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無法拒絕

無法拒絕

蔣野見到那輛三輪車的時候，不自覺地就停了下來。他愣愣地看着車的人帶着一副墨鏡，被掩蓋的臉很是英俊，只不過唇是抿着的。

懸着的心一下就放了下來，是蔣期。

蔣期加大了車速，那輛紅色的三輪車轟轟隆隆地向他們駛來。在離他們還要幾米的時候，蔣期把車停了下來，他單手握着方向盤，然後另一只手緩緩地摘下來墨鏡，“小野。”

陳雪看到蔣野停下，她也跟着停下，她的胸膛起伏着，氣很沒喘勻。雖然不明所以，但她知道只要一有人來，他們安全了。

“我的天，我快被颠吐了。”三輪車的後面突然發出聲音，蔣野看着蔣期的眼神終于收了回來。同樣帶着墨鏡的周進一臉便秘地從三輪車上跳了下來，然後指着蔣期就大罵，“開得那麽快，我屁股都快颠成兩半的了！”

手肘被撞了一下，蔣期有些不滿地看着周進，“注意措辭。”

周進這才發現站在蔣野後面的陳雪，他立即站直了身體，恢複到平時的樣子。眼睛帶笑地看着陳雪，“小野的同學啊，你好你好！”

陳雪受寵若驚，連忙點頭，“你好！”

“你就是看到他們才開那麽快的？”周進一臉疑惑地看着蔣期，蔣期沉默了一會點了點頭。

“嗯，我們剛才遇見了變态。”蔣野言簡意赅地蔣期和周進講了事情的經過，聽完後，周進不動聲色地看了蔣期一眼。

“這條路确實不怎麽太平，你們這次确實危險。女同學被吓到了吧？”不得不說周進很是招女生喜歡是有原因的，他的眼角含笑，臉上是得體的關心。

陳雪的臉一下就紅了，她連忙點頭，“嗯，不過有蔣野我就還好。”話一說出來，她最近都覺得有些暧昧，她連忙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蔣期。

蔣期的臉上依舊沒什麽表情，蔣野有些失望的同時也松了一口氣。只是下一秒，一只手就搭上了他的肩膀，“把他們先送回去吧。”

蔣期看向周進，周進點了點頭，蔣期看向蔣野，手在他的肩膀拍了拍，“沒事了。”

一種難以形容的酸楚感立刻就湧上心頭，蔣野幾乎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他扭過了頭，“嗯”了一聲，只不過發出的聲音帶着濃重的鼻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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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後，他才想起來問，“你們這是要去哪裏？”

“拉貨，”蔣期看了一眼在安慰陳雪的周進，有些不情願地說，“本來是我自己去的，但三輪車它出現了一點問題，周進不放心，所以他跟來了。”

蔣野露出了微笑，“墨鏡挺帥的。”蔣期沒有搭話，只是在蔣野轉過臉去看周進的時候又默默給戴上了。

周進臉上露出無奈的微笑，他看向陳雪，“走吧，上車，我們送你回去，太晚了，你爸爸媽媽該擔心了。”

陳雪點了點頭，只是很快她就露出為難的表情，“車……”

周進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簡單，你跟我來。”

夕陽已經徹底躲在了山的後面，夜幕降臨，周圍很快就蒙上一層黑紗。曲折的小路，不見一個人影。夜晚的風不像白天，帶着一絲絲的涼意。

路邊的小路在黑夜的烘托下，變得有些猙獰。這條路沒有燈，行人和車也很少。草叢裏的知了和蟬似乎是有些寂寞，聲音此起彼伏。一簇簇草叢裏面藏着看得見或看不見的東西，膽小的路人經過都不免擔心下一秒這裏面會不會跳出什麽怪物。

不遠處的小路盡頭，有一抹黃似乎在晃動。它從黃豆大點逐漸變成西瓜大，是燈。準确來說是車上的燈。

一輛紅色的三輪晃悠悠地開了過去，燈光照在被黑暗籠罩的草叢上。這才發現，夜晚的草叢其實和白天也沒有什麽區別。

蔣期實在是受不了這一路的颠簸，他沖前面開車的周進大喊，“你開穩一點！”喊出來的聲音帶着顫，蔣期明顯地聽到前面的周進傳來了壓低的笑聲。

蔣期不說話了，如果有燈照在他的臉上，他的臉估計已經黑了。

蔣野想到這不禁發出輕笑，蔣期擡頭看了一眼蔣野，抓住了他的胳膊，“坐穩。”

這是他們把陳雪送回家後的路上。

在周進說完要送陳雪回家後，他就興致勃勃地把人帶去了三輪車的後面，指着後面裝着幾大箱貨的三輪車給陳雪看，“剛才我就是坐在這裏的，你等會可以坐在那幾個箱子上面。”

陳雪愣愣地點了點頭，周進忍不住露出自信的微笑，“你放心，我的技術很好的，決定不會像那個小哥開得那樣。”

話一出完，肩膀就被蔣期錘了一下，“快點，天快暗了。”

周進沖陳雪挑了挑眉，然後走到三輪車前面，坐到了駕駛室。陳雪愣愣地看着蔣期輕輕一躍跳上了拉貨小三輪的後面，然後伸出手把蔣野拉了上去。

拉完蔣野後，他伸出的手并未收回來，而是看向陳雪，陳雪看着坐在箱子上面，一臉平靜的蔣野，直覺得內心有些震撼。

她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短裙，又看向一臉疑惑看着她的蔣期，她深呼了一口氣，“我去副駕駛吧。”

說完就要走去，還沒等他走，就聽見周進的聲音，“不行啊，那個副駕駛沒有座椅的啊，被拆了。”

陳雪的表情一臉震驚，“這是違反交通法的吧。”

“不知道，”蔣期搖搖頭，“小超市用來拉貨的車，估計是想裝多點貨，把貨放在副駕駛，然後把那個坐椅給壓壞了。現在還沒來得及修。”

“上來吧，周哥，他開車技術可以的。”蔣野安慰陳雪。

雖然不想承認，但蔣期也跟着點了點頭。

于是陳雪就這麽坐上了她最為奇特的一次車。所幸周進開車的技術确實可以，在陳雪的膽戰心驚中，她平安地被送回了家。

只是坐在後面的三人在路上吸引了無數路人的注目禮，特別是坐在前面的周進把音響開到了最大。所以一路上路人是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着這三個自帶“最炫民族風”背景音樂的人的。

陳雪一開始還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後面她擡起了頭發現，蔣期和蔣野一副平靜的樣子。

就在她還在感嘆自己擡在乎別人的目光時，他聽到蔣期和蔣野的對話，“要墨鏡嗎？”

“要吧。”

蔣期從口袋拿出好幾個墨鏡從裏面挑了一個好看的遞給蔣野，蔣野把墨鏡立刻戴上，擋了一半的臉。

蔣期解釋道，“隔壁店的小哥批發拿去賣的，這是他送給我們的。”

蔣期剛想把剩下的墨鏡塞回自己的口袋，就注意到一道熱切的視線在注視着他，他擡起頭，有些猶豫地問陳雪，“要嗎？”

“要！”

三人把陳雪送回家後，蔣野這才發現陳雪家并沒有人。陳雪有些尴尬，蔣野沒有拆穿她，只是微笑着和她說再見。然後在看到陳雪進了家門後，回到車上，在悠揚的民歌中，三人慢悠悠地開着那輛三輪車開回家。

這時候天已經有點晚了，夜幕完全降臨，伸手不見五指。三輪車的後車廂還放着幾箱貨，周進看了看天，思考了一下問後面的蔣期，“我記着有條小路，我們走那會快一點。”

蔣期看了一眼時間，要是他們按照原來的路走，到店的時候估計已經很晚了。他看了眼蔣野，表情有點嚴肅。

蔣野注意到他的目光，連忙解釋，“明天周末，晚一點沒有關系。”

蔣期下意識身出手去摸蔣野的頭，當他快要觸碰到蔣野的頭的時候，他忽然停了下來。一時間，兩個人的氣氛變得有些古怪。

周進打破了尴尬的氣氛，“哎哎哎，說話啊，行不行啊，給句準話啊。”

蔣期把手伸回來，臉上平靜，“嗯，走小路。”

蔣野在蔣期把手收回去之後，頭低了下去，臉上是掩飾不了的失望。只是夜色太晚，蔣期并沒有看到。

手機的手電筒開着引來了趨光的小蟲子，不知疲倦地撞擊着手機的屏幕。蔣野伸手“啪”的一聲打死一個蚊子，蚊子的屍體濺出了血，也不知道是吸了他們誰的血，映染在蔣野的手上。

蔣野不知怎麽就想到了一句話，飛蛾撲火，自取滅亡。

等他們終于把車開到店裏的是時候已經是晚上9點多了，周進一臉疲憊，“終于回來了！”

蔣期臉上幽怨地看了一眼他，“誰讓你走錯了路。”

周進嘟嘟囔囔，“我怎麽能知道，畢竟那條路，我沒走過幾次。”

蔣野愣愣地看着蔣期和周進，這樣孩子氣的蔣期是少見的。

就在這個時候，不知道是誰的肚子發出了“咕”的一聲，周進有力無氣地揚了揚手，“搬進去就就可以了。明天再說吧，累啊。”

蔣野跳了上去，把箱子拖下來遞給蔣期和周進，周進笑着接過，“小野，都餓了吧？”

蔣野搖了搖頭，“還好。”

蔣期在周進後面拍了一下周進的肩膀，“快點。”

周進撇撇嘴，“你哥真兇！”

兇嗎，蔣野回想和蔣期的相處，即使是在面對自己對他做出那種事情後，他也已經對自己保持一種冷靜的态度。對方總是在自己面前竭力保持一副大人的樣子，卻忘了自己比自己沒大幾歲。

蔣野很忽然就想起了與蔣期待第一次見面。他紅着眼眶看着自己，眼睛裏面的心疼與痛苦是他不能理解的。人會對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露出這樣的眼神嗎？

蔣期在通過他看着誰呢？蔣期手上的那道疤又是怎麽回事呢？

蔣期皺着眉看着臉上露出惶恐、不安的蔣野，他覺得很不對勁，“蔣野！”

蔣野猛地回過神來，他扯出一個微笑，“哥……”

“怎麽了，不舒服嗎？”蔣期下意識想要伸手去摸蔣野的額頭，但蔣野幾乎是條件反射地退了一步。只是他忘了自己在車上，他退一步後面是三輪貨車的護欄。

蔣期的臉上立刻就露出了驚慌，他幾乎是瞬間就撲過去拉住蔣野，但他是在車的下面，他和蔣野的距離實在有點遠，他眼睜睜地看着蔣野從車上翻了下去。

“小野！”

“我沒事……”蔣野被蔣野拉了起來，他沒受什麽傷，只是腳扭了一下。只是在看到抿着唇看着他的蔣期時，他愣在了原地，對方眼裏又是他看不懂的情緒。

蔣野忽然覺得有些難受，“哥，你……”

只是想問的問題還是沒有問出口，周進的聲音急急忙忙飄過來，“怎麽了，怎麽了？”

他出來看的就是這麽一副畫面，蔣期扶着蔣野，兩個人的表情都有些不太好。

“摔了？”

蔣期點頭，蔣野搖搖頭，“不嚴重，就扭了一下。回去擦點藥就好了。”

周進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手，不然耽誤你考試我就罪過了。”

蔣野微笑了一下，沒有說話了。沉默了一會的蔣期，低着聲開口，“我先和他回去了。”周進點頭，只是他看着兩人遠去的背影，怎麽看怎麽奇怪。

由于心裏有事，蔣野一路上有些心不在焉。

蔣期本來想背蔣野的，卻被他拒絕了。

蔣期抿緊了唇，沉默地看着蔣野，“你還在生哥的氣？”

蔣野瞪大了眼睛，“沒有，怎麽可能！”

蔣野不知道蔣期怎麽得出的這個想法，畢竟要生氣也是蔣期生氣。他張了張口，不知道怎麽解釋。

蔣期覺得自己就是個傻子，明明說讓蔣野不要喜歡自己的是他，在看到蔣野疏離自己，和那個女孩子那麽親密的樣子心裏不舒服的也是他。

兩個人相對無言，末了，蔣期轉過頭，“回去吧，很晚了。”

蔣期看着蔣野一瘸一拐地蹦着，眼神都是失落。

蔣野蹦了一會才發現蔣期沒有跟上來，蔣野艱難地扭過頭，“哥？”

蔣期站着逆光出，蔣期看不到他的表情，卻聽到了他話裏的沉重，“小野，等你高考完，我告訴你一些事情吧。”

蔣野有些不明所以，他愣愣地應了一聲。

蔣期似乎是笑了一下，他從逆光處走了過來，然後蹲了下來，“上來吧，哥背你。”

蔣野看着對方寬闊的背，猶豫了一下，然後輕輕地靠了上去。蔣期掂了掂，然後笑了一下，蔣野有些緊張，“要是很重的話，我可以自己走的。”

“不重，胖一點才好。你很輕，要多吃一點啊。”蔣期的語氣帶着無奈。

蔣野沒有說話，他把頭埋在蔣期的臂彎，蔣期感受到蔣野的呼吸，整個人僵了一下。不過很快他就調整好自己，然後大步向租房走去。

蔣野感受着蔣期的體溫，忽然他有一種想哭的沖動。你看這個人，連拒絕也難免溫柔。

雖然是周末，但蔣野還是去了學校。期考在即，在租房雖然也能學習，但蔣期的事情還沒解決。他難免分心。

教室的人不多，來的幾乎都是班上的前幾名。有人看到蔣野進來，露出了驚訝。然後又低下頭看着自己桌上的資料。蔣野像往常一樣，低着頭走進教室。

楊林本來是在家複習的，只是聽說蔣野腳受傷還來學校學習後，很快他也背着一個書包過來了。他今天穿了一件褐色的上衣和牛仔褲，與平時整天穿着校服的樣子有點不太一樣，顯得更有活力。

蔣期看到楊林一直在整理自己的衣服，他頓了頓開口，“很适合你。”

楊林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頭，“我媽媽給我買的，我只有在家穿。”

蔣野點點頭，“學習吧。”

楊林乖乖地把書包放下，然後在書包裏面翻了翻。然後拿出一個盒子，遞給蔣野，“蛋糕。”

蔣野愣了一下，“也是你媽媽做的？”

楊林點點頭，“我和，她說了，你幫我學習。她讓我給你帶的。”

那是個做成小熊形狀的蛋糕，奶油打得很滿，上面有水果裝飾着。看得出來，楊林的媽媽是個非常具有少女心且浪漫的女人。蔣野把蛋糕打開，嘗了一口，果然和他想的一樣。很甜。

他露出微笑，“謝謝。”

楊林“嘿嘿”笑了一聲，然後就開始學習了。

兩人學到了下午五點，蔣野才把筆放下。楊林也跟着他放下了筆，他坐直了腰，抱怨，“好累啊。”

蔣野環顧一周，教室的人只剩下了他們和一個帶着眼鏡的男生。他把試卷整理好，然後起身，“我回去了。”

楊林點頭，“嗯，回去了。我要回家吃飯了，太餓了。”

兩人走出了門，只是走出教室後，楊林就一臉惆悵地感嘆，“怪不得，人家學習，那麽好，人家比我聰明，還比我努力。”

蔣野一臉疑惑，“你在說什麽？”

“嚴行啊，就教室沒走的那個。很努力，是吧。他是住宿的，放假都，不回家。在學校學習。”

蔣野回想期剛才教室裏的那個男生，在蔣野他們要走發出聲音的時候，他也沒有從試卷上擡起頭。他眉頭緊皺着，似乎是遇見了什麽難題。

蔣野點了點頭，确實很努力，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走吧。”

只是蔣野沒想到他會遇見楊林的媽媽，那個把蛋糕做得很好吃的女人，她和他想的一樣。不算很漂亮，但笑起來很能讓人産生好感，眼角有細細的皺紋，燙了一個波浪卷的短發。看到見蔣野她的眼角一下就亮了起來，“呀，阿林這是你同桌吧！”

楊林點點頭，他給蔣野介紹，“我媽媽。”

蔣野僵硬地點點頭，然後沖楊媽媽打了個招呼，“阿姨好！”

“學習完了啊？”楊媽媽笑眯眯的，看着蔣野的眼神都是慈愛。這樣的眼神讓蔣野很不習慣，他扭過頭點了點頭。

“我聽我家阿林說了，你經常幫助他學習。阿姨真的是太感謝你了！”楊媽媽的臉上一片真誠，這卻讓蔣野更不習慣。平心而論，他平時也沒怎麽理會楊林。

只是這些話，在面對眼前這個溫婉、開朗的女人時，蔣野鬼使神差地沉默了。

楊媽媽還在說話，但蔣野的思維已經不知道跑到了哪裏去了。他莫名有些不安，他不敢看楊林的母親。他的思維還在發散，他想到了蔣期，還想到了他很多天沒見到的那只流浪貓，最後他想到了他的那本日歷……

這時候他才想起那本日歷他好像很久都沒看到了。

“太好了，那我，我們走吧。”楊林一臉開心地去拉蔣野的手。

蔣期猛地反應過來，“什，什麽？”

楊林一臉不解，“不是說去我家吃飯嗎？”

蔣野瞬間瞪大了眼睛，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楊林的媽媽，對方也一臉微笑地看着他。

“我……還是不去了吧。”蔣野低下了頭。

氣氛有些尴尬，楊林的母親看出了他的不自在，“沒關系，只是去阿姨家吃格飯，沒關系的。吃完我讓楊林的爸爸送你回家。”

楊林也附和，“是啊，同桌。我爸爸，有車，等會讓他送你回家。不會很晚的，我媽媽，做飯很好吃的。”

蔣野還在猶豫，楊媽媽直接去拉起他的手往前走。這下蔣野連掙紮也不敢掙紮了，他有些語無倫次，“不是，阿，阿姨，我回去吃就好了，不用，麻煩您的……”

這話一說出口，楊媽媽看他的眼神更慈愛了，還夾雜着心疼。蔣野瞬間就明白了，大概是楊林和他媽媽說過些什麽吧。

以前的他也許很可憐，但現在的他一點都不可憐了。他想他得找個時候去和楊林說，他現在很好，他有蔣期，蔣期在的地方就是他的家。只是他看着眼前一臉溫柔的女人，他抿了抿唇，還是沒有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