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雖生猶死

雖生猶死

天還蒙蒙亮，蔣期就起來了。外面還下着細細的雨，他打開廚房的小窗，外面吹來清新的空氣。

整個樓就這麽一盞燈是亮着的，蔣期覺得自己有點太過誇張，但他想到對方是蔣野，又忍不住露出了笑容。

等到蔣野終于被他訂的鬧鐘吵醒後，他才發現蔣期已經醒了許久。他有些茫然，走出房間，就看見小小的桌子上，放滿了早餐。小米粥、小籠包、油條、花卷、小混沌……

他愣愣地看着桌子上，整個人有些不知所措。正好蔣期端着一盆姜餅走出來，他才終于反應過來，“哥，你這是……”

“早餐，去刷牙洗臉吧。”蔣期的身上沾滿了油煙味，他怕吵醒蔣野，就沒開廚房的排氣扇。

蔣野看着蔣期，低頭笑了一下，再擡起頭時，眼睛都是亮的，“嗯。”

早餐很豐盛，蔣期看着蔣野吃得鼓鼓的臉，心裏湧上一絲說不明白的意味。他其實知道自己這樣終究還是與蔣野需要的那兩個位置的不同，但他看電視上都是這樣，在孩子考試的那天，給對方準備好豐盛的早餐。

吃完，雨還是下着。外面的路上多了幾個頂着花花綠綠傘的行人。蔣野收拾好書包，就要去學校了。蔣期倚着門看着對方穿好鞋子，眼神專注而溫柔。

“那麽，去考試吧。”蔣期幫蔣野把衣領給整理好。

走到學校門口的時候，蔣期看到好幾個家長正絮絮叨叨地和自家的孩子說着話，蔣期看了一會，然後開口，“好好寫，不要着急……”

剛說沒兩句，就看見蔣野眼睛帶笑地看着他，蔣期有些無奈，“幹嘛？”

蔣野笑着搖了搖頭，“沒什麽。”

“行吧，”蔣期也不多說了，他輕推了一下蔣野，“進去吧，晚上我來接你。”

蔣野回頭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這次期末考是高二學生邁向高三步伐的第一次考試，可謂是十分重要。蔣野明顯得感覺到在考試前大家緊張的情緒。

他也有些緊張，但一想到蔣期心就莫名地平靜了下來。

快開考前，班主任于梅來到了教室。她的目光在教室環顧一圈，忽然在每個地方停了一下。她皺了皺眉，然後緩聲開口叮囑了有關考試要注意的問題。

于梅走到後排的位置上，詢問了那個空着位置旁邊的學生，“丘澤林呢，他還沒來學校？”

坐在旁邊的學生搖了搖頭，于梅臉上露出一絲擔憂。

蔣野看得認真沒注意到這件事情，廣播響起，他把書合上，要去考場了。

于梅站在教室外面，她不用監考，看着學生們一個個走出來。她臉上露出一絲笑意，然後難得地開了幾句玩笑。

語文是第一科，蔣野把拿到試卷後，大致浏覽了一下，心裏松了一口氣。還好，不是很難。

蔣期正忙碌着奶茶店的工作，直到一縷陽光，照在他的手上，他才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雨已經停了，太陽冒出了大半個身子。

溫暖的陽光讓蔣期感覺有些不真實，他把視線看向外面，樹木的葉子上還粘着水珠，在陽光的照射下泛着光芒。

“幹嘛呢？”周進一回頭就看見蔣期看着外面，他尋着視線看去，一只濕漉漉的鳥正在他們店外面的空地啄着自己的羽毛。

“很好看？”周進大手一揮，“想養的話，這種鳥不好養活。想養的話，哥改天送你一個名貴的品種。”

蔣期沖他笑了笑，“不，我不養，我就看看。”

蔣期計劃着早點下班，但不想快到下午的時候又下起了雨。雨先是小，後是大，店裏沒什麽客人，周進有些奇怪地看着外面，“這麽感覺這雨下得那麽邪門呢？”

蔣期沒有說話，很快就到了蔣野考完試的時間，他臉上露出了一聲煩躁。他心裏總有些說不清的不安。

蔣野走出學校的時候，雨終于停了。只是答應來接他的蔣期卻不見蹤影，他等了好一會，終于按捺不住拿出了手機發信息，“哥，你來了嗎？”

只是剛打下最後一個字的時候，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他猛地擡頭，是一個他不想見到的人，蔣凱明。

他的臉色依舊不好，像是熬了很多天的夜，黑眼圈很重，身上湊近了有煙盒泡面的味道。他沖蔣野笑了笑，“聊聊，兒子？”

蔣野眼裏露出惡心，“我和你沒什麽好聊的。”

“別這樣啊，我有事情要告訴你……”說完就直接想上手去拉蔣野，只是手剛伸出來就蔣凱明就被狠狠地撞了一下。他的臉上露出一絲惱怒，看向撞他的人。

蔣期站在蔣野身後，神情冷漠，“滾開！”

蔣凱明立即就笑了，“我來找我兒子，關你什麽事？！”

蔣期的唇抿成一道直線，眼裏迸發出危險的光芒，“你可以試試。”

蔣凱明冷笑一聲，卻沒有再上前，只是拍拍自己身上不存在的灰，然後轉身離開，“我有那個女人的消息。”

蔣期皺着眉看着蔣凱明離開，然後擔憂地看了一眼蔣野。蔣野搖搖頭，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放心吧，他的話沒一句是可以信的。”

同樣的謊言，他不會相信蔣凱明第二次。

“嗯，回去吧，很晚了。”蔣期看了一眼周圍，幾乎都沒什麽人了。

蔣期和蔣野解釋，剛才快下班的時候，忽然來了一個長得漂亮的女孩子，滿臉不耐煩地進來點了5杯奶茶。不算多，所以蔣期就想着趕緊做完然後趕過來。

蔣野很貼心地笑了笑，“沒關系，我可以等你的。等明天考完，我就有空了。”

想到這蔣期也露出了一絲笑意，他的積蓄不多了。他要在蔣野開學之前給他湊到下個學期的各種費用，所以注定他接下裏會很辛苦。

但沒關系，無論前方如何，現在最重要的是要活好當下。

一天的考試實在是磨人，但蔣野覺得值得。蔣期是經歷過的人，他想起自己之前考這場試的時候，前一晚還去打了工。導致他第二天考試幾乎就要睡了過去，發揮得很不好。

雖然他那時候的成績也不好，進不了重點班，但現在想來也十分遺憾。

第二天蔣期依舊早起了床給蔣野準備早餐，蔣野起來後，還頗為感慨地說，“等過了幾天我就不能享受到這種待遇了。”

蔣期露出笑容，“嗯，所以好好珍惜吧。”

蔣野鼓着臉佯裝生氣，但最後還是一秒破功，“嗯，我會珍惜的。”

蔣野的眼神認真，倒是讓蔣期有些不自在。

吃完早餐後，他剛準備送蔣野去上學，手機忽然就響了起來，是周進，他怒氣沖沖，“蔣期，我們店不知道被哪個狗崽子潑了油漆！”

蔣期一下就皺起了眉，“怎麽回事！”

“媽的，不知道，”周進幾乎是咬牙切齒地說出來，“你過來看吧！”

說完就挂了電話，蔣野的臉上都是擔憂，“要去看看嗎？”

“去，送你去學校後，我就過去。”蔣期深吸一口氣，就拿起蔣野的書包往外走。

“要不，我自己去學校好了。哥，你趕緊去處理那個油漆吧，幹了的話弄不掉的，很快就到營業時間了。”

蔣期的腳步一頓，有些猶豫。

蔣野走到他身邊，露出笑容，“你趕緊去吧，周哥一個人搞不定的。我考完試就過去找你。”

蔣期皺着眉想了想，“那我送你到前面的路口。”

蔣野點了點頭，“白夢之年”的路口也在那個路口那邊。兩人沉默地走到要分離的路口，一早上就出這樣的事情，兩個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

蔣期擡手摸了摸蔣野的手，“沒事的，你去考試吧，有什麽事我給你發信息。好好考試，別被影響了。”

蔣野點了點頭，然後往學校的反向走。蔣期看着蔣野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當中後，就立馬小跑着去了“白夢之年”。

雖然想過最糟糕的設想，但等他感到的時候，還是被眼前的這一幕給震驚到了原地。

“白夢之年”的大門被潑滿了紅色的油漆，油漆似乎是半夜潑上去的，昨晚沒有下雨，現在已經半幹了。刺鼻的味道飄散到好遠。

一群人看熱鬧的人正站在“白夢之年”的門口竊竊私語，蔣期和站在一邊黑着臉的周進對視了一眼。

周進啞着聲音開口，“我聯系了清理的公司了，應該很快就過來了。”

蔣期也不知道說什麽，店被弄成這個樣子，最大損失的是周進。

“裏面看了嗎？”

“沒有，油漆吧鎖給鎖住了，開不了門，”周進的眼裏都是怒火，“要讓我知道是哪個混蛋幹的，我弄死他！”

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地給他們提意見，但叽叽喳喳的聲音卻只讓人更加心煩。

周進蹲在地上，眼裏都是惆悵，“蔣期，你說誰幹的這事？”

蔣期搖搖頭，“我不知道。”兩個人沒有說話了，只是靜靜地等待着清理公司的到來。

等待的時候，蔣期拿出手機，看到了蔣野十幾分鐘前給他發的信息，“我快到學校了。”

蔣期稍微得到了一點安慰，他回了一句，“嗯，加油。”

等了兩分鐘，手機沒有任何信息進來。蔣期想，應該在學校複習了。

他把手機塞進褲袋，然後擡頭，就和對面街坐在路邊的女生對上了視線。蔣期有些怔愣，因為這個女生是昨天在“白夢之年，買了5杯奶茶的那個女生，對方也也愣了一下。尴尬地笑了笑。然後坐了一會就離開了。

蔣期沒怎麽在意這個插曲，清理公司很快就來人了。周進和工作的人在交涉，蔣期站在一旁，然後他又想起了那個女生。

他有些奇怪，對方大早上地坐在路邊做什麽。他習慣性拿出了手機，蔣野還是沒回，應該進考場了吧。

蔣期看了一眼後面滿目瘡痍的“白夢之年”，又看了一眼手機上蔣野的頭像，心裏多了一絲安慰。

只是這次他正準備把手機塞回口袋的時候，他的臉猛地就白了，腦海裏所有的疑惑此刻連成一道線。他一邊安慰自己這只是他的猜想，一邊快速地播出了于梅的電話。

“喂，你好，請問……”

“蔣野去學校了嗎？！”

于梅愣了一下，然後回答，“沒有，他現在還沒到學校，快考試了，他什麽時候能來……”

于梅猜出了這個陌生人的身份，只是對方沒有回答。電話被挂掉了，留下一串忙音。于梅皺着眉去看空着的那個位置，臉上有些擔心。

蔣期感覺風壓到了肺，讓他幾乎喘不過氣，他無比後悔自己為什麽沒有把蔣野親自送到學校。他奔跑着，焦急地尋找的。他在害怕，他找不到蔣野了。

周進的聲音從電話裏傳過來，“小期，你別擔心，我已經讓人幫忙去找了。”

“好。”蔣期的聲音沙啞至極，他匆忙地挂掉電話，一邊祈禱一邊快步地踏過小巷裏裏坑窪不平的小水坑。

考試已經開始了，蔣期現在只想找到蔣野。

他跑得太急，風灌進嘴裏，他猛地咳嗽了起來。他停下裏喘了口氣，就在他準備離開這裏的時候，一滴水珠落在了他的頭上。很涼，是昨天下雨落在樹上堆積的小水坑，現在滿了滴滴答答的落下來。

在滴答滴答的聲音中，蔣期慢慢地走進了旁邊胡同的最深處。然後他看到了讓他幾乎心髒驟停的一幕，蔣野躺在肮髒的水坑中，手以一種不正常的姿勢彎折着，臉上是還未幹涸的血跡，胸膛幾乎沒有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