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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第七十六章
半月後,數萬普國軍隊進駐梅默港,逼臨科沃國界。
此後兩個月內,普國的報紙和廣播中都宣傳着科沃國內的抗議消息。國內上下一片歡騰,大街小巷挂滿了葳蕤黨的紅色黨旗,首都的慶祝隊伍綿延數裏。
慶祝隊伍舉着鮮紅的标語。
“希爾頓萬歲。”
“普國萬歲。”
“熱烈慶祝祖國統一。”
這天,人們喜極而泣,奔走相告,多年來的壓抑情緒得以釋放,像熱氣球一樣膨脹起來。酒館裏載歌載舞,徹夜不眠,萊茵河畔的煙火将天空照得燦如白晝,成群結隊的人舉着火把高呼‘萬歲’。
慶祝活動持續了很多天,一種讓人擔憂的狂熱情緒在全國蔓延開來,國家的統一給國民們打了一劑強心針,許多人叫嚣着不僅要廢除所有的不等平條約,還要建立安大略合衆國。
五月,總理以科沃與普國邊界地區有300萬安大略人,而這些人遭遇了科沃人的欺壓為由,要求該地區脫離科沃,實現民族自治和人民解放。
一天清晨,幾個秘密警察處的人來到肉廠,指名要見我。
“您是這座肉廠的廠長安妮·納西斯女士?”
“是的,先生。”
“呵呵,真是位年輕有位的小姐啊。”對方意味深長地說。
我緊張地問:“有什麽事嗎?”
對方拿出一紙命令說:“國家将進入戰時狀态,所有肉制品歸為戰略物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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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時狀态……”我拿着一紙調令,有些不知所措。
“今後肉品買賣需要走特殊程序,詳細規章都寫在調令裏,請務必遵守。”對方說。
他們離開後,我詳細地看了這紙命令,不由得深深嘆了口氣。
海倫娜見我皺眉,問道:“怎麽了?”
“是食品限購令,肉蛋奶制品全部限購,從今以後,要有專門的調度員來肉廠查賬了,我們進了多少貨,出産了多少貨,都要被監察起來了。”
“上帝,工人們怎麽辦?聽說隔離區的食物越來越緊缺了,上次詹妮弗告訴我,有人從牆外扔食物被抓住了,結果被吊死在隔離區示衆了半個月……”
“我們得想辦法,找更多進出貨渠道,規避監控。”我說。
“你有什麽辦法?”海倫娜問。
我搖搖頭。
之後我打電話問薩沙,薩沙向我提了一個建議。
“也許你該自己上門談生意了,像男人們那樣,那些西裝革履的男商人,他們四處推銷,參加競标,你也可以試試。”薩沙說,“我父母在墨尼本那邊有很多朋友,不能指望張口就讓人家幫忙,但從熟人那裏試試,總能抓住些推銷的訣竅。”
幾天後,我和薩沙坐上了前往墨尼本的火車,她詳細地跟我介紹了東岸人的習性,商人朋友們的習慣和愛好,我們甚至列了一張表來研究。
前往海岸的道路彎彎曲曲,兩旁種了郁郁蔥蔥的荊棘樹,東南季風帶來溫暖的水汽,空氣悶熱潮濕,低氣壓讓海鳥都飛回了內陸。當看到墨尼本那白沙海岸時,我腦海裏回想起了幾年前來這裏度假時的情景。
就是在這裏,我認識了薩沙;就是在這裏,我把黑加爾先生介紹給卡梅倫先生;就是在這裏,因為我的關系,休伯特認識了莉莉安……
有時候我會想,如果沒有來這裏度假,黑加爾就不會認識卡梅倫,休伯特就不會認識莉莉安,那卡梅倫一家的悲劇是不是就能避免呢?
薩沙很興奮,她握着我的手說:“我們還住上次那家酒店吧,當年父母要帶我去訂婚時,我難過極了,那時候你說舍不得我,其實我更舍不得你,這次我們可以真正度個假了。”
那時我還是小孩子,穿着凱洛林女士為我買的泳衣,一條短褲和背心。而現在已經不敢那麽穿了,海灘上的女士都穿包裹腿部和胳膊的泳衣,還搭着小裙子和白披肩,偶爾不搭披肩的女士還會遭到側目。
沙灘上游客很多,出租更衣室都客滿了,連陽傘也供不應求。海風很大,我裹在身上的白絲巾像個頑皮的孩子肆意張揚,我沒及時抓住,絲巾就飛走了,落在隔壁一個少年身上。
“抱歉。”
我急忙扯住絲巾,絲巾随風揚起,白色蕾絲下露出一張稚嫩的臉。
那是個十來歲的小少年,有着棕紅色的短發和藍藍的大眼睛,潔白的肌膚上長滿了雀斑。
他愣愣地看着我,嘴唇微張,半天都沒說出一個字。
“不好意思,絲巾鈎住扣子了,我幫你解開。”我靠近他,輕輕解開挂在他領口上的蕾絲,再看他時,便發現少年的臉通紅一片,像是瞬間血流上湧,垂着眼睛後退了一步。
真可愛,我心想,對他歉意地笑了笑,就走回了自己的陽傘下。
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一聲幹咳,然後是一個處在變聲期的公鴨嗓。
“打擾了,女士,我看到您帶了一本《鐵樹集》,可以借我翻閱一會兒嗎?”
我看了看突然走過來跟我說話的少年,便從桌上的幾本書裏抽出一本給他:“當然,您請便。”
少年接過書,眯着藍眼睛對我笑笑,就在我的太陽椅旁席地坐下了。
海風輕吻着肌膚,海鷗鳴叫着略過天空,一種迷醉的閑适懶洋洋襲來,我舒服地閉上了眼睛,抱着的書也緩緩扣下。
不知過了多久,我被薩沙柔軟的聲音叫醒:“回酒店睡吧,你這樣會着涼的。”
我懶懶地不想起身,側身看她:“這裏太棒了,我可以躺上一整天。”
“睡美人,小心被吻醒。”薩沙忽然湊近,在我耳邊說,“知道嗎,我過來的時候,看到隔壁的小男孩像石像一樣呆滞地看着你,我在旁邊站了十分鐘,他連眼皮都沒眨一下,直到我出聲,他才吓跑了。”
我看了看隔壁,那少年背對着我們,手裏還拿着我的書,便小聲對薩沙說:“你別胡說,他大概想歸還我的書,但見我睡着了,猶豫是否叫醒我吧。”
薩沙給我一個揶揄的眼神說:“的确不該怪別人看傻了,也許矜持的女士該遮蓋下胸口和腿間。”
我低頭一看,風把絲巾和裙子都吹起來了,臉一熱,急急忙忙撫平。
“你躺得夠久了,我們回酒店吧,也該準備明後天的拜訪了。”
離開海灘的時候,天邊聚集起了雲彩,暗金色的天際開始變藍,兩小時後狂風驟雨便洗劫了海岸。本以為只是一場陣雨,結果這場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也淅淅瀝瀝,絲毫沒有放晴的征兆。
游客們都被困在了酒店,大客廳裏人們為患。一位長相英俊身穿黑色燕尾服的男士正用鋼琴演奏着塞洛斯小舞曲,可惜這歡快的曲調并不能緩解大廳裏沉悶的氛圍,男士們大都低頭看報紙,女士們無聊地端着茶杯。
我望向窗外,天空沐浴着慘白的陰雨,雨滴順着玻璃窗汩汩流下,映出我的面容。
“安妮……”薩沙忽然壓低聲音對我說,“看那邊。”
我順着她的視線回頭,幾位男士正走進了大廳。
“那是宣傳部長莫斯利·斯特瑞拉。”薩沙說。
“哪個?”我問。
“穿棕色衣服,綠眼睛的那個。”
那是一位中等身材,留着精神的短發的男士,帶一副圓眼鏡,看上去十分斯文,原來他就是大名鼎鼎的莫斯利·斯特瑞拉,曾是葳蕤黨的宣傳部長,後來又成為了國家部長,最早接觸他還是在報紙上讀到了一篇他寫的關于女性的文章。
我對他沒什麽好感,正要回頭時忽然瞥到其中一位先生對我笑了笑,定睛一看居然是格林·休斯頓。他穿着正色正裝,打領結,胸口露半截白色手絹,且身材修長,脊背挺直,整個人看上去精致得一絲不茍。
這位貴族出身的大學學長在外表上十分傑出,不僅僅是因為他俊美的外表,更因為貴族生活的熏陶,讓他的一舉一動都優雅得體,潇灑迷人,大廳裏許多女人的目光都若有若無地跟了上去。
幾位先生在靠窗的一張圓桌前坐下,格林在正對着我的那一側落座,一雙眸子對準了我,嘴角挂着若有若無的微笑。
我看了他一眼,便端起茶杯喝茶,又看向了窗外。
薩沙還望着他們,低聲道:“他怎麽會在墨尼本?還下榻了這家酒店?”
“誰?”我随意問道。
“還能有誰,莫斯利·斯特瑞拉。”薩沙始終感興趣地望着那邊。
“我不喜歡那家夥。”我直白道。
薩沙低聲笑了笑,突然說:“但他很有才華,除去那些偏激的言論,他在許多觀點上都有着超凡脫俗的見解,你看過他發表在葳蕤黨報上的政論,還有告國民書嗎?邏輯分明,铿锵有力,讓人印象深刻。”
我擡起眼睛,好奇地看了薩沙一眼,她可從未以感興趣的口吻談起過某個男人。我下意識地又看向那幾位先生,卻發現格林·休斯頓的視線仍露骨地落在我身上,他左手撐着下颌,小指上帶着一枚嵌着黃色寶石的尾戒,那雙眼睛盯着我,有種讓人脊背緊繃的暧昧目光。
所謂尊貴有教養的貴族男人,我在大學裏也算見識到了,顯貴的地位,優雅的舉止,淵博的學識,聰慧的語言,精英教育可以給任何人穿上一層華美的外衣,但并不代表男人的內在也如外表一樣紳士,不代表對方有一顆寬厚仁善的心靈。
正在這時,忽然有人走到我們桌前。
“安妮·納西斯小姐,我來歸還您的書。”穿着白色正裝的少年抱着一本書,臉上一抹紅暈正迅速升起。
他是昨天沙灘上的那位少年,我驚訝地看着他,心想他怎麽知道我的姓名。
見我發愣,他微笑了一下說:“您的書裏夾着一枚玉蘭花書簽,上面有一首小詩和您的名字。”
我笑着接過書道:“原來如此。”
“追逐星空,在金魚缸中,了卻殘生。這是西國女王,瑪麗安二世的詩。”他就站在那裏跟我搭起了話,“還未自我介紹,我是萊昂納多·奧格萊迪,很高興認識您。”
在一旁喝茶的薩沙忽然咳嗽了兩聲,帶着一臉忍俊不禁的笑意說:“也許您高興得太早。”
少年立即窘迫得滿臉通紅,他挺直了胸膛,有些倔強地看着我。
我急忙起身,主動與他握手道:“很高興認識您。”
少年氣鼓鼓的臉稍緩,又有些愉悅地說:“我注意到您在讀的幾本書,我也很感興趣,可以繼續跟您借閱嗎?”
薩沙忍不住笑道:“親愛的,我保證你可以在酒店的閱覽室裏找到那些書,因為安妮就是從那裏借的,也許你可以先回去,想個更好的借口再來。”
少年的臉色霎時像番茄一樣血紅,愣了幾秒後,轉頭逃了。
薩沙捂嘴悶笑起來。
“安妮親愛的,你的追求者真是可愛極了。”
我忙阻止她:“別胡說,那是個孩子。”
“沒錯,你跟他比還不知道誰更像孩子呢,這小子一見面就借書,可以跟你有來有往,還能扯上深入的話題,借的還是插了書簽的書,我得說年紀這麽小就懂這麽多,真是前途不可限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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