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章

第 51 章

跨過門檻,天光傾瀉而下,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很是舒服,方才在屋子裏的點點冷意瞬間消失殆盡。

談殷心情甚好,當然這是在看到江岸青之前。

遙遙的便看見江岸青身邊攙着個人,是個老頭。談殷心中無聲嘆了口氣,還真是陰魂不散啊,沒完沒了的試探。

看江岸青對那人的态度,應該是天道宗的長老之類的。來的正好,倒省去談殷再想辦法消去江岸青心中還存在的懷疑了。

短短的一段路,談殷卻覺得走了很長時間。方才還很舒服的日光,這會兒卻曬得很。

何天弈撐着皺巴巴的眼皮,精光灼灼的眼睛随着談殷腳下步伐的挪動而移動。目前看來,這女子倒沒有什麽問題,周身氣息純淨,不像是魔族派來的奸細。

“師兄。”談殷手中托着漆盤,上面盛放的是一件紫衣,細密暗紋閃着柔和光澤。紫衣上放着塊玉佩,正面刻着她的名字。

“嗯。”江岸青應了聲,又道,“這位是何天弈長老,你當叫一聲師叔。”

江岸青話音剛落,談殷腦海中便有了一張何天弈的生平履歷。

“師叔好。”談殷身子低了低,乖巧喊了聲。

何天弈移開搭在江岸青胳膊上的枯瘦手指,腳下往談殷那邊去,“你便是寧師弟的弟子?”

“是。”談殷照實回答了,眼睛卻在瞟江岸青,像是一個沒有依靠的小娃娃在人群中尋找能夠信任的人。

“小娃娃是此次試煉的魁首麽?”何天弈繼續問道。

談殷微微仰頭,瞧着眼前這個幹瘦卻不失力量的老者,看着他滿臉滄桑溝壑。一股無形的威壓襲來,讓她有些呼吸不暢,面上很快泛起紅來,好似一條缺水的魚。

談殷滑動的目光再次落在江岸青身上,含着求助之意。面對何天弈的問題,談殷也不曉得到底要怎麽回答,此次試煉有魁首麽?不是在雷钊的攪和下已經以失敗而告終了麽?

江岸青清淡如水的眸子靜靜回望着談殷,皚如天山雪,幹淨又冰冷。

“我也不曉得。”談殷有些失落地轉回目光,臉上的紅雲更甚了,很是不好意思地開口解釋道,“試煉後面我昏過去了,直到今日才醒來,并不知排名一事,還望師叔見諒。”

“昏過去了?”何天弈揪住他想要的關鍵詞問道。

談殷頗難為情地點點頭,低垂的目光落在腳面上,臉上的緋紅燒得她有些難受,不過是熱得難受。從院中走來,本就出了一身薄汗,現在又要在這演戲,真真叫人煩躁。醒來到現在滴水為進,連連演戲,生産隊的驢都沒她忙。

“是的。”談殷飛快擡眼看了身前站着的何天弈,又将目光稍微挪了挪,落在他肩頭上,描得細細的眉略略蹙起,額角青筋躁動跳着,“我只記得有一個人在那群鳥妖中間,然後就不大記得了……好像還看到一個人被那些鳥妖包裹着,我似乎去救他了,但是後面真的就沒什麽印象了。再睜眼,就看到師父站在我床前。”

談殷說完後眉頭蹙得更緊了,額上更是出了一層汗。顯然,回憶中的畫面并不是很美好。

何天弈将談殷細微的動作都瞧在眼裏,當即關切問道:“小娃娃可是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

“岸青,快扶你師妹去坐着。”不等談殷回答,何天弈直接開口給江岸青安排任務。

一旁立着的弟子很有眼色地取過談殷手上端着的漆盤。

“謝謝。”談殷抖動有些發白的唇,道了聲謝。

“小娃娃若是信得過老夫的話,可否讓老夫替你瞧瞧。”何天弈居高臨下看着端坐椅上的談殷。

“當然相信了。”談殷忙站了起來,一臉惶恐回道,“可能是剛醒來,有些體虛罷了。”

昏迷也不知道幾天了,醒來一口吃的都不給安排,能不體虛麽?

差評!必須差評!一點兒人性化服務都沒有!

談殷心中罵罵咧咧,臉上卻一副柔柔弱弱,“這點兒小事就不勞煩師叔了。”

何天弈見談殷推辭,溫聲道:“談不上勞煩。”

說着,何天弈擡手往談殷肩頭落去,“小娃娃既然不舒服,就不要站着了。”

“岸青也是,你師妹剛醒就帶她來取東西,好歹也讓小娃娃歇會兒。”

“是我考慮不周了,師叔說的是。”江岸青神色如常回複着,一點兒也看不出來“考慮不周”的歉疚。

“抱歉,師妹。”

談殷再次惶恐地擺了擺手,“師兄不要這樣講,是我身子太弱了。”

不勇于認錯,也堅決不改!說的就是你,江冰塊兒!談殷忍不住腹诽,磨磨唧唧,要試探就快些試探,不要耽誤她吃飯時間。

“寧師弟這麽久才收個弟子,作為師兄自是放心不下的。老夫頗懂些黃老之術,不若讓老夫替你瞧瞧。”

談殷又雙叒叕表演起惶恐來,“這怎麽能行……”

何天弈開口打斷談殷的話,“這怎麽不能行。身為長輩關愛後輩,有何不妥?”

“作為師叔,初次見面,沒什麽東西給你,若是連長輩的這點兒心意都要拒絕……”

談殷圓圓的杏眼瞪得渾圓,面上紅一陣白一陣的,支支吾吾應了聲“好”。

“這才對。”何天弈捋了捋白須,滿意地看着談殷。

枯瘦的布滿粗粝繭子的指腹落在談殷兩條眉毛正中,一道青綠色法力自接觸點逸出,好像夏日晚間漫天飛舞的點點流螢。

青綠色法力從眉心湧入,從上至下沿着談殷皮膚下的經絡游走。一寸一寸,緩慢之極。所過之處,留下一股淡淡的綠色淺影子,彌合着她靈脈中受損的地方。

風悄悄刮着,太陽已經到了正中間。日光從敞開的門中照了進來,明晃晃的光亮有些刺眼。屋內的溫度稍微升了些,算不得熱,還挺舒服的。

不知道是太過安靜,還是溫度适宜,又或是何天弈的法力彌合她靈脈時帶來的癢感,談殷光明正大地開始打瞌睡了。眼皮往下垂,頭沉甸甸的,也忍不住往下垂。

就在談殷要徹底閉上眼睛昏沉睡去的那一刻,何天弈收指了,“小娃娃運氣好,沒什麽大礙,多休息一段時日就能生龍活虎了。”

江岸青目光緊緊黏在何天弈身上,他一收指,便急不可待地上前一步攙起他手臂往椅邊帶。

何天弈擡手擺了擺,示意自己無事,又将目光落在了談殷身上,“秘境中雖不幸被妖邪所控,但并沒有被完全控制。身上的傷,寧師弟已經處理得差不多了,老夫只略盡綿薄之力,小娃娃回去先歇幾日。”

“若是岸青再欺負你,過來告訴老夫,老夫罰他去練劍。”

站身起來的談殷誠惶誠恐道謝,又說:“師兄他人很好的,是我執意要來,不能怪師兄。”

何天弈大手落在談殷肩頭,輕輕拍了拍,“是不是還沒吃飯?”

回應何天弈的是清晰可聞的腸鳴,談殷迅速羞紅了臉,頭深深埋了下去。

她現在是又累又餓又困,賣火柴的小女孩都沒她慘。到底什麽時候能吃上飯,再好好睡上一覺!

【你不是剛睡醒麽?】

系統不理解,為什麽它的宿主一天天那麽多覺要睡。

談殷:“站着說話不腰疼,要不,咱倆換換?”

【攤上你這麽個宿主,你以為我很輕松麽?】

系統不甘示弱地回擊,它的宿主該不會以為它一天天的很閑吧。

談殷內心翻了個白眼,無聲地回複了系統。

“我在這兒跟你費什麽話,真是蠢。”談殷內心自言自語着,便不再同系統對話了。

何天弈先是一怔,旋即放聲大笑,“快些去吧。”

談殷臉更紅了,寫滿了不好意思。

“師叔。”江岸青插話道。

何天弈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只道:“快些帶小娃娃去用膳吧,再晚點兒怕是沒有吃食了。”

江岸青接過何天弈遞來的漆盤,看着他的眼睛點點頭,又對談殷道:“走吧。”

“師叔再見!”談殷鞠了個大大的躬,一轉身,提步朝前追去,飛旋的衣擺好似瞬間盛放的芍藥花,層層疊疊,甚是美麗。

一旁的弟子上前扶住何天弈往後院走去,“師叔,那女子……”

“除了靈根一般外,沒什麽問題。”抱着懷疑的态度,何天弈特意在法力中注入了迷魂,讓談殷陷入意識模糊狀态。雖然這樣做有點兒不道德,但是為了宗門也為了芸芸衆生,何天弈不得不這樣做。

為了确保結果的正确性,何天弈用法力查探好幾次,這才有了剛才那句話。只是,他想不通,既是如此資質平庸的弟子,寧遠瞻如何就相中了呢。不僅資質平庸,通身氣概也平庸,甚至可以說是怯懦。

那弟子沒再繼續這個話題,又絮絮叨叨說着其他話。

談殷表示,我可是自帶外挂的人,要是輕易就掉馬了,豈不是顯得我很蠢。

回去的路上,江岸青走得沒那麽急了,似乎還有意放慢,等着身後的談殷。

“抱歉。”

一路寂靜無聲,正合談殷心意。這會兒她正餓着呢,是一點兒也不想演戲。冷不丁冒出來一句這麽沒頭沒腦的話,恍惚間,談殷還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啊,什麽?”談殷疑惑問道。

“我之前疑你,抱歉!”江岸青徹底停住腳步,轉過身來,沉靜的目光罩住談殷。

“沒事兒。”談殷故作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這種事情,換了我,也會生疑的,人之常情而已。”

“誤會解開了便好,師兄不必自責。”

談殷心說,你可別整這些煽情的玩意兒了,再耽誤她幹飯,她真的要生氣了!

“嗯。”江岸青轉身過去,繼續向前走。

不是,就這麽個反應,然後沒有了?!不讓你自責,你還真就當做無事發生?談殷再次沖着江岸青的背影比了個國際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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