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章

第 11 章

這是莊繼北将自己父親氣得最狠的一次,也是莊父将他打的最狠的一次。

莊老太太後來知道後,連連哀聲敲拐杖,痛心道:“他怎麽能這麽氣他父親呢?!”說完,又更氣了:“做老子的也是,生怕将兒子打不死嗎?!”

父子倆都在床榻上休養了好久好久,兩人也冷戰了很久。

不過再氣,虎毒不食子,終究是自己的兒子,犯了天大的錯,他也要替莊繼北承擔下來。

不過所謂的承擔可絕對不是去認罪。

莊父冷靜下來才想清楚。

溫氏将此事告訴他的目的肯定不是讓他好好管教兒子,而是他們終于拿捏住了侯家的錯。

莊父眸色漸冷,他對侯家并不在意,可侯家人卻想要了他兒子的命!

新仇舊恨,直教他氣血翻湧。

莊父立刻起筆寫信,聯絡各方。

那把火就算是莊繼北放的,如今他也要坐實了是侯家人心存不軌,欲意放火燒掉府衙內存放的對他們有威脅的卷宗!

溫氏建議:“大人,既然這把火已經燒着了,那就讓它燒得更大點。既要将對侯家不利的卷宗燒掉,坐實侯家縱火掩蓋某些事的說法,讓人去徹查侯家。同時也方便銷毀對我們自身而言,手頭上迫在眉睫、十分棘手的一些不利卷宗,之後便說這些卷宗是因為在侯家的那場大火裏被焚燒殆盡的。當然,如果大人願意,也可趁此機會聯絡同僚,看他們有沒有需要銷毀的東西,賣個人情。一箭三雕!”

侯大人是在兩月後被貶了一級,攜家眷從襄州城離開的。

那兩個月,人人提心吊膽,心道,這會不會是下一個王家?

但好在,侯大人是個圓滑的,知道此事他們讨不到好處了,強撐下去只會敗得更多,立刻攜子登門拜訪,親自致歉,私下裏又尋了莊父,話裏話外便是放過他們這一次,他們從此消失在襄州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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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父雖然厭惡侯家,可奈何官場之上,牽一發而動全身,對付一個王家已經改變了諸多局勢,如今不能做得太過。僅此而已便已夠了。

莊繼北那段日子也乖巧,知道之前把莊父氣到想弄死他,待莊父處理完侯家,每日回到府中時,他比誰都溫順,立刻去請安奉茶,不過還是莊父的那句話,只見一面他,就夠折壽了,這安不如不請。

莊繼北哪裏聽,不論風霜雨露,照去不誤,至少态度在那裏擺着。

他比誰都懂怎麽讨好自己的父親。

就像如今,請安過後,他不走,讓翠竹拿來功課,讓人在莊父的書房裏搬了個小桌子小凳子過來,自己坐着學習,莊父坐在椅子上,上下掃了眼他,冷哼,看似不在意,實則只要莊繼北問他什麽,他一定會過來解答。

莊父和莊繼北的興趣愛好基本是南轅北轍的,但唯有一點相近,那就是兩人都崇尚武學。

莊繼北嘴甜,日日哄道:“父親快給我講講你去平定西北的經歷吧,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裏路,父親您才是真正的智者能人!我太仰慕您了!”

有事兒沒事再找莊父切磋下武學,莊繼北最擅長弓箭,如今這個年紀就可以百發百中,看得莊父頗為欣慰。

莊父覺得他兒有天賦,這次不去請大儒講學了,倒是在外面請了一些武學師父,在家中教學。莊繼北大喜,一口一個爹你真好地叫喚着,兩人關系由此才真正緩和了。

一事畢,莊繼北可還記得是誰洩密,導致自己差點被打死的。

一想到溫從,他就難受。

和對侯榮的情感完全不同。對侯榮就是單純的厭惡和不屑,對方做了什麽惡事,他也只當此人是與自己作對,居心不良。

可溫從不一樣。

自打溫從在那個別院住下後,他經常去別院那邊找溫從玩,兩人感情不說親密,但也絕不生疏。

讓莊繼北評價,起碼也是個好友的水準。

也正是如此,才讓他格外難受。

他有種被背叛的感覺。

莊繼北一直在等溫從來找自己,但對方沒有,他按捺不住了,這天黑夜,翻牆過去,看見牆角盛開的夕顏花,更加惱怒了,他擱那兒生悶氣,溫從倒是樂得自在,還賞花呢?

溫父今日不在,和父親出去了。

莊繼北直接朝裏屋而去,哐哐哐,粗魯地敲門,過了好半天,才有人過來開門,溫從穿着一身純白色的裏衣,困意綿綿,揉了揉眼睛,說了句:“是你啊。”

莊繼北怒火蹭蹭直往上蹿。

是你啊。

是你個頭!

他幾乎是從牙縫中擠出那麽幾個字的:“你害得我那麽慘,你睡得卻挺香甜?”

其實不盡然,溫從和他不一樣,溫從似乎經常要被溫父指派去做各種事情,很疲憊,就像現在,眼底淡淡泛青,不過這不是莊繼北要心疼他的理由。

他闖進去,毫不客氣地坐下,冷笑道:“這麽久了,你也不打算解釋嗎?”

溫從一臉懵懂,“什麽?”

莊繼北啪一聲拍響桌面,“你不知道嗎?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就喜歡裝傻!?”

溫從怔了怔。

莊繼北冷笑道:“你揭發我,去我父親面前告密的事情,怎麽說?”

溫從恍然大悟,默然,“我錯了嗎?”

“你覺得呢?”

“我沒錯。”溫從蹙眉,“當日就是你放的火,你想誣陷給……”

“溫從!”莊繼北起身,逼近溫從,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所以你覺得你是對的,你背棄朋友是對的??”

“我沒有背棄你,我也沒有做錯,我為你好,所以才要告訴莊大人……”

“你放屁!”莊繼北氣得來回踱步,譏笑道,“你為我好就是告訴我父親,讓我差點被打死?何況我需要你為我好?你是我什麽人你就為我好??”

溫從低喃:“朋友……”

“狗屁朋友!我就沒有你這樣的朋友!”莊繼北罵道,“我真是後悔死了,後悔認識你!碰見你就倒黴!我現在只問你,你知不知道你錯了,你給不給我道歉?!”

溫從被迫後退一步,殷紅的唇微微啓合,他比誰都執拗,在莊繼北的逼迫下,依舊不肯松口,更是硬聲道:“我沒有做錯,更不需要道歉。火燒府衙,你以為真的能那麽容易嫁禍嗎,不會的,要是沒有人替你善後,你一定會被發現的,到時候你和你父親都要遭殃,我只是……”

“呵。”莊繼北失望地搖了搖頭,“真是夠了。”

他說完,一刻也不想在這地方待下去了,奪門而出。

離開那個別院後,心情久久難以平複。

深夜,輾轉反側,怒火郁結。

對莊繼北而言,他的記憶裏沒有認輸二字。

溫從必須給他道歉,這件事不能就這麽輕易過去了,否則自己豈非要被他踩在頭上耀武揚威了?

莊繼北擺了一場鴻門宴,特邀溫從前來。

那日,風和日麗,陽光正好,繞着假山流水而下,下方的奴仆已經布置好了桌子,衆人坐下,從此處可直觀遠處的風景,一片湖水,碧波蕩蕩,風一吹,泛着粼粼金光。

莊繼北事先招呼好了,讓他們不必對溫從多客氣,衆人一聽這話,立馬明白意思了,三三兩兩的坐在一旁,聽着後亭的樂人古琴沉緩入耳。

郭允笑道:“啊,溫從?我們見過的,就是書院那次,還記得嗎?”

溫從來前,專門換了一身新衣服,迎合着莊繼北最喜歡的暖橘色,有意緩和關系,可在看見莊繼北不僅僅是邀請了自己後,略微失落。最初,他未察覺到哪裏不對,直到這些人說的話逐漸難聽時,才明白了。

溫從不作聲。

郭允挑眉道:“溫小公子,我聽繼北兄說,你沏茶功夫了得,幫我沏一杯茶呗?”

溫從疏離道:“有下人。”

郭允揮揮手:“哎呀,你們都是一樣的。”

溫從側目,眉目微沉。

郭允埋怨道:“繼北兄,他不給我面子啊。”

一旁的林瑞之笑道:“人家看不上你呗。”

郭允拍桌:“胡說,還能有人看不上我?喂,小子,別找不痛快啊,就一杯茶,磨磨唧唧,至于嗎,你給我沏茶,我就不說話了,如何?”

溫從确實不想聽此人繼續說話了,他看了看莊繼北,見莊繼北不作表示,良久,默默地到了郭允身邊,送了杯茶,那幾個公子同時笑出聲來,多有諷刺之意。

溫從不想待下去了,出聲要離開,莊繼北思前想後,覺得這麽刻意羞辱溫從,顯得很下作,真要讓溫從認錯,也該想想別的辦法,正要同意,卻聽一旁的林瑞之插話道:“诶!等等!你先別走!”

林瑞之靠了過來,笑嘻嘻道:“繼北,聽說你家買了幾個揚州來的伶人還會唱戲?”

莊繼北一臉莫名其妙:“你喜歡聽戲?”

林瑞之嘿嘿一笑:“圖個新鮮,看看總行吧?咱們過去了,自然也要帶上小厮丫鬟過去伺候,這邊放了我們的弓箭啊書冊啊,亂七八糟的東西,不如讓溫從在這裏守着。”

宋達禮調侃道:“你還真會折磨人,一會兒大太陽直直照在這裏,你不怕把人曬死?”

莊繼北挑眉,看向溫從,溫從并未搭話,只是低下了頭。

莊繼北道:“曬曬能怎樣。溫從!給我們守在這裏!”

說完便帶着人去那邊的園子聽戲去了。

伶人是美,婀娜身姿,妙曼玲珑,嗓音如黃鹂鳥一般清脆悠長,帶妝時如雲霧間的仙子,一曲畢,他們跪拜讨賞,那些公子眼睛都看直了,連連贊道:“好好好!”

唯有莊繼北,思緒亂飛,如此低俗容貌,根本看不下去。

要他說,與其欣賞這些人,倒不如去盯着溫從看呢,還是溫從更養眼。

莊繼北聽完一曲,實在坐不住了,準備起身,林瑞之和其他公子立馬壓住他肩膀,笑道:“別急,一會兒再走,且有一場好戲等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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