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章

第 15 章

莊繼北牽着自己的馬兒離開了,沿路尋了個成衣鋪,換了件新衣裳,又四處看,想找個客棧暫且住下。

他不打算這麽快回家。

早就聽說他爹替他安排了新的去處,國子監,那種地方,比起書院有過之而無不及,對莊繼北來說簡直是噩夢般的囚籠!

想當初在落霞書院,他若有不快,逃課的逃課,戲弄夫子的戲弄夫子,但國子監這種地方就難了,乃是官家門下的修學之地,重兵把守,連帶夫子都是有官位在身的。

如今早一天回家,他就要早一天去國子監,不如在外再躲幾日。

尋了幾家客棧,皆已滿員,被來往的客商住了個滿滿當當,莊繼北無奈,又轉頭去尋了驿館。

驿館只允許官員以及親眷可落腳,但比不上客棧的招待,進去半天沒找見個仆人,莊繼北牽着馬兒去了東邊的馬廄,他來得剛剛好,就剩下一個馬槽了,莊繼北将馬兒牽了進去拴上。

手髒了,尋了一旁的井水,正在試手,卻聽身後突然傳來一陣馬鳴聲。

有個小厮,正牽着另一匹馬,将他的馬卸下來,分寸沒掌握好,兩只馬兒打了起來,莊繼北的那只馬兒是匹母馬,加之年紀也比旁邊公馬年輕,幾下就落敗,吓得倉皇而逃。

莊繼北目瞪口呆,跑了過去,一把揪住那小厮的領子,罵道:“誰讓你動我的馬了?!”

那小厮顫了下,哀求道:“求公子贖罪,我若是不卸下您的馬,那趙小公子的馬就沒地方放了。”

莊繼北蹙眉,回頭看了眼,只見這匹馬異常熟悉,純黑色,十分健碩,又看了幾眼才想起來,這不是剛剛給他濺了泥水的那匹馬嗎。

莊繼北心中開始徘徊一個念頭,是否要繼續忍。

那小厮也知道輕重,見莊繼北也不像是個好招惹的,立刻道:“公子你放心,我把這匹馬拴上後,立馬就去尋您的馬!”

而後又說了不少奉承話,試圖撫平莊繼北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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莊繼北耳中響起了長姐的教導:“父親上任不久,根基不穩,你若有了什麽不痛快的,也且等一等,不要在這個節骨眼惹麻煩。”

他壓下一口氣,身形僵硬地朝前走去。

這一刻,他真覺得自己像只王八!王八偶爾還伸伸脖子呢!

莊繼北忍氣吞聲,悶聲道:“必須給我找回來!”

小厮道:“您放心,我現在就去!”

莊繼北從小到大都沒受過幾分委屈,在襄州城時,哪一刻不是被人捧着的,便是周圍人,被他盯那麽一眼,都立刻退讓,渾身寒顫,如今倒是全變了。

這種一日雲端一日泥潭的變化讓莊繼北有些接受無力了,連心情都變得抑郁了幾分。

他想,他還是早點回家吧,不為別的,只為找到自己的老父親,給他說一句:“我為你,犧牲的可太大了。”你兒子十幾年都沒壓住的氣性,壓住了。

不遠處有家酒樓,裝潢華麗,便是外面的門柱子都是懸梁雕刻而成的,莊繼北圖個清淨,順帶嘗嘗京中的佳肴和他家廚子做的哪個更好。

到了門口,許是他穿着實在簡單,畢竟像是剛才的成衣鋪也買不到多貴重的料子,可這酒樓又像是個只接待清流名貴的地方,倒也不是勢利眼,只是最好劃分人與人階級的,就是日常的穿搭。

莊繼北這會兒心情不佳,也不想解釋,直接朝裏走了進去,上了二層,坐在靠窗位置,面無表情,道:“上招牌菜,再來兩壺酒。”

說完,将荷包扔到桌子上,夥計見他表情不善,忙賠笑,拿着錢袋便走了。

沒一會兒菜上齊了,莊繼北瞧了又瞧,總覺得缺了什麽,問道:“我的酒呢?”

夥計恭着身子,低聲道:“這位小爺,實在不好意思,這幾日天氣過于炎熱,咱們的酒水是從外面運來的,腳力不足,如今的酒水不太能供得上了。”

莊繼北一頭霧水:“可是你看他們比我後來,怎麽都有呢?”

夥計為難地低下了頭。

莊繼北不甘心,再次重複:“是我先來的,是我先坐在這裏的,最後一壺酒,也該是送到我這裏吧?”

夥計道:“小爺,那您等等,我去跟那邊的公子們商量下,看看能不能勻出來一壺。”

莊繼北氣噎,險些自閉,他什麽時候喝一壺酒,還要讓人勻出來了??

夥計還真去了。

也合該是冤家路窄,那邊一桌四個人,正巧就是剛剛長街縱馬的!

莊繼北這邊正坐着,之前牽馬的小厮過來了,那小厮一臉愁容,說道:“公子……您那馬兒跑得太快,當真是追不上,一眨眼的工夫就沒了,小人真的盡力了……”

正巧那邊桌子上的四人也同時傳來了聲音,為首的那個公子對莊繼北多打量了一番,身子斜靠着,淡淡道:“一壺酒,就當賞給他了。”

夥計把那壺酒端了過來,莊繼北靜了片刻,起身,到了那個公子面前,道:“你再重複一遍。”

那公子像是來了興趣,稍稍坐直了身子,似笑非笑:“我說了又如何?不說又如何?”

一旁桌上的其他三人也紛紛取笑道:“啊我認得你!趙兄剛剛給你扔了個玉佩的那個小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塊玉佩可值不少錢呢,小子,有點眼色,別找事兒了趕緊滾開吧。”

“喂喂喂,趙兄,我還是頭一次見有人會和你這麽說話的?”

起哄聲中,衆人都看了過來,那被稱為趙兄的公子,微微擡颚,幾分散漫,懶懶回了句:“我說,我賞你了,就像是之前施舍你玉佩一樣……”

話聲未落,莊繼北一個疾步上去,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接拎住了那人的領子,帶着人猛地朝外一沖,哐當一聲重響,沖破窗戶,同時從二樓狠狠摔了下去!

而那時,當衆人驚恐朝下看時,莊繼北正騎在對方身上,一拳接一拳地落下,嘴裏怒罵道:“我□□祖宗!老子從小養的馬就被這麽放了,我今天不弄死你,我的名字倒着寫!”

怎麽形容那場戰鬥呢,說一句慘不忍睹也不為過。

人仰馬翻,鼻青臉腫,互不相讓,滿地鮮血。

衆人連阻攔的膽量都沒有,生怕損及自身,忙忙退讓,還是最後司徒惟慌忙走來,驚道:“我的天吶!煜寧!快停手!!啊,繼北兄?!”他急得直跺腳,怒道:“一群不長眼的東西!還不趕緊攔下來!這兩人哪一個出了差錯都能将你們這個酒樓夷為平地!”

沒開玩笑,因為這個酒樓真的就在三日後因為他們二人的打架,被夷為平地了。

一個當朝丞相之獨子。一個兵部尚書之獨子。

鬧事鬥毆,打得一身鮮血,半步踉跄。

一日之間,名聲大噪。

比起早已在京中出名的丞相之子趙煜寧,這個新來的公子哥,讓人刷新了印象,看似溫文爾雅,動起手來,十個人都擋不住,兇煞極了。

而之前陪坐在樓上的那三個公子哥親眼見證了那場戰鬥,回到國子監,第一句話便是:“從前聽說過襄州城有一個狠角色,如今才是領教到了。”

同窗問:“和趙兄比如何呢?”

那公子搖搖頭,咋舌道:“……不相上下!”

此刻,不相上下的兩位,正被一列士兵按在一個偌大的庭院裏跪着,兩人身子雖然動不了,但嘴裏都是不饒人的。

趙煜寧譏笑道:“我還當你是個什麽人物呢……”

他話還沒說完,莊繼北就搶了話,皮笑肉不笑:“哪敢哪敢,哪敢和您這樣的人比人物兩字呢,您京中貴胄被人當街按在地上差點打死,您名聲大噪,我哪兒比得過您啊!”

“你個死鄉巴佬!你就會使這種下流手段!有本事我們再打一架!”

“打就打!誰怕誰?!”

哪怕有士兵将他們按着了,兩人也消停不下來,狠狠地朝對方的方向唾棄兩口。

罵累了就歇會兒,休息好了就繼續罵。

只不過這位趙公子遠遠比不上莊繼北的口才流利,莊繼北罵人屬于無所顧忌,管你祖宗八代,全部給你照顧到,加上他又和曾經的那些好友聽過不少俚語,罵出來的話趙煜寧連聽都聽不懂。

兩人被按在了祁王府。

祁王倒是沒見他們的面,是下面幾個門客來的,對他們說稍安毋躁,不要再吵鬧了,趙煜寧才忍忍地閉住了嘴。

趙煜寧閉嘴了,莊繼北可還沒舒服呢,不說話,可以,那就有一下沒一下的嗤笑一聲,啧啧幾聲,故意唏噓幾聲,刺激得趙煜寧吼道:“你閉嘴!”

莊繼北不解其意:“哇,您好大的威風,連別人笑一笑都要管吶?”

“你放屁!你那是笑?!”

“不是笑嗎,那您教教我,怎麽才算是笑?”

“你能不會笑?還用我來教?你個乞丐奴才,不靠賣笑怎麽賺錢?”

“哦哦哦我是乞丐奴才,您是主子,這會兒主子給奴才跪着,你說這是個什麽道理?”

“誰給你跪了?!”

“你啊。”

莊繼北笑容滿面,別人越生氣,他越心平氣和,翹首以待地瞧着對方,指了指,“你看,你膝蓋就是對準我着呢。”

“我呸!瞎了你的狗眼!”

“啧,說什麽髒話啊,嘴真髒,真粗魯。”

趙煜寧氣急敗壞,一邊被人按着,一邊還在用力掙紮,試圖踹莊繼北兩腳。

莊繼北大笑:“诶,踹不着,來啊來啊,是不是腿太短了?啧啧,你怎麽個跟狗一樣,光知道叫卻不能咬呢?”

莊繼北故意挑逗,招貓逗狗似的嘬嘬兩聲。他想,要不然還是別說了,看那小子都快被他氣死了,別一會兒氣上不來真給暈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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