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章

第 44 章

穆向子走了，在剛化冰的初春。

塵卓染變得更加沉默，臉上幾乎沒有笑容，他讓自己更加忙碌于報社和尋找塵越上，可惜，兩個月後傳來消息，塵越在監獄裏被折磨致死......

塵卓染覺得天塌了，他在塵間再沒有一個親人，也沒有支撐他活下去的念想，所以短短幾日，他的身體一下子就垮了，人仿佛老了幾歲。

時至戰亂，塵卓染也過着躲躲藏藏的日子，很多時候想死，可為了民族的未來，為了父親的希望，他只能苦苦的堅持着，幸好，過了幾年，敵人投降，一切有救了。

但塵卓染的身體也完全垮了，他整日窩在家裏不願見人，伺候他多年的傭人也幾乎都被遣散了，只有一個早無親人的老管家和他相依為命。

這日，院子裏來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穿着修身的旗袍，央求老管家讓她進去。

“我家少爺不見客，你就別為難老夫了。”

女子不願離去：“我就見見他，陪他說說話，不然你願意看着他整日消沉，就這麽等死嗎？”

這話并不好聽，但确實是實話，老管家猶豫了，“你是不是喜歡我家少爺？”

女子愣了下，很快承認：“我喜歡他，喜歡很久了。”

桌子上放着一張鋪平的畫紙，上頭勾勒着一個人物的模樣，紮着兩個小辮子，盡管畫工簡陋，但熟悉的人都能看出，這是穆向子。

塵卓染在畫的一角寫上自己的名字，剛放下筆，外頭有腳步聲傳來，塵卓染以為是管家端來的藥，頭也不擡：“放旁邊桌子就好，我等下再喝。”

藥水被放到桌上，那人走了過來，塵卓染眼角餘光看到這人穿着一身旗袍，稍有愣神，擡頭，發現眼前站着的女子有些眼熟。

女子對他輕輕一笑，自我介紹：“是不是不記得我了，我叫柳依依，我們以前見過的。”

塵卓染不怎麽感興趣，很快收回目光，看着桌上的畫，語氣很淡：“沒什麽事就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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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依依好不容易等到戰争結束，等到穆向子走了，又怎麽可能輕易放棄這次機會，她上前一步，看着桌上的畫：“你還會畫畫？畫的挺好看的。”

塵卓染蹙眉，低聲道：“你到底想說什麽？”

柳依依笑了笑，聲音溫柔：“我就是想和你聊聊，沒想到你完全不記得我了。”

塵卓染終于看她一眼：“聊什麽？”

柳依依定定的看着他：“聊人生，聊未來。聊愛情。”

塵卓染冷笑一聲：“我和你沒啥好聊的。”

柳依依面色不變：“我和你有很多可以聊，穆向子已經走了幾年，你怎麽還是忘不掉她？”

塵卓染面露不悅：“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她。”

“那你是打算抱着回憶過一輩子嗎？”柳依依聲音大了些。

塵卓染小心翼翼的收好畫卷，放進櫃子裏，全程沒看柳依依一眼。

被忽視的柳依依心底不快，眼中含着淚：“塵卓染，你能不能看看我？我喜歡了你那麽久，我可以陪你一輩子的，你又何必惦記一個死人呢？”

“閉嘴。”塵卓染忍不住呵斥她，“你以為你是誰？竟然妄想着代替她？真是可笑，我忍你已經夠久了，現在請！你！立！刻！出！去！”

“我不走！”柳依依不死心，“你給我個機會好不好我不怕你心裏有她，我只希望你能給我個機會，我們......”

“走！”塵卓染忍不住大吼，面目紅赤：“立馬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柳依依心有不甘：“塵卓染，你能，”

"走啊！"塵卓染對外頭喊了句，“劉伯，現在讓她出去！”

劉管家立馬跑進來，“請”了柳依依出去。

但柳依依不願出去，滿臉不解：“你到底還在等什麽？穆向子早就不在了，你就不能看......”

"滾!"塵卓染打斷他，厲聲道，“讓她滾出去，從今以後這院子她不能踏進來一步！”

柳依依被管家半架着推了出去，沒多久他就回來了，看着頹喪坐在桌旁的塵卓染，憂心忡忡：“少爺，我很抱歉放了她進來，只是她有一點說的沒錯，你不能一直活在回憶裏，這樣身體會受不住的。”

塵卓染卻只是笑了笑：“我想要珍重的一切都不在了，現在還活在這世上本身就是茍且着過日子。”

“怎麽能說是茍且呢？”劉管家忍不住問，到底是看着塵卓染長大的老人，在很多事情方面還是有底氣去問的。

塵卓染頓了下，嘆了口氣：“我早就不想活了，現在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沒意義的。”

老管家連忙說：“少爺您別這樣想，活着的意義有很多，你可以多出去走走看看，對了，你以前的那些報社同僚還想邀請你去踏青呢，您也......”

“劉伯。”塵卓染打斷他的話，揮了揮手無奈笑了，“你不用勸我，沒用的，是我自己的問題，你知道嗎，我這一年總是夢到向子，她和我說她過得很苦很苦，我想幫她。”

劉管家愣了，下意識問：“怎麽幫？”

塵卓染搖頭：“我也不知道，或許我死了之後就知道了。”

“少爺......”

“別說了。”塵卓染苦澀一笑，“我不會自殺的，你放心吧，我累了，想睡個覺。”

從那之後，柳依依幾乎天天都來到院子門前鬧，劉管家再沒讓他進來過。

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去了，轉眼過了10來年，劉管家已經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換了他的侄子來照顧塵卓染，這時候的塵卓染因為思慮過度已經有了白發，整個人看着蒼老了許多。

柳依依依舊沒嫁人，她在塵卓染住處的不遠租了一個房子，靠着針織活養活自己，時不時的會來到院子前，只是不再執著着進來，而是坐在門前，無聊的看着旁邊的小孩玩游戲。

屋裏一個守着回憶過日子的人，屋外一個守着單戀過日子的人，說不上誰更可憐。

塵卓染一個月前開始頻繁夢到閻王，說是要和他做交易什麽之類的。

終于在一個月後的某個晚上，塵卓染在夢裏沒再醒過來。

他下了地府，見到了閻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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