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章

第 28 章

“說了多少次了，不要叫大人！”

“哦，人類，人類，我帶來了一個人來買棺材了！”

“……不對，要叫塵老板和穆老板。”

“……哦，塵老板，穆老板，我帶來一個人類了！”

被迫聽了鬼差教訓小鬼的全過程，蹲在角落在拍特寫的王莽，努力蜷縮着身子降低存在感，厚厚鏡框下的眼睛緊盯着大門口，聲音就是從那裏傳來的，可惜不管他怎麽努力，都沒有看到一個人的身影。

想着屋裏還有別人，穆向子趕忙對着門口做了個‘噓’的動作，幾乎全透明的小鬼下意識學着做同樣的動作，佝偻着身子一副警惕的模樣，很快它就看到蹲在角落裏的陌生人類。

穆向子本來想編個借口忽悠王莽，門外突然走進來一個人，沒撐雨傘也沒穿雨衣，身上穿着一個裁剪得歪歪扭扭的尿素袋，胸前又黑又大的‘尿素’兩字晃了穆向子的眼，聽到動靜的塵卓染連忙問：“有人進來了？”

穆向子輕輕嗯了聲，盯着跟在後頭飄進來的鬼差一眼，它身子的透明程度比較淺，注意點還是能看得清一個淡淡的身影在半空中飄，本來鏡頭已經對準套着尿素袋的人類的王莽，手一抖相機差點摔在地上，也發出了一點動靜，一時，穆向子和塵卓染轉頭看過來，尿素袋裏的人也看過來，鬼差和小鬼也都看着他。

王莽吞咽了下口水，戰戰兢兢的解釋：“......相機差點掉了，你們聊，你們聊。”

小鬼已經飄到王莽所蹲角落的棺材蓋上，支着下巴好奇的打量他：“你怎麽在發抖，尤其腿抖得那麽厲害？該不會是，鬼差鬼差，這個人類好像發病了！”

鬼差捂臉，默默地躲進外面的雨夜裏，和路燈融為一體。

王莽擡頭看着聲音的方向，腿抖得更厲害了：“沒，沒有的，的事，我，身體，身體很好！”

塵卓染低低笑出了聲，穆向子終于無可奈何的對小鬼說：“過來，別吓他了，和我說說你帶來的人類。”

小鬼一聽，立馬屁颠屁颠的飄過去，興奮的叫聲在死寂一般的棺材鋪裏回響。終于走了，王莽腿一軟跌坐在棺材旁，哪怕怕得要死，仍舊抱着自己的相機對準穆向子這邊，取景框裏看得一清二楚。

小鬼指着一動不動的尿素袋說：“這是我從隔壁街帶過來的人類，他在生死簿上的死亡日期是大後天，人類，啊不對，穆，穆老板，您看看怎麽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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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問的認真，穆向子有種錯覺，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人類，而是一只讨價還價在被售賣的物品。

對上它一臉期待的目光，穆向子也終于注意到那人頭頂上的字：死于心肌梗塞。

如小鬼期待的那樣，穆向子輕輕點了點頭：“嗯，你拉對人了。”

小鬼立馬開心的蹦了兩下，身子在空中扭來扭去，大約是想到了什麽，它立馬飄出外面去找鬼差邀功：“鬼差大人，穆老板說我拉對人了，您看能不能多給我些在人間待着的時間？”

鬼差：“才拉一個，我......”

兩只鬼的交談聲越來越低，完全被逐漸大起來的雨所覆蓋，一直安靜許久的尿素人終于回了魂，他顫顫巍巍的脫下尿素袋，褲腳和鞋都已濕透，上頭沾了不少黃泥土，他的臉太蒼白了，不知是凍僵了還是太過于害怕，身子一直在抖：“我，我，我想想買，買棺材。”

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但穆向子聽明白了，低聲問他：“先生可以看看，想要哪款的？”

男人看了眼擺放的棺材，很快擡腿向王莽蹲着的地方走過來，這可把王莽吓壞了，嘴唇都抖了起來，緊緊抱着相機起身向穆向子這邊跑過來，停在全場唯一一個看着最像人類的穆向子旁邊。

聽到動靜的塵卓染，默默的和穆向子換了一個位置，意味不明的輕哼一聲，王莽只好把頭埋的更低了，只是手中的相機依舊拿得很穩。

穆向子緊盯着他，很快說：“你拍顧客背影這一段可以留着，但正面以及我和他入鏡的地方全都要删掉。”

王莽手一抖，很快低下頭：“好。”

塵卓染适當的補充一句：“最好是删掉，我會讓，”他語氣一頓，精準無誤的指着外頭還在讨要獎賞的小鬼，壓迫十足的哼了聲，“我會讓它好好檢查檢查，記住，是好！好！檢！查！”

王莽飛快的應了聲，所有的小心思都不敢有了。

男人停在王莽之前蹲的位置，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紅色棺材，沿着棺材邊沿摸了一會，仔細的程度令人發指，不難讓人懷疑他有強迫症。

“就這個棺材吧。”男人回頭笑着說。

他這一笑有些怪異，配合他蒼白的臉色，感覺到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期待，就好像他盼這一天盼了很久。

穆向子拉着塵卓染走向櫃臺：“好的，請問先生是自己拉走還是想要我們幫您叫車？”

男人走過來，停在櫃臺前，低頭看着穆向子推過來的産品單子，低聲問：“你們幫忙叫車拉走多少錢？”

說完不等穆向子回答，又拘謹的說：“我全身上下可能只夠買棺材的錢了。”

穆向子一頓，下意識的看了眼塵卓染，大約是心有靈犀，棺材鋪真正的老板說話了：“行，給你免費送棺材到家。”

“謝謝。”男人接過穆向子遞過來的筆，在産品單子上簽下自己的姓名，不知是緊張還是別的，最後一筆重了些，字體暈開來，他怔怔看着自己的名字，很快嘆了口氣。

穆向子問他：“掃碼還是現金？”

男子從褲兜裏掏出一個黑色的塑料袋，怪不得一直鼓鼓的，裏頭裝的都是現金，從一毛到一百元不等，甚至還有幾個硬幣，他把這些錢都放在櫃臺上，一張一張得數，然後把整數的錢給了穆向子，再裝進塑料袋裏時，錢已經所剩無幾了。

付了錢的他并沒有急着離開，而是看了眼外頭，壓低聲音問：“那是真的鬼？”

耳尖的王莽立馬打起了精神，支起耳朵生怕錯過接下來的話。

穆向子沒有隐瞞的心思，幹脆破罐子破摔了：“對。”

男子點頭，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在家看恐怖片，那個小孩就從電視裏爬出來，對着我張牙舞爪的，我還以為自己精神狀态不好出現幻覺了。”

穆向子：“......您沒有出現幻覺，現在一切都是真的。”

大約是‘人間生死簿’要添加一個名字了，塵卓染難得有心情安慰他：“小鬼有點不靠譜，你別往心裏去。”

男子一臉無所謂：“是真的就好，反正我也快死了，死之前看到鬼，也不枉此生了，對了，”男子看着穆向子，“聽小孩說你能看到我是怎麽死的？”

穆向子一頓，只猶豫兩秒：“心肌梗塞。”

男人一聽，笑着說：“還真的是突然，那我還是好好躺在床上等着就好，謝謝你能告訴我。”

男人往外走去，路過王莽時，扭頭對他笑了下：“記得把我拍好看點，謝謝。”

王莽尴尬點頭。

男人走了，沒有帶上他的尿素袋，就那麽義無反顧的走入雨中，低着頭慢悠悠的遠去，穆向子連忙叫來小鬼，讓他拿上尿素袋和一把傘追過去......

王莽還在盡責的拍着，穆向子走到他面前：“別拍了，把該删的都删了吧。”

王莽試探的說了句：“剛那人說把他拍好看點，留着正臉應該......”

“不留正臉，背面就好。”穆向子低聲說。

小鬼還沒回來，是鬼差在盯着王莽把視頻一個個的删掉，他拍的有點多，删的時候心一直在滴血，手一直在抖，奈何鬼差太嚴肅太盡責，根本就沒注意到自己身上帶着濃重的陰氣。

最後，穆向子和王莽交待了視頻剪輯的一些事情，就讓他離開了，鬼差不放心，偷偷坐上他的電動車後座跟着一起走。

棺材鋪又恢複了安靜，塵卓染牽着穆向子的手，問她：“是不是很累？”

穆向子靠着他：“還好，只是沒想到小鬼會那麽快就帶人來了。”

塵卓染倒不意外：“畢竟用得都是不正常的手段，人被吓傻了讓幹什麽就只能幹什麽了。”

穆向子看着外頭越來越大的雨，嘆了口氣：“要不關門了吧？這個點估計不會有人來了。”

塵卓染自然不會反對，兩人關了門，在1號房和2號房前停住，塵卓染牽緊穆向子的手，從後頭抱住她，低聲誘哄：“向子，和我一起睡1號房吧，太久沒睡床了，我害怕。”

穆向子：“......沒事，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就行。”

塵卓染依舊不死心，說得半真半假：“那我晚上還是繼續睡棺材吧，反正也沒人心疼我。”

穆向子徹底妥協了：“......我心疼，我陪你。”

塵卓染拉着她走進1號房，再順手把1號房的門關上，兩人走到床邊，塵卓染摸索着抱起一個枕頭坐在地毯上，眨眼笑了下:“我就睡地毯，你睡床上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