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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宋臨景的話沒什麽特別,甚至是但凡換個人說,都會被景程罵上句“你在跟誰指手畫腳”的程度。

可奇怪的是,景程竟真就這麽冷靜下來了。

“噢,那你快點。”景程接過袋子,往宋臨景脖頸處胡亂捏了兩下,“點心吃不飽。”

雖說眉宇間還有點未褪的煩躁,但起碼語氣輕快多了。

“嗯,知道。”宋臨景點點頭,仿佛早就預料到對方會這麽說,“已經提前讓廚師去你家做準備了。”

得到這個答案,景程才算被哄順心了,他随便挽了兩下襯衫袖子,邊笑着朝宋臨景挑眉,邊揉着手腕,滿意地找舒服地方聽熱鬧去了。

明明前一秒,還像個被入侵了領地的大型食肉動物,暴戾到恨不得把所有讓他感覺冒犯的人撕碎,可在見到宋臨景的那刻,景程卻像是變成了在外打架鬥狠的散養貓一般。

剛伸出尖銳的爪子,就被主人抓包了的那種。

不得不趕緊敷衍裝出溫順的表象,跑到家門前的樹上,大口嚼着對方帶回來的零食,邊舔爪子,邊曬太陽,但堅決不翻肚皮。

有點心虛,

但不多。

宋臨景看着盤腿坐在沙發上、左手捏糕、右手跟熟客打招呼的景程,眸色稍沉,唇角微不可見的弧度糅着絲無奈。

這麽多年的時間,足夠兩人摒棄原有的舊習慣,探索、建構并遵守一套獨屬于他們的新規則,偏差分毫,情況都會完全不同。

宋臨景原本不想改變,也不敢改變,畢竟失衡的代價他承擔不起,不過……

宋臨景又盯着景程的側臉看了好半天,才舍不得一般收回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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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送警察把那個姓王的拷走帶離,宋臨景剛有了幾絲溫度的表情,逐漸恢複了常态化的凜冽。

太過蔑視這種上不得臺面的垃圾,反而差點在同一個地方栽跟頭,這不應該。

他眉心緊皺,心裏暗暗想道。

……

宋總情緒穩定地聯系專業團隊善後,領班自認倒黴地陪許子晨去醫院,小曲經理本本分分地跟楊隊回警局,安保任勞任怨地領阿sir們查監控,主管帶着員工們盡職盡責地維護秩序,景老板跟鄒主唱,哥倆好地窩在卡座裏抽煙、閑侃、分糕點。

大家都有光明的未來。

“景哥,你跟那宋總到底什麽關系啊?真不像普通兄弟,你像他債主。”

“大學那會兒,好像就總能看見他上趕着來院裏找你。”鄒傑往前吐了個煙圈,朝宋臨景的方向擡擡手指,态度戲谑地打趣着,“你捏到他什麽把柄了?家醜?裸/照?商業機密?”

“滾。”景程擡手怼了鄒傑兩下,“你怎麽不猜他是我親爹啊。”

剛才景程火氣上頭,誰路過都得被燎出個泡來,但其實他跟鄒傑關系還是很不錯的。

兩人某種程度上是大學同學,雖然景程只去音樂學院上了半個學期的課,就又再次轉專業瞎折騰、體驗人生去了。

鄒傑算那些狐朋狗友裏跟他最親近的了。

“害,你以為我們沒讨論過啊?年齡對不上。”鄒傑頓了頓,眼神上下掃了景程一圈,才再次開口道,“不過他慣你确實跟慣兒子似的。”

還沒等景程罵他,鄒傑又不怕死地出聲補充道:“不行,惹急了兒子也得挨揍,您闖禍撒潑,宋總恨不得給您發獎狀、搞表彰。”

“這地位——”鄒傑彈了把煙灰,笑得賤兮兮的,從敞開的點心盒裏撈了塊還溫熱的栗子糕,“大逆不道”地作出總結,“至少是個長孫嫡孫!”

“哈哈哈哈哈!”

景程:……

兩句話,輩分連降兩級。

“傻逼。”景程言簡意赅。

鄒傑倒沒見氣餒,反而更加興致勃勃了起來,像是想到了另一種可能,他激動地拍了兩下景程大腿,笑罵道:“操!宋總不會是你的地下情人吧?”

“你能拿捏人家十多年?牛逼牛逼,不愧是景哥!我代表Scene酒吧全體員工向您表達敬意。”

“什麽亂七八糟的……姓宋的比我還高點壯點,我倆誰上誰啊?”景程沒正形地順着對方滿嘴跑火車道,“要真到那份上,我還真沒十足把握能打得過他。”

景程痞笑着按滅了煙,白了鄒傑一眼,又看看不遠處正在跟助理交代着什麽的宋臨景,眉梢輕佻,漫不經心地給自己找補:“宋總每年大幾千萬養着個團隊,就是專門處理爛攤子的,閑着也是閑着,不如隔三差五借我使使。”

“這叫物盡其用,再說了……”

景程若有所思地頓了頓。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覺到了兩人的注視,宋臨景竟突然将臉朝他們的方向偏了過來,景程就這麽猝不及防地和他對上了視線。

宋臨景輕輕擡了擡下巴,平着嘴角,眸色深邃地望着景程,淡然的神态中沒有半點不耐煩或者責怪,只有一切盡在掌握的游刃有餘,和一種近似于滿足的“炫耀”。

當然,後者的隐晦,也只有景程能品出來點端倪。

而他對此毫無意見。

畢竟自己理直氣壯地享受他在宋臨景這的特權,那讓渡些情緒價值上的優越,也是不虧的。

況且,景程其實蠻喜歡看宋臨景這副模樣。

他不自覺地舔了舔唇角。

早期關系的複雜,其實對他們也不算全無影響,從這樣奇怪根基上建立起來的相處模式,很難在茁壯、長久的同時保持健康。

所以,一些奇怪的循環不知不覺地就開始了。

景程闖禍,宋臨景善後。

景程讨厭麻煩,宋臨景解決麻煩。

景程凡事只看那一瞬間的心情,宋臨景幾乎不會被情緒影響判斷。

兩人在少年時某次短暫的惺惺相惜後,如同兩條渴求着自己缺失部分的藤蔓,以一種難舍難分的架勢,緩慢卻緊密地纏繞在一起,形成了只存在于他們之間的詭異共生關系。

景程喜歡從宋臨景外界屏蔽機制的瓦解中獲得安穩感,宋臨景則需要在景程的變幻莫測裏釋放他洶湧的掌控欲。

當事人其實比誰都明白。

只不過,過去舒适,現狀平衡。

所以這點無關痛癢的歷史殘留問題,暫時不值得去傷筋動骨,以追求什麽世俗意義上的良性關系。

他不太可能安定下來,而宋臨景,向來一副“對碳基生物起不了興趣”的做派,倆人就這麽互相陪着也不錯。

反正景程是這麽打算的,而“都行,可以,随你喜歡”是宋臨景的敷衍連招,所以對方究竟想不想根本不重要。

宋臨景幾乎不會拒絕他。

方才因應急打開的高瓦數射燈已經熄滅,昏暗的氛圍燈閃爍,迷幻的音樂配上漾着醉意的笑鬧聲,将宋臨景與他清一色西裝革履的“專業團隊”排斥在外。

室內空調開得很足,雖然氣質近似冷血動物,但宋臨景暫時還能沒學會自主調節體溫,此時早就把大衣脫掉,和圍巾一起交到了助理的手上。

低調常規款高定三件套,貼合地攏在宋臨景身上,将他本就流暢漂亮的軀體線條,襯托得更加完美。

寬肩,窄腰,長腿,出衆的五官,傲慢冷漠的表情,矜貴優雅的氣質……

景程不帶任何欲念地、從頭到腳打量了宋臨景一圈,以單純欣賞的角度,在心裏做出評價——

真拿得出手。

各種層面上的。

不管以擇偶還是交友為标準,都很拿得出手的那種。

而盤亘在他腦海中一整天了的那句——“沒人比我更符合了”,在宋臨景恰如其分地出現、一如往常地讓景程省心又省事的濾鏡下,已經光速變了意味。

沒有不明所以,沒有微妙神秘,更沒有暧昧旖旎。

宋臨景就是剛應酬完,借着那點醉意,真誠地闡述一個,所有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

沒人比他更符合。

不管是玩伴、朋友或是其他什麽,景程都再也不會遇到另一位能與他完美互補的了。

想到這,景程笑着朝和他對視着的宋臨景挑挑眉,端起酒杯朝對方敬了一下,輕浮懶散地朝對方喊道:

“喂,怎麽還沒弄好啊?”

暗黃的桌燈亮度有限,只能用淺淡的光暈,給角落裏的景程描出朦胧的輪廓。

他肩上披着褐色皮衣,裏面亞麻質地的襯衫松垮,送出一截鎖骨和半圈胸肌的漂亮線條。

裸/露于空氣中的皮膚上,清晰印着幾處紅紫的吻痕,毫不含蓄的展示着他私生活的精彩。

景程浪蕩得坦然。

從來不屑于僞裝成易于捕獲獵物的模樣,更厭惡欺騙和不夠真誠的行事風格。

不過即使這樣,依然有無數明知結局的人飛蛾撲火。

撞得到他床上,撞不進他心裏。

對此,宋臨景能感同身受,又不能完全感同身受。

他喉結微顫,緩慢地上下滑動,牙根像是生了壞疽似的,又疼又癢,只有發狠地咬上幾下,才能緩解他與日俱增的晦暗情緒。

“五分鐘。”宋臨景朝景程點點頭,便将視線快速移開。

仿佛看不到那張每個表情都透着鮮活生命力的臉,他的一切病症就能不治而愈了。

而景程對這個答複很滿意。

他把杯中殘酒一飲而盡,拎起沒吃完的點心,塞進了鄒傑懷裏:“給你當早飯,我回家吃大餐了。”

說完,景程俯身拍了拍對方的後背,無視了鄒傑“懂不了你們一點”的欲言又止,語氣輕快,帶着坦蕩:“其實也沒那麽多彎彎繞繞,以前空虛又無聊,我制造麻煩,他解決麻煩,基本等于在調劑生活。”

“不過那都是小時候了。”

“現在,哪有兩個成年男人一直膩着的,太奇怪了。”景程撇撇嘴,“他想幫忙就幫呗,我省心省力,他也能找到理由見我一面,宋臨景他啊……”

“離不開我。”

景程挑了挑眉,絲毫不覺得自己的話有什麽問題。

沒有深層含義、只是客觀評價。

“總之。”景程邊笑嘻嘻地往宋臨景那走,邊吊兒郎當地對着鄒傑晃着食指,“床,這輩子,都跟他是上不得的。”

“能永遠保持現狀是福報,要知足。”

“走了哈。”

胡言亂語完,景程便小跑到宋臨景身側站定,攬上對方肩膀,自來熟地跟“專業團隊”打起了招呼,好一副嚣張架勢。

無語凝噎,沉默目送老板遠去背影的鄒傑:……

懂不了。

真懂不了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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