮天寒，冷風刺骨。

鎮北軍和狼狄兩軍在冰天雪地裏厮殺, 喊聲震天。

鵝毛的大雪從天空落下。

解贏洲騎在一匹黑馬之上, 冷眼和北境狼王遙遙對視，他的面色很冷，眼中幾乎看不出任何情緒。

一直跟随狼王身側的白狼不見蹤影，早已經被解贏洲斬殺于幾次前的交戰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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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狼狄軍的背水一戰，也是鎮北軍的破釜沉舟，漫長時間的對抗，兩軍疲憊, 所有人都盼着早日結束戰争, 過一個好年。

戰場上，解贏洲提槍和狼王戰至一處, 招招致命，寒風在他耳邊呼嘯。

一場生死相搏。

雪亮的槍尖劃破狼王桑骨野的臉頰，挑開他始終覆蓋在眼上的眼罩，暴露出他完好的左眼。

一只和另一只黃褐色眼珠顏色迥異的黑眼珠，是大良血脈才會有的顏色。

北境狼王竟是個混血。

桑骨野笑道：“解将軍，一點也不吃驚？”

唇邊挂着譏诮笑意：“将軍知不知道，大良被抓走的人畜并不會立刻殺死，北境有很多像吾這樣。”

像他們這種半血，在北境永遠是被欺壓的底層，生出他的女人被吃掉，而他逃進無人的雪林深處，遇見了白狼。

“憑什麽！這片富饒的土地就只準你們大良人居住，我們北境人，就只能生活在北境惡劣的環境，迫不得已以同類為食！”

解贏洲沒有任何回答，他的招式依舊迅猛，從未停頓。

槍尖插進桑骨野的喉嚨，北境狼王的鮮血從槍尖湧出，噴灑在鮮亮的紅纓之上，滴答落入白雪之中。

臨死前桑骨野望向天空，如果有來生，他希望能做一只飛越雪山的雄鷹，在天空自由翺翔。

解贏洲看一眼死去的狼王，神色平靜，并無大仇得報的快意，心中一片死寂，只有冷風穿過空洞的呼號。

狼王戰死，為剩不多的狼狄兵遁入雪山，逃回北境。

鎮北軍獲得了最後的勝利，舉國歡慶。

唯一不太開心的是朝中有過求和念頭的人，但還是勉強頒發诏書，嘉獎鎮北軍的将士。

沒過多久。

趕走狼狄，重振旗鼓的鎮北軍，向中原進發，浩蕩大軍入京勤王。

從皇後和大皇子手中救出被囚禁許久的景安帝。

解贏洲被封為鎮國将軍。

……

将軍府中，逃出海外的解家人全部回來，解贏洲的大哥也在名醫的治療下，成功蘇醒。

解家衆人齊聚一堂，每個人喜笑顏開，一家人其樂融融。

家中一切就像解贏洲當初離開時沒有變過的一樣。

看着熟悉熱鬧的光景，解贏洲依然覺得胸口空蕩蕩，好像他的一整顆心已經埋葬在北疆漫天的冰雪裏。

一切都沒有變，一切又都變了。

始終如常，解贏洲依舊會去騎馬，只是他再也不騎白馬了。

……

“小柏，今天是你十八歲生日，爸爸和媽媽特意給你訂了一個生日蛋糕。”

“這是寶貝的生日禮物。”

蕭氏夫婦滿是笑意的注視着蕭柏。

蕭柏表示開心極了，吃完蛋糕，抱着他的禮物盒子，回到房間。

盒子裏睡着一只奶呼呼的小貓咪，是他肖想了很久的黑貓。

關上房門蕭柏的臉就拉下來，他被困在這個虛假的世界很久了。

無力攤在床上，蕭柏目光散落空中，心中無限思念着一個人。

空氣中有一團微黃的光芒在飛舞，蕭柏眨眨眼睛，又仔細盯着光球，确認他沒有眼花。

快速伸手向空中抓去，一團光球被他抓握在手中。

光球發出尖聲慘叫：“快點放開本書靈！”

蕭柏又洩憤的捏了捏，手中的光球像煮熟的湯圓一樣軟糯，被他捏的變形，快流出了餡。

“就是你這個小東西把我困在這裏的？”

“主角一家已經被拯救，這是給你的獎勵。”

“放我回去。”

小光球憤怒道：“這個世界全部是按照你想要的一切，構造成的，你在這将會擁有幸福美滿的一生，待在這裏有什麽不好！”

蕭柏眼神一黯，嘴角拉下來，嘆氣道：“可是這裏沒有解贏洲。”

“那個世界已經不需要你了。”

蕭柏用力一抓，小光球尖叫起來。

“快放手，我送你走！”

在一片光幕前，書靈再三确認：“你真的要進去？這一次你再也沒有離開的機會了，死在書裏就是真的死了……”

蕭柏點點頭，毫不猶豫踏進了巨大的光團中。

眼前的一切消失不見，四周變成空茫茫一片。

……

夜半更深。

“真的要挖呀？這可是救過鎮國将軍一命的義馬。”

“飯都吃不上了，還管什麽人呀馬的！”

“死了這麽久，早就化成骨頭，咱們只是取走那馬身上值錢的首飾。”

樹影婆娑。

黑暗中，兩個遮頭蒙面的漢子，抄着兩把鐵鍬，趁着四下無人，來挖蕭柏的墓，旁邊燃着一盞燭火。

大汗淋漓的挖了半天，終于挖出了泥土以外東西。

“馬呢？這怎麽埋着一人！”其中一人驚道。

一只蒼白的手伸出泥土外。

正好一陣陰風吹過，燭火滅了。

兩人吓得臉色齊變，扔下鐵鍬就跑。

蕭柏費力從泥土下鑽出來，重重的喘了口氣，又摸摸自己的胸口，心髒正常的在跳動。

他在黑夜裏舉目四望，赤腳朝一個方向走去。

被吓跑的賊人，過了幾日，趁着白日裏，又大着膽子過來瞧一眼。

只見地裏空蕩蕩，沒有馬骨，挖出的人也不見了。

兩人湊近去，在泥土中發現有一枚閃亮的銀色鱗片。

除此外，其他皆無。

解贏洲已經不在北疆，蕭柏典當了解贏洲送給他的黃金腳飾，攢了路費，打算去雍京。

他發現自己已經變成了普通人類，再也沒辦法變成馬，長出耳朵和尾巴，就連發色也變回了黑色。

普通的車馬走的很慢，晃晃悠悠一個多月，才慢吞吞到了目的地，蕭柏坐車上都給颠傻了，腳落下京城的地面，都找不到實處。

一路過來，他聽說了解贏洲的很多事跡，他在地下躺了五年，當初那個意氣少年如今已經變成人人敬畏的大将軍。

蕭柏走在陌生的街道，被一群人擠到了路邊，原本熱鬧的人群，向街道兩邊湧去，頓時鴉雀無聲。

漫長街道另一頭，一隊整齊有序的士兵經過，中央的人，騎着一匹高大的黑色駿馬，一身戎裝，烏黑的鐵甲散發着幽幽的光芒。

挺坐在駿馬上的男人，氣宇軒昂，強勢威嚴，帶着凜然肅殺之氣。

鋒利的眉角上壓着萬年化不開的冰雪。

蕭柏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冷峻側臉，幾乎有些認不出來這是當初那個會笑着哄他的解贏洲。

高了，瘦了。

看着解贏洲騎着他以外的馬，心裏面還有點酸溜溜的。

一個愣神，這群人已經走過去，蕭柏追上去，揮手大喊道：“解贏洲！”我在這裏。

不知是被誰絆了一跤，蕭柏摔倒在地，等他費力從人堆裏鑽出來，要找的人已經不見了蹤影。

解贏洲聽到了熟悉的呼喚，他朝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看到一片黑色的發頂，收回目光，繼續向前方走去。

這些年，他總是能在耳邊聽到這樣親昵的呼喚，可是不管他回首多少次，卻始終找不到，叫他名字的那個人。

蕭柏去問路，發現解贏洲已經搬出解家，獨自住在皇帝賞賜的鎮國将軍府。

他緊張地去敲開，将軍府的大門。

整理好自己的表情，沒想到，開門的人不是他想見到的那個人。

高大陌生兇悍的黑甲士兵，打開門，聲如洪鐘，質問他：“何事！”

蕭柏瑟縮了一下，小聲回道：“那個，我找解贏洲……”

對方淩厲的視線在蕭柏臉上掃視一圈，目光落在蕭柏的耳上。

點了下頭，“在這等着，我去通知将軍。”

解贏洲聽到手下通傳，有一位戴着和他一樣耳飾的漂亮少年，在外面找他，腦中空白一瞬，失手捏碎了手中的茶杯。

一躍而起，毫不遲疑向外面奔去。

解贏洲奔跑的速度很快，他的心髒狂跳，心中猜測一種不敢置信的可能。

可到了門口，他的心跌落谷底。

背對他，站在那裏的人，有着一頭烏黑的長發。

解贏洲的腳步頓在那裏，竟是無力再向前邁一步。

蕭柏聽到身後腳步停頓，向後望去。

解贏洲看到閃耀着綠色光芒的耳尖，慢慢轉向他。

黑發少年露出了半個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