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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媽媽走了。
爸爸出去找了好幾天,某天清晨,他滿臉頹敗的回來,一回家就開始喝酒,喝了一瓶又一瓶,最後醉倒在沙發上。
爸爸在紡織廠做監工,性格比較木讷,不善言談。雖然他的一條腿有點瘸,可我最喜歡他了,以前他會跟我做游戲,還會把我扛在肩膀上親我的臉。
第二天他醒了,又開始喝酒。
威廉哥哥試圖阻止,結果被他扇了耳光。
爸爸什麽都沒說,可街坊鄰裏已經傳遍了我家的事。
“愛蓮娜跟一個男人跑了呢。”
“聽說貝拉就是她和那個男人的野種。”
“天啊!這綠帽子帶了多少年了,我早看出她不是個正經女人。”
“聽說那男人租了個房子養着她,史托克找上門,還被門房打了。”
婦女們大大咧咧地談論着,好像根本沒注意到我就站在旁邊,亦或是她們故意說給我聽的。
學校的同學們也知道了,他們興奮得仿佛拿破侖發現了新大陸。
“嘿!聽說你媽媽做了婊子。”
第一個對我說這話的男孩,被我打了臉,可随後他就胖揍了我一頓,等老師趕來分開我們時,我已經被打得鼻青臉腫了。
後來他們罵得更兇了,他們罵婊子的孩子也是婊子,他們不再叫我名字,而是嘻嘻哈哈地叫我臭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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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讓我難過的是,莉莉安沒有譴責他們一句,她依然和他們嬉笑打鬧,和他們做朋友。
我哭了一場又一場,晚上躲在被子裏把枕頭都哭濕了。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他們為什麽這麽對我,明明我都這麽可憐了,他們還要欺負我。
直到有一天,我路過新城外的大橋時,看到了朱麗葉姐姐。
已經接近傍晚了,許多濃妝豔抹的女人在橋附近晃悠,男人像黑壓壓的蟲子一樣聚集過去,男女互相逗弄,發出暧昧的嬉笑。
朱麗葉穿着半落兄噗的裙子,一個男人正抓着她的臉說什麽,她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帶男人走進旁邊低矮的房子。十幾分鐘後,男人離開了,朱麗葉姐姐走出來,不一會兒,她又領着另一個男人進去。
以前我不知道婊子是什麽,現在我隐約知道了,婊子就是用身體換食宿的女人。
除此之外,婊子就是朱麗葉姐姐,一個任人欺負,無法反抗的女人,她越是弱,別人就越要欺負她。
我明白了,哭是沒用的,人只能靠自己,你落魄時,別人不趁機欺負你就很好了,根本不可能伸手幫助你。
從那天開始,我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學習上,就好像這樣可以轉移注意,讓我忘記現實中的苦惱。同時,一旦有人當面罵我,我就拼勁全力教訓對方,雖然最終我才是被打慘的那個,可久而久之,再也沒人敢當面罵我臭婊子了。
爸爸每天都喝得爛醉,他不再上班,不久家裏就沒錢了。
有一天傍晚,爸爸叫住我,扔給我一件東西。
“你去趟酒吧,用這個還舊賬,再買瓶酒回來。”
那是媽媽的金項鏈,細細的絞絲鏈子,挂一個天使吊墜,我非常喜歡它,經常和貝拉一起偷戴。
所以,她連這個也沒拿,就匆匆走了嗎?
喬納森酒吧很大,裝修得很氣派,裏面還安裝了電燈,電燈和汽燈不一樣,不會冒煙,也沒有怪味,開燈後整個房間像白天一樣亮。
那裏熙熙攘攘,全都是成年男人,我有些害怕,看了半天,直到腳麻木了,才邁開步子走進去。
就像進入了另一個世界,一個新奇又迷亂的地方,這裏充斥着各種嘈雜的聲音,門口高高的吧臺上坐滿了酒客,他們大聲交談,笑得很響亮,罵得也很響亮。亮晶晶的酒杯裏裝滿啤酒,男人們仰着脖子,一飲而盡,一個酒保站在吧臺後,用皮管子給每個人加滿。裏面是幾排矮桌,桌子周圍擺放着紅色皮沙發,兩位金發姑娘手持托盤,笑着給客人們送酒和食物。
我注意到一群男人正圍在酒吧深處的角落裏。
那是一個單間,門口挂着珠鏈,隐約可以看到一個男人跪在桌旁,正哭求着什麽。
沙發上坐着兩個年輕男人。
我認識他們,雖然只是從很遠的地方偷看過幾次,但我牢牢記住了他們的臉,他們是比爾和海涅的哥哥們,喬納森的當家人。
喬納森夫人名叫燕妮,她有五個兒子。大兒子康拉德,二兒子黑加爾,三兒子漢森,以及雙胞胎比爾和海涅。
喬納森先生十年前就死了,現在令人聞風喪膽的喬納森先生是老大康拉德和老二黑加爾。
他們年輕英俊,體格強壯,穿着漂亮的襯衫和馬甲,馬甲口袋上還挂着金色懷表表鏈,像時尚畫報上的男人一樣體面。
此刻他們姿态閑适地靠在沙發上,悠然地抽煙說笑,仿佛根本沒意識到腳邊正跪着一個哭泣求饒的男人。
我走向吧臺,踮起腳尖,抓住那對我來說過高的桌沿。
“您好,先生。”我小聲說。
“你好,有什麽可以幫你的嗎?”酒保是個講話柔聲細氣的中年男人。
“爸爸叫我來還欠賬,他叫史托克·納西斯。”
我掏出金項鏈,捧給酒保看。
酒保的手指修長潔白,卻像張網一樣罩過來,我忽然意識到他拿走項鏈後,我就再也沒有媽媽的東西了,爸爸把所有關于媽媽的東西都扔了,所以我下意識地縮回了手。
酒保俯下身軀,目光與我平視:“小姐,你到底要不要還錢?你爸爸呢?為什麽讓你來?”
爸爸已經很久不出門了,我知道他是覺得丢人。
我抓着項鏈,手心都出汗了,但我知道即使抓得再緊,我也抓不住它,就像媽媽離開時,我抓不住她的衣角一樣。
我把項鏈捧出去,酒保稱了下重量後,随手丢在了吧臺下的盒子裏,他讓我在紙上簽字,又遞給我一瓶酒,說是已經記賬了。
我抱着酒瓶往外走的時候,一個年輕姑娘被推搡着走了進來。
那是醜八怪漢娜。
漢娜姐姐是附近最醜的姑娘,她又黑又瘦,顴骨突出,鼻子塌陷,一只眼睛還有點歪斜。
原來跪在裏面的男人是漢娜姐姐的爸爸,他被人拖出來,拎到漢娜姐姐面前。
喬納森家的打手邁克正在吧臺前抽煙,他嘲弄道:“別人還不上錢,還可以把女兒送去妓院,您呢?您家這個女兒怕是免費張開腿,也沒有男人願意上吧。”
酒館裏響起一片笑聲。
笑聲中,漢娜姐姐抱着胳膊,像個無助的幼童一樣哭了起來,可她的淚水沒有引來恻隐之心,反而有人笑罵,瞧瞧她,怕不是個傻子吧。
“我知道你缺錢,這樣吧,最近店裏沒什麽氣氛,讓你女兒站到吧臺上面,學一學狗叫或牛叫,只要表演20分鐘,就免了你這次的利息,你可以下個月再還款,怎麽樣?”邁克笑着說。
“別這樣,求你們別這樣……”漢娜爸爸老淚縱橫。
邁克卻忽然收起了嬉皮笑臉,陰森地說:“別不知好歹,你知道自己一個月的利息是多少錢嗎?一個男人要在工廠扛一個月麻袋呢,你女兒只要二十分鐘就賺到了,甚至不用打開她的腿,怎麽樣?快點答應吧。”
最後,漢娜姐姐在衆人的起哄聲中爬上了吧臺,她叫了兩聲,就再也叫不出來了,最後蹲在吧臺上抽泣起來。
邁克笑道:“親愛的,你這樣可不行,要叫滿20分鐘呢。”
酒館裏人聲鼎沸,還有醉醺醺的男人在喊:“叫啊,母狗再叫兩聲!”
我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徑直走到邁克面前。
一開始我聲音很小,邁克沒聽到,低頭問我:“你說什麽,小東西。”
“我也能站到上面學狗叫,叫完了,你可以把我媽媽的項鏈還給我嗎!”
我喊得那麽大聲,酒館裏甚至寂靜了一瞬,可随即又響起了更大的笑聲:“嘿,這真是個不錯的營生,都有人搶着幹了。”
邁克皺了皺眉,哭笑不得地看着我:“滾開小東西,這裏沒你的事。”
“我可以站在上面叫兩個小時,叫一個晚上,請你把我媽媽的項鏈還給我吧!”我再次大聲說。
這次沒人發笑了,因為一個高大的男人從後面走過來,人們紛紛給他讓路,他走到吧臺後,低聲問:“怎麽回事?”
他是黑加爾喬納森,喬納森家的二兒子。
酒保低聲說了幾句,又取出我媽媽的項鏈給他看。
黑加爾接過項鏈,深藍色的眼睛看向我,對我笑笑說:“好吧,小姑娘,你站上去學四小時狗叫,這條項鏈就歸你了。”
我迅速爬上吧臺,‘汪汪汪’叫了起來。
也許小孩子學狗叫本就沒什麽稀奇的地方,人們笑了一會兒就不再看我。
我偷偷對漢娜姐姐說:“你也叫吧,叫完了,就可以和你爸爸回家了,別怕,我陪着你呢。”
漢娜姐姐不可思議地看着我,過了一會兒她小聲跟我叫起來,可是人們已經沒有太多取笑她的心思了。
二十分鐘後,她攙扶着爸爸離開了酒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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