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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第五十四章
我感覺走了很遠的路,最後被推搡到一個地方,聽到鐵門關上的聲音後,周圍就安靜了下來。
剛才我不停地掙紮哭泣,已經耗光了全身的力氣,連手腕都磨破流血了。
我頹然地靠在牆上,心裏預想着可能發生的情況,也不知道死亡是不是最糟糕的結局。
長久以來喬納森都擺着善人的面孔,這讓我忘記了他們是怎樣一群無法無天的流氓惡棍,而現在葳蕤黨權勢滔天,他們更是肆無忌憚了。
恐懼像從四面八方湧入的寒氣一樣,在這樣悶熱的天氣裏,讓我顫抖到齒冷。
黑暗中的一分一秒都是煎熬,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終于有人打開鐵門,取下了麻袋。
昏暗的燈光下,我看到了邁克·喬納森的臉,他啧啧兩聲,取出我嘴裏的布。
“混蛋!”我哭着大罵道,“你要對我做什麽!”
“你猜呢?”
“我做鬼都不會放過你的!你們這群人渣敗類!”
邁克冷笑了一聲說:“做鬼?挺好啊,你上次說再也不想見我,自然應該做了鬼再見面的。”
“救命——!救命——!誰來救救我!”我哭嚎了半天,嗓子都啞了,卻聽他閑閑地說,“這裏是郊外,你再多叫兩聲,也許真能喊來一兩只鬼。”
我被關了這麽久,一直怕得不行,現在真有種崩潰了的感覺,哭着哀求道:“求你放我回家吧,我發誓一個字都不會外傳。”
邁克嘆了口氣,給我解開繩索。
他一解開繩子,我就推開他,拼了命地往外逃,可這裏是亂石灘,我腳下一軟,磕在地上,膝蓋和手肘被粗粝的石塊劃破了,當場鮮血直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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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要爬起來時,聽身後的邁克說:“你跑吧,我保證你見到下個人影前,已經餓死在荒郊野地了。”
天已經快黑了,我望了望仿佛無邊無際的荒野,心裏感到絕望,哭泣着環抱住自己:“你到底要幹什麽……嗚嗚嗚……快放我回家吧……”
“我正要送你回家呢,如果你不跑的話。”邁克走過來,單膝跪下看了看我的傷,白了我一眼說,“他們都說你聰明,我看你蠢得要死,我要是不想放你,幹嘛給你松綁?”
我漸漸停下了顫抖,擡頭看向他,而他站起來,居高臨下地說:“你還能走嗎?或者我抱你走?”
我抽抽噎噎地站起來,跟他走到倉庫後一輛汽車前,然後穿過了茫茫的野地。
路過一座小村莊時,他把車停在一家旅館前說:“今晚在這裏住一夜,渡口關了,明天才能過河。”
這是一家民宿,只有兩層樓,三個客房。
我洗了澡,換上了跟旅店老板借的衣服,也不敢睡覺,就窩在一張沙發上。
沒過多久,光着膀子的邁克走進來,他也剛剛洗了澡,金發散落下來,水流順着肌裏滾落,他正用一條毛巾胡亂擦拭。
我垂下眼睛說:“你幹嘛不穿衣服?”
“我穿了。”
“你來我房間幹什麽,去你自己的房間吧。”
“我是來睡你的,你倒是喊救命啊。”
這家夥太刻薄了,我識相地閉上了嘴。
不一會兒老板送來托盤,上面擺着一份食物,還有繃帶和藥酒。
邁克拿起繃帶和藥酒,看了我一眼說:“把胳膊伸出來。”然後他坐在我身邊,用冰涼的藥棉擦拭我的手肘和手腕。
昏黃的燈光下,他沒有擦幹的頭發還在滴水,水滴落在那過于蒼白的手臂和前胸上,又沿着肌膚緩緩滾落。他長得很高大,我通常要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而此時他蜷縮着給我上藥,看上去倒沒有平時那種壓迫感了。
我還記得以前在新城的時候,喬納森開了一家拳擊館,邁克經常和一群兄弟勾肩搭背的出入,偶爾全鎮的男人都會去看拳擊比賽,然後一連數天,這些人都鼻青臉腫的,那時候我總是遠遠地躲着這些人。
也許……他們不總是那麽暴力的……
“你看我幹什麽?”他頭也不擡地說。
我猶豫了一會兒,嘴硬道:“我不會謝你的,是你們綁架了我。”
下一秒,邁克用力拍了拍我的傷口說:“包紮好了。”
“嗷!”我捂着手肘慘叫。
他卻愉快地笑了,坐在窗臺上,點了根煙說:“剩下的你自己弄吧。”
我低頭處理傷口的時候,聽他說:“以後不要見莉莉安了。”
“是她讓你們綁架我嗎?”
邁克吸了口煙說:“沒錯,她命人處理掉你。”
“處理?”我停下來看着他。
“字面上的意思。”邁克沉默了一會兒說,“隊伍處理這種事都很小心,會事先把名單報上來。你該慶幸,她偷偷找的那個屬下做事木讷,老老實實上報了你的名字,如果我沒有看到這份名單,你已經和幾個陌生人一起填河喂魚了。”
我本來已經不再害怕,還偷偷安慰自己,他們只想吓唬吓唬我,不是真的要殺我滅口,沒想到我只是僥幸才留了條命。想到這裏,我冒出了冷汗,渾身止不住的顫抖。
“她瘋了!只因為我認識她,就要殺我滅口嗎!有那麽多人都認識她呢,她能一個個全殺光嗎?”
“認識她的人是很多,但能走進那個圈子裏的只有你,你讓她感覺到危險吧,所以提前下手了。”邁克感慨地說,“昨天還是個見不得人的情婦,今天卻成了貴族,還嫁給了朝廷大員的兒子,她當然害怕暴露,一旦你說了什麽,她就一無所有了。”
我怒極反笑:“我不敢相信她這麽愚蠢,連我都看得出來,黑加爾先生讓她嫁給休伯特是為了對付卡梅倫先生,她現在握在手裏的一切,不過是水中月鏡中花罷了。”
“她一直都這麽蠢,莫非你不知道?讓我想想,從漢斯先生的婚禮開始,她妄圖握在手裏的哪一樣東西不是水中月鏡中花呢?”邁克看了我一眼,笑笑說,“很早以前我就說過了吧。”
他坐在窗臺上,靜靜地抽着煙,這是個蒼白、高大的男人,有着藍眼睛和一頭濃密的金發,昏黃的燈光下,那明暗交織的色彩讓人想起黃昏時的海岸和漲潮時的海風,有種油畫般神秘湧動的美感。
我想起了他曾經給予過我的一次次提醒和勸告,不由得小聲說了句:“謝謝你。”
可惜他立即就把這種美感破壞殆盡了,毫不遲疑地嘲諷道:“不用了,我是地痞流浪,人渣敗類,當不得你的謝。”
“我……我不……”
“別這麽虛僞小姐,你沒這麽想過?”
“……”
“別擔心,我再也不會說要娶你那種蠢話了,我怎麽配得上你呢?大學生小姐,讀了那麽多書,身邊都是貴族少爺,怎麽看得上我呢?”
我不知道該說什麽,空氣似乎越來越悶熱了。
我的目光又重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會兒,那是一具強健的,充滿了力量的體魄。
我從小就讨厭體格高大強壯的男人,那總讓我想到拳頭和暴力,想到粗野和獸性。
反而是讀詩歌時,感受到男詩人那細膩溫柔的情感,品味着充滿柔情和憐憫的語句時,會幻想出一位優雅的男士,他是文質彬彬的,溫和有禮的,甚至是有些弱不經風的。
所以此刻尴尬而暧昧的氛圍讓我萬分不适,甚至想奪門而逃。
過了很久很久,終于有雨滴打在了玻璃窗上,不久雨水嘩啦啦落下,水聲仿佛帶走了許多熱量,我才期期艾艾地開口:“真的很感謝你。”
他冷哼道:“安妮小姐從來只有口頭上的謝意,這種謝還是收回去吧。”
“你在生我的氣嗎?”
邁克熄滅了煙蒂說:“你一定很累了,去睡吧。”
見我一動不動,他又嘲諷道:“哦……因為我還在這裏,所以你怕得不敢睡覺。”
我被他擠怼得氣悶,一言不發地爬上了床。
最後,我也不知道他有沒有離開過,因為我實在太累了,沾了枕頭就睡着了。
清晨他叫醒我,開車把我送回了家。
“你怎麽解釋這個?”在我家樓下,他瞥了眼我的傷口說。
我也在愁,昨天早上就出門了,連個電話都沒有,家裏也不知道急成什麽樣子了,何況身上還有這麽多傷痕。
邁克嘆了口氣說:“我陪你上去吧,就說你在街頭遇到了暴亂,道路封堵,然後……在醫院滞留了一夜。”
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釋,點點頭說:“好吧,謝謝。”
一進家門,我就看到了急紅眼的爸爸和哥哥,他們顯然一夜沒睡。
“我在執行任務時遇到了納西斯小姐,道路還在封堵,我就把她送回來了。”邁克微笑着編造了一場事故,而他義不容辭地幫了陷入無助中的同鄉,一副為人民服務的恭敬姿态。
“太感謝您了,留下來吃頓午飯吧。”爸爸熱情地說。
“史密斯先生執行了一夜任務,一定很累了。”我說。
“不打擾你們的話,我的确有些餓了。”邁克說。
“那快請進吧。”爸爸愉快地說,“之前您幫我們宣傳隊護衛,還幫我兒子拿到了那麽多店鋪經營權,我們總想謝謝你,卻沒有機會,這次還麻煩您幫了我女兒。”
“不必客氣,我們都是新城出來的,應該互相幫助。”邁克說。
我不可思議地看向邁克,而他對我聳聳肩。
一同坐在餐桌前時,我才發現他們不但彼此認識,還挺熟悉的。
哥哥一臉高興地給邁克敬酒:“你們總是這樣,為鄉親們做了好事,卻總是拒絕我們的感謝。”
“都是小事,不值得感謝。”邁克回敬道。
我沉默地看着他們,心想這家夥把自己洗白得太徹底了,連曾經懼怕他們的新城居民都願意和他把酒言歡了。
一頓其樂融融的午餐後,我們全家把邁克像貴賓一樣送上了車。
爸爸低聲嘟囔道:“真是個好小夥,為人仗義,年輕有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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