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綠光

綠光

氣氛安靜了很久，見眼前的女孩面露難色的樣子，江茫并沒有過多在意，小臂搭在畫板上，眼神像是望着遠處發呆，眉眼間的不耐煩出賣了他此時的心情。

昨天晚上熬了個通宵，今天一大早就起來趕寫生的作業，好好的顏料又被弄髒，江茫輕輕閉了閉眼，摩挲着指腹。

遲遲不見女孩說話，他的耐心終于耗盡，本就不打算繼續寫生的江茫開始收拾東西，剛把畫包背在肩上，就被橫出來的一只手攔住了去路。

“你直接打開支付碼吧，我掃給你。”

江茫有些意外地挑眉，他知道這些顏料的價格不是一般家庭能負擔得起的，他本來并不打算追究這件事，也并不打算和一個女生為了這件小事一直僵在這裏。

他向來對一切事情都不上心，每天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仿佛這個世界幾乎沒有什麽事情能真正影響到他。

對于江茫來說，這個世界上有很多人，但在他的世界裏，這個世界只有他一個人。

他讨厭人，各種各樣的人，不會社交，不會主動，從小就孤僻慣了，他沒覺得有什麽大不了。

又不是誰沒了誰，活不下去。

不過他的這幅長相從小到大倒是給他惹了不少桃花，很多人從最開始被皮相吸引到後面被他的性子勸退，這中間連一天的時間都不到。

面對各種女孩的表白，江茫的态度就是冷着一張臉，點頭致謝，然後離開，期間一句話都懶得說。

很多人覺得他即傲慢又沒禮貌，還特別無情，因此慢慢的就開始遠離他，目前只有遲瑟這個沒心沒肺的家夥能和他說上幾句話。

見人都這樣說了，江茫也沒有再說什麽，打開手機點進微信，開始設置轉賬金額，然後把二維碼放在她面前，示意她抓緊時間。

荻浸月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小方塊，第一次她感覺到頭暈眼花，暑假兩個月打工賺的錢算是一分不剩。

她如機械一般點進自己的微信，對着上面的二維碼掃了一下。

“滴”的一聲，頁面跳轉到支付界面。

荻浸月閉上眼，一狠心按下支付建，按下自己的指紋，轉賬成功的那一刻，她仿佛聽見了自己心碎的聲音。

人才剛到學校呢，四千大洋就付之東流了。

她都佩服她自己。

見轉賬成功，江茫按滅手機重新揣回口袋裏，擡眸看了一眼遲瑟，便準備離開湖邊。

“喂，你叫什麽名字啊。”

荻浸月朝他的背影喊了一聲。

那道背影并沒有因為她的話而回過身來，“同學，我想你應該不會想知道一個讓你賠了四千塊的人叫什麽的。”

荻浸月再一次吃癟，她很氣，感覺現在看誰都是一肚子的火氣。

遲瑟見江茫走了，也不想在這多呆，收拾好東西，拎着水桶就追了上去，走之前還不忘給荻浸月留下一句話。

“學妹，我們有緣再見。”

荻浸月抓着行李箱頭也不回地往他們的反方向走去，背影看上去就有種氣鼓鼓的感覺。

誰要跟你有緣再見啊。

最好再也不見。

走了一段路的荻浸月終于看見了一個穿着紅馬甲的志願者，在她的幫助下，荻浸月終于找到了宿舍樓，拎着行李爬上四樓到了宿舍門前。

和室友打完招呼之後，荻浸月連行李都不想收拾，到現在她都還沉浸在自己痛失四千大洋的悲傷之中。

二話不說，撥通和蔣詩的電話，坐在椅子上和她吐槽，語氣即生氣又急促，那頭的蔣詩聽了好久才明白事情的經過。

“那能怎麽辦，你轉都轉了。”

荻浸月越想越氣，還在憤憤抱怨：“那男的拽什麽啊，我又不是故意的，冷着一張臉感覺我欠他五百萬一樣。”

“有點姿色就這麽傲慢嗎，真的是。”

蔣詩把額頭上的軍訓帽摘了下來，想笑但是又不敢真的笑出聲，她怕荻浸月下一秒就跑來電影學院找她當面抱怨。

“幾分姿色？”蔣詩作為表演系的學生，妥妥的顏狗一枚，立馬就抓住了自己在意的點。

荻浸月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沒好氣道：“超越你任何一任男朋友。”

“真的嗎？”蔣詩聲音都亮了幾分，她開始思考自己什麽時候能溜去美術學院一趟。

電話那頭的荻浸月瞬間就沒了傾訴的心情，她可太了解蔣詩這人了，屬于看見帥哥就走不動路的那種。

“他叫什麽啊，哪個系啊，多大啊。”蔣詩孜孜不倦，問個沒完。

荻浸月真想當場看看蔣詩的腦子裏都裝着些什麽東西，耐心直接告罄，“我不知道。”

“你怎麽不問？問了我直接就沖啊！”

“沖毛啊你就沖，那個狗脾氣你沒有一天就受不了，他絕對不是你的菜，我發誓。”

“你知道我問他你叫什麽名字，他怎麽回答的嗎？”

荻浸月想到那人說的話就生氣，模仿着他的語氣，拽的不像話，“我想你應該不會想知道一個讓你賠了四千塊的人叫什麽的。”

話落，她收到的是蔣詩肆無忌憚的嘲笑。

荻浸月下一秒就黑了臉，惡狠狠道：“你再笑，我立馬就去打車去電影學院追殺你。”

“好的，我乖乖閉嘴。”

蔣詩總有種荻浸月會說到做到的感覺。

兩人又打鬧了好一會，這才把電話挂斷，荻浸月坐在椅子上緩了好一會，發覺不能沉浸在悲傷的情緒中，于是從椅子上起身，開始收拾床鋪和行李箱。

為期三天的入學教育結束，荻浸月終于開始了新生軍訓的第一天，雲湖的天氣絲毫不給面子，每天都是晴空萬裏。

在荻浸月軍訓進入尾聲的時候，蔣詩正式結束軍訓，于是她第二天二話沒說就跑到了雲湖美院，手裏捧着冰淇淋，好整以暇地看着正站在太陽底下暴曬的荻浸月。

這一行為，遭到荻浸月的瘋狂怒視，以及無休止的吐槽。

蔣詩邊吃邊打量着一路上的男生，啧啧兩聲道：“美院的顏值确實不錯，平均顏值跟我們學校有的一拼。”

然而荻浸月卻沒有心思管這些，一心只想去奶茶店買冰淇淋，壓根就沒聽蔣詩在說什麽。

“诶，你要不要再考慮考慮，馬澤凡那個顏值真的不行，你能不能對自己有點自信啊，追你的帥哥那麽多。”

荻浸月從店員手裏接過甜筒，道了聲謝謝，被冰淇淋驅散了夏末的炎熱，她舒爽地眯了眯眼，搖頭晃腦的樣子并不怎麽在意蔣詩的話。

“帥能當飯吃嗎？你的那些帥哥前男友都是怎麽分手的還需要我再提醒你一遍嗎？”

“不用。”蔣詩冷笑一聲回答她的問題。

蔣詩努了努嘴，不經意間提了一嘴，“那你能保證長得老實的人就一定老實嗎？”

“不能啊。”

荻浸月用紙包住甜筒下面脆脆的部分，語氣十分不在意，一臉無所謂的态度。

“聽沒聽過人不可貌相這句話。”

“但至少有百分之七八十是靠譜的吧。”

荻浸月是在高一的時候認識馬澤凡的，那個時候她正式加入藝術生的隊伍當中，荻洲當下聽到自家女兒想走藝考這條路後，二話不說就在外面給她報了一個專門針對藝考的機構。

由于那個時候才高一，機構的課被安排在周末，荻浸月總是一個人坐在最後一排的角落裏，安靜地對着自己面前的畫板。

馬澤凡比她晚來幾個月，那個時候他大概是不适應，也坐在了最後一排，剛好在荻浸月的旁邊。

慢慢的，兩個人的交流難免就變得多了起來。

荻浸月一開始對馬澤凡并沒有什麽特殊的感覺，只當他是自己在機構認識的朋友，兩個人的關系一直不深不淺。

直到高二的五月份，他們正式開始封閉式集訓，可以不用去學校上文化課，一心一頭在機構裏面悶頭畫畫。

日子無聊也疲憊。

那個時候有一個學播音的男生一直在追荻浸月，每天準點蹲在她們畫室門口，給荻浸月送各種零食，對她噓寒問暖。

荻浸月那個時候本就因為模考退步而心情低落，在明确拒絕他之後，見他還一直不放棄，脾氣一下子就上來，剛想發洩出來的時候，就被身後的馬澤凡拉住了衣角。

馬澤凡當時是以荻浸月男朋友的身份把那個男生勸退的，冷靜下來的荻浸月剛想道謝，下一秒就聽見了馬澤凡的告白。

當時她人都傻了。

往後的很長時間她都開始漸漸疏遠馬澤凡，一開始她真的以為自己對他并沒有什麽感覺，也以為馬澤凡是誤把友情當成愛情了。

可他一追就是一年多，追荻浸月的人裏就屬他堅持的最久。

于是在各種恰到好處的噓寒問暖以及示好當中，荻浸月漸漸感受到他的誠意，在高考結束的那個暑假答應了他的追求。

和他在一起以後，兩個人出去玩的時候，荻浸月雖說沒有感覺到一絲不舒服，但兩個人的相處也還只是停留在牽手擁抱。

只有一次，馬澤凡送她回家的時候，想親她，荻浸月卻躲開了，因為她根本沒有準備好，小女生的緊張和害羞使然，她并不想進展這麽快。

那時馬澤凡并沒有說什麽，只是擡手揉了揉她的腦袋，溫柔地讓她趕緊回家。

那天之後，荻浸月也并沒有感到有什麽不對。

思緒被喧嚣的蟬鳴聲打斷，荻浸月手中的甜筒已經化了大半，剛準備送進口中的時候，被一旁的蔣詩一巴掌拍掉。

甜筒就這麽啪的一聲掉在地上，由于太陽的照射迅速開始融化，像是什麽東西在悄無聲息地流逝。

“你剛剛說什麽？百分之七八十靠譜？”

“我看未必吧。”

荻浸月一臉懵逼，視線随着蔣詩的目光看去，落在不遠處的一對正在接吻的小情侶身上。

女生荻浸月不認識。

可那個男生，她十分眼熟。

就是那個追了她一年多、她信誓旦旦說有百分之七八十靠譜機率的、給她發消息說最近很忙的男朋友——馬澤凡。

荻浸月第二次想打醒曾經那個沖動莽撞的自己。

她現在就是一整個風中淩亂、太陽刺眼、無比後悔的狀态。

此時的荻浸月感覺自己周圍圍繞的不是耀眼的太陽光，而是一旁草地的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