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上瘾

上瘾

晚上，蘇積成留在喬家吃飯。

晚飯後，照例，喬萬山拉着蘇積成進了廚房。

一進去，蘇積成就主動問道：“師父，今天是有什麽新菜式要研究嗎？”

喬萬山擺擺手：“沒，大過年的，咱們師徒倆都好好休息下，我拉你進來跟我聊聊天。”

不做菜？純聊天？這還是第一次。

蘇積成有點不好意思：“那我幫您洗碗吧。”

喬萬山拒絕：“不用，你就站在旁邊看着，看着我洗。”

“……好。”

喬萬山說要蘇積成進來聊天，就真的開始聊天了，而且是直奔主題，語氣還有點神秘兮兮的：“積成，你今天來我們家，有沒有發現晚晚心情不太好，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

喬萬山這麽一說，蘇積成立刻想到上午那個在他懷裏無聲哭泣的少女，要是被喬萬山知道他的寶貝女兒是因為自己心情不好，他應該會當場跟他斷絕師徒關系吧！

蘇積成有點心虛地轉過頭，不敢直視喬萬山：“嗯，是有點兒。”

喬萬山像是找到了知音：“我就知道，她連小時候用來催眠的娃娃都拿出來了！”

“催眠娃娃？”蘇積成擰眉，“您是說她床頭的那一排橡皮泥小娃娃？”

“對啊！”喬萬山把碗擦得滋滋響，“果然，你這孩子心細啊！”

蘇積成很清楚目前喬楓晚的情緒狀況，所以，他對喬萬山說的那排娃娃和她小時候的經歷更感興趣：“師父，催眠娃娃是怎麽回事？晚晚她小時候也有類似這次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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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那排娃娃，喬萬山很是激動：“嗯嗯，那還是晚晚讀幼兒園的那個暑假，對，我想起來了，那個暑假你爸媽接你回了北京，晚晚跟我和她媽媽在臨市呆了兩個星期，非要吵着回安城，回來之前還拉着我去買了好多煙花，結果，一回到大院，她突然就不說話了，每天白天就抱着煙花躺在床上，晚上抱着煙花坐在院子裏望天，半夜總是一個人坐在床上哭，我們跟她說話，她也沒什麽反應，後來有一天她還偷偷跑去小賣部，買了一包橡皮泥回來，捏了七個小娃娃，就放在她的床頭，你還別說，自從有了那幾個小娃娃，她晚上睡得可香了，就是白天還是無精打采的，她爺爺和奶奶覺得這孩子不對勁，說像是丢了魂，于是就請了一個法師來家裏收魂，法師說是因為我那個清明沒給祖先燒紙，先人就把氣撒在了小晚晚身上，我燒了紙錢以後，法師說要讓孩子躺在床上，然後他來做一場法事。那個法師做法之前，要在床頭櫃上發一些法器，結果，他放法器的時候不小心碰倒了晚晚的一個小娃娃，結果你猜怎麽着？”

喬萬山說到這裏，竟然還給蘇積成提了個疑問句，他端起了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将茶葉吐回茶杯裏，還挺有說書先生的感覺。

蘇積成聽得有點入神，遲疑地搖了搖頭：“猜不到。”

喬萬山也不介意，繼續道：“我們晚晚一下子生氣了，從床上跳下來，抱着法師的大腿就咬了，還一直大叫，叫什麽來着，我記不太清楚了，好像是讓他還貓之類的，你說奇不奇怪，當時晚晚根本就沒有養貓啊！你說這事兒奇不奇怪？”

蘇積成站在原地，一整個怔住了。

蘇積成的反應，讓喬萬山對自己說故事的能力信心大漲：“後來隔了幾天就開學了，開學以後這孩子漸漸也恢複了正常，我們也就沒在意了，可是前幾天，發現她又把那排娃娃翻出來了，還整天把自己關在房間裏，整個人看起來也是有氣無力的，我和她媽媽都有點擔心，今天還出去咨詢了心理醫生呢，結果人醫生說聽我倆說沒用，要帶晚晚過去，親自見一面才行，不過我們晚上回來發現她好像情緒好了很多，剛才吃飯好像還笑了三次呢，我感覺不用去看心理醫生了。”

喬萬山在圍裙上擦了擦手，擡手在櫃子裏摸出一本書，像是在分享什麽武林秘籍一樣，他慎重将書交到蘇積成手裏：“好徒弟，你等下去幫師父問下晚晚，她是因為什麽不開心的，你們是同齡人，她可能會打開心扉，她要是說的過程中有什麽不開心呢，你就給她講這個，《十萬個笑話集》，她小時候“失魂”那段時間，我經常給她講這個，她笑過五次呢！”

蘇積成盯着手裏那本書頁泛黃的《十萬個笑話集》，眼睫劇烈顫抖了幾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是強壓之後的淡定： “好，師父，那我現在上去看看她。”

蘇積成轉身奔出廚房，少年腿長，三兩步就消失在了樓梯轉彎處。

正在敷面膜的姜媛聽到動靜，從洗手間探出頭來：“老公，怎麽了？積成怎麽跑這麽快？”

喬萬山很是欣慰：“沒事兒，這孩子，像我，行動力強，我欣賞。”

*

喬楓晚正盤腿坐在電腦前，椅子是那種帶着輪子可移動的，她坐的不規矩，左右搖晃，百無聊賴點着桌面的換裝小游戲，想着蘇積成一會兒可能要上來，房間門也沒關。

身後傳來有人大步上樓梯的動靜，喬楓晚聞聲回頭，少年如風，頃刻已到眼前。

“你怎麽這麽……”“快”字還沒有說出口，喬楓晚人連着椅子被人來了個180度旋轉，接着被人抱了個滿懷。

似乎自己才是那個爬樓梯的人，喬楓晚的心跳加速，語氣中滿是詫異：“你幹嘛？”

“就想抱抱你。”蘇積成氣息微喘，聲音很低沉，因為低沉，所以顯得更加深情。

“哦……”喬楓晚慢慢伸出一只手，虛順着蘇積成的背一點點向上，像摸小貓一樣摸了摸蘇積成的後腦勺，“你今天抱我抱上瘾了嗎？”

蘇積成點了點搭在喬楓晚肩膀上的下巴：“嗯，上瘾了。”

“傻貓，”喬楓晚瞥了眼門外，遲疑了一小會兒，試探性開口，“你……要不要關個門？等下老喬他們上來看到了，會不會影響不太好呀？”

蘇積成松開了喬楓晚，然後，轉身走到門邊，迅速地，輕輕地，關上了門。

接着，他轉身坐到床邊，伸手去抓喬楓晚的椅子，他長臂一拉，将喬楓晚連人帶椅子一下拉到自己面前，而後，傾身抱住了她。

兩人之間的距離為零，喬楓晚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沐浴露味兒，她不知道他在下面受了什麽刺激，不過可以猜到應該是喬萬山在下面誇張描述了些什麽。

喬楓晚又安慰性地拍了拍蘇積成的背，然後，他就瞥見了那本被少年放在床上的《十萬個笑話集》，于是，她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測：“蘇積成，是不是老喬在下面跟你說什麽了啊？”

蘇積成搖頭，頭發也跟着在喬楓晚臉上輕輕磨蹭，喬楓晚感覺自己的臉在一點點被灼燒。

“你騙不了我，那本《十萬個笑話集》是他在我小時候買來哄我開心的。”

“什麽時候？”

“啊？”

“師父什麽時候為了哄你開心，買的那本書？”

“啊？”喬楓晚擡手摸了摸鼻尖，語氣有點飄，“不記得了。”

像是內心深處最敏感的一塊傷疤，喬楓晚不願意去揭，蘇積成也不逼她。

蘇積成想到摩天輪上，少女那句淡淡的“好可惜，是冬天”，他突然覺得自己糟透了，因為他，帶給了她那麽多不開心的回憶，但同時，他又覺得自己好像舔到了一口蜜，原來，自己在她的心目中，是那麽的重要。

極其矛盾的情緒在蘇積成心底升起，他覺得自己有點像個變态。

“蘇積成。”喬楓晚忍了好久，還是開了口，“我好好奇，老喬到底跟你說了什麽呀，你現在黏人的像只貓咪。”

蘇積成蹭了蹭下巴：“那不是剛好，你不是叫我‘蘇蘇貓’，我現在真的是只貓了。”

“傻貓，你別想跟我轉移話題，你還沒回答我，老喬跟你說了什麽？”

“他說……”蘇積成放慢語調，“你床頭櫃上的七個小娃娃像我，都有小酒窩，我聽了很開心。”

“這樣哦……”

“嗯，所以，真的是酒窩嗎？”

這次，她沒有撒謊，語氣悠悠然的，帶着一點小俏皮：“對啊，是酒窩。”

*

新學期，新氣象。

按照慣例，正式上課的前一晚，所有學生都要來班裏上晚自習。

別人都是笑嘻嘻進入班級的，只有甄子健這貨是哭喪着臉進來的，坐下之後，他轉身看喬楓晚，估計是覺得有觀衆了，跟川劇變臉似的，他的哭泣在一瞬間從無聲變成了有聲。

“健健，你過年壓歲錢被沒收了嗎？”喬楓晚單手撐着下巴，另一只手從蘇積成的抽屜裏掏出一袋仙貝，放到甄子健的面前。

甄子健睨了一眼那包仙貝，二話沒說撕開了，他嘴大，一口就能塞下一塊，一邊嚼一邊說：“幫主，你真是個沒良心的，小田典去了隔壁班，你就一點都不傷心嗎？你午夜夢回的時候，就不害怕孤苦無依的小田典在隔壁班被同學欺負嗎？”

“健健，你說話就說話，怎麽還表演噴雪呢！”為了不被甄子健誤傷，喬楓晚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由于用力過猛，椅子開始不受控制的往後翻。

蘇積成餘光掃到旁邊發生的變故，少年眼疾手快，長臂一晃，穩穩扶住了喬楓晚的椅背，他本來想将椅子扶正的，但看了一眼前方還在噴雪的甄子健，他忍住了，依舊用手撐着椅背，保持椅背與地面有六十度夾角。

蘇積成傾身靠近喬楓晚，在喬楓晚耳側輕言，語氣中盡是關心：“沒事兒吧？”

喬楓晚覺得自己是能控制住椅子後仰程度的，她沒想到蘇積成會來接住自己，仰頭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年，少年眸如點漆，膚如白雪，由于距離很近，她還能看到他臉上細細的絨毛，還有那淺淺的酒窩，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喬楓晚的視線最後落在他粉嫩的唇上，她覺得有些口幹，不自覺舔了下嘴唇。

“喬楓晚？沒事兒吧？”大概是感受到喬楓晚的目光，少年耳根漸紅，又柔柔問了聲。

這一聲讓喬楓晚回了神，她木木地搖了搖頭。

蘇積成卻以為她真的被吓到了，他抿了抿唇，轉頭對着甄子健，面色平靜如湖水，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甄子健，嘴巴閉上。”

甄子健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用盡全力睜大了他的小眼睛：“積積，你兇我！”

蘇積成扶正椅子，拿出兩張紙巾，一張遞給喬楓晚，一張用來擦喬楓晚的桌子，他一邊擦一邊淡淡道：“我為了你幫主兇你，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甄子健愣了愣，轉瞬又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積積，你覺悟很高啊，就是這麽個道理！以後有人要是欺負我們幫主，你還要像剛才這樣，不行，要更兇一點，你剛才還是太溫柔了，我要不是太了解你，我還以為你在跟我說情話呢！你要像我一樣，看到沒，龇牙咧嘴，兇神惡化才行，來，你學一個！”

蘇積成失笑，簡直不想理甄子健。

甄子健可不罷休：“積積，我知道你這種校園男神呢，多少都有些偶像包袱，但為了咱們幫主，這種技能你要學的，來，跟着我，做一個兇神惡煞的表情！”

喬楓晚本來也想看小奶貓能做出什麽兇神惡煞的表情，可看到他一臉赧然的模樣，還是沒忍住出手幫他，她從抽屜掏出個東西，推到了甄子健面前：“喂，健健，這個請你喝。”

甄子健的注意力一下子被眼前的東西吸引住了：“幫主，你中彩票啦，請我喝奶茶！”

“你這話說的，我平時請你吃的東西還少嗎？再說了，”喬楓晚的桃花眼彎成好看的小月牙狀，眼裏放出促狹的光，“這杯奶茶不是我請你的，是典典讓我代為轉交給你的。”

甄子健已經吸了一口奶茶了，聽到是田典送他的，咳嗽了一聲，差點當場表演下珍珠。

喬楓晚和蘇積成相視一笑。

喬楓晚覺得有必要再逗逗甄子健，她輕笑一聲：“出息，一杯奶茶讓你激動成這樣，那我要是告訴你，我晚上跟典典一起吃飯，一起手牽着手回學校，你會不會……”

喬楓晚話還沒說完，甄子健就爆發了，蹭一下站了起來：“太過分了，你們吃飯為什麽不叫我？”

喬楓晚仰頭看他，憋着笑，語氣不鹹不淡，卻莫名有點賤嗖嗖的：“我們女生之間的飯局，為什麽要叫上你？”

“是嗎？就只有你們倆嗎？”甄子健似乎不信，他看向蘇積成：“積積，你去了嗎？”

蘇積成眨巴着他無辜的大眼睛，搖了搖頭。

甄子健開心了，又吸了一口奶茶，擡腳要往門外走，走了兩步又轉回身拿起那杯奶茶，捧在手心裏，語氣傲嬌中透着一點小嬌羞：“我去跟小田典道個謝。”

終于，喬楓晚忍不住撲哧笑出聲，就連蘇積成都沒憋住，酒窩濃濃。

兩人還笑着，沒想到那貨又轉頭回來了，這次，他停在了兩人身後，一手搭在蘇積成的肩膀上，他的視線在喬楓晚和蘇積成之間巡視了一圈，最後，若有所思道：“幫主，我覺得，你倆有點不對勁。”

喬楓晚下意識看了一眼蘇積成，恰好，蘇積成也在同一時間看向喬楓晚，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相遇，像是觸了電一般，又火速分離開。

空氣在一瞬間變得有些燥熱，喬楓晚抽出一本習題集當扇子，給自己和蘇積成呼呼扇了兩下：“聽不懂你在說什麽。”

“別裝了，我都看出來了，”甄子健放下奶茶，在校服上擦幹淨手上的水，雙手分別伸向兩人的額頭，沒一會兒，他就露出他賤嗖嗖的小虎牙，突然大笑道：“果然！”

喬楓晚和蘇積成：“？？？”

甄子健：“你倆都發燒了！！！這得有四十度了吧！！！”

喬楓晚和蘇積成：“……”

甄子健：“一個燒到兇我，一個燒到開始說胡話。”

喬楓晚和蘇積成：“！！！”

甄子健：“幫主，你剛才自稱為女生耶！！！哈哈哈哈哈！！！”

喬楓晚：“你！給！我！滾！”

甄子健：“得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