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章

第 56 章

安頓好後山的諸多事宜後,趙青松與紀白幾人在山門前的廣場上來回踱步,深鎖的眉頭未曾有一刻卸下。

“師兄!”趙青松欣喜大叫,看着空無一人的夜空。

聞聲,周圍人俱是欣喜。

不多時,虛空終于浮現一個熟悉身影。

趙青松禦空而起,踏着飛劍迎了上去。飛速瞥了眼他身後陷入昏沉的靈獸,趙青松的目光緊緊黏在江岸青煞白臉上,問道:“師兄,你怎麽樣了?”

“無事。”江岸青的聲音很輕,溫柔夜風一刮,聲音就散在風裏了。

“只是讓那魔頭跑了。”許是提到因為提到魔頭的緣故,江岸青的聲音厚重不少,泛着白的臉色也有了一縷紅。

紀白從袖中掏出一方天青瓷瓶連并一盒散發着濃郁草藥香味的藥膏,遞向江岸青,“師兄,這是我特意調制的丹藥。”

“多謝紀師妹!”江岸青伸手接過,直接打開瓷瓶倒出兩粒黑漆漆的丹藥,仰頭吞下。

紀白淺淺笑了一笑,又從寬大的袖子中掏出一個瓷瓶,不過卻是給靈獸吃的。

“靈獸體內的刀靈煞氣可是被那魔頭取走了?”紀白掰開靈獸的嘴,将瓶子中的丹藥一股腦全倒了進去。

“嗯。”眉頭籠着陰郁的江岸青兀自緊了緊藏在袖中的手指,指骨摩擦的聲音在幾人中間格外響亮。

趙青松心間嘆了口氣,禦着飛劍又往江岸青那邊靠了靠。猶猶豫豫,最終還是擡手落在了江岸青肩頭上,“師兄,這不是你的錯,怪那魔頭太過陰險狡詐了。”

江岸青沉默一瞬,才問:“那些傷亡的弟子都安頓好了麽?”

“已經安頓好了。”趙青松的聲音低低的,情緒也低低的。

柔柔軟軟的夜風吹不散空氣中彌漫的悲傷,也理不開衆人心頭的郁結。

“葬禮何時舉行?”胸口一陣鈍痛,江岸青往日沉穩冷靜的聲線也有些顫抖。

“後日。”

衆人心裏都明白,選擇踏上這條路的那一刻就意味着随時随地的犧牲,但是每次同道中人的死亡還是讓人心生悲怆。

生逢亂世,妖魔橫行,仙道日微。好多人在小時候就失去了家人,是天道宗給了他們人生中的第二個家。對于那些沒有家人的弟子,死後一般都葬在西峰上。

自開宗立派以來,原本風景秀麗的西峰現在一眼望去都是密密麻麻的石碑。

“辛苦了。”江岸青側着臉掃視一眼,又道,“往後需得加強警戒,辛苦了!”

江岸青拱起雙手,弓身下去,鄭重行了一禮。

趙青松忙上前去扶,“師兄何出此言,天道宗是我們的家。守衛自己的家,理應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職責。”

到宗門前的這段路明明不長,明明他們都是禦着劍,不知為何這一次卻走了很長時間。

沉默着又走了一段路,一直走到岔路口,為首的江岸青轉身道:“都回去吧。”

月光下的路空空蕩蕩,只剩下江岸青與趙青松兩人,還有就是地上兩條被無限拉長的黑影。

哐當一聲響,被大力拉開的兩扇門牖拍向一旁,緊跟着一道歡快的又帶着略略怒氣的聲音傳來,“師兄,你們回來了!”

江岸青看了眼結界,又看了眼談殷,擡手一揮撤下結界。

“師兄,你怎麽受傷了?”談殷皺眉問道。

“你一直在房間裏麽?”

江岸青泛着冰冷水光的眼睛好像今晚的月色一樣,冷冷清清的。但又好像跟今晚的月色不一樣,隐隐的,有種難以言喻的淺淡悲涼含在其中。

談殷微仰的雙眸一怔,旋即微微染上怒氣,“師兄你是不是懷疑我?”

江岸青沒說話,只是沉默地看着談殷,攏在袖子裏的手指撚着剛才撤回的結界,細細感知着。他沒辦法不對談殷生疑,若是這一次證明不是她,以後他再也不懷疑她了。

談殷眉眼一垂,江岸青的懷疑使她的表情好似枯葉凋零般迅速萎靡下去。風一刮,外面罩着的原本合身的紫衫,現在卻好像比她的身形大了很多,仿佛這柔風也要将她擊倒。

疑心病真重!談殷如是想,枉費她剛才還擔心江岸青會不會死掉,看來是白擔心了。

“抱歉。”

談殷緩緩擡起羽睫,閃着水潤光澤看着江岸青,用委屈巴巴的口吻說道:“既然師兄總是疑我,那我還是早日下山去吧。”

趙青松忙出來打圓場,“師兄他不是這個意思,師兄他只是比較謹慎而已。還望師妹不要介懷,沒有下次了。你說對吧?”

說着,趙青松拿肩頭輕輕碰了碰江岸青。他不敢太用力,怕扯到他前胸上的傷口。

江岸青沉默的眉眼靜靜注視着水汽氤氲的談殷,好久才聽得一聲清淺的“嗯”。

趙青松如釋重負,立馬對談殷說道:“師妹,今日太晚了,你且回去歇着吧。”

談殷默默在心中翻了個白眼,心道,你以為我不想麽。臉上卻湧出一陣不好意思來,腳下的步子也慌亂了,側身讓到一旁,急道:“耽誤師兄療傷了,抱歉。”

目送兩人背影徹底消失在轉角,談殷果斷卸下僞裝,将門一關,火速竄向大床。

累了一天,難得一夜好眠。

談殷睜開一雙惺忪睡眼,坐在床上伸着懶腰。昨天可真是太累了,像是一個體育廢物強行跑了馬拉松一樣。

白花花的陽光透過門縫窗縫照進來,細小的光栅下,灰塵快樂地飛舞着。

呆滞的雙眼看着地面上的光斑,談殷兀自發着呆,享受難得的自由發呆時間。心中忽然警鈴大作,這是什麽時候了。

【巳時。】

談殷一臉迷茫問道:“什麽四十?”

【上午十點。】

談殷火急火燎地下床,撈起挂在衣架上的外杉,手忙腳亂地就往身上套,“你怎麽不叫我起床!”

【我又不是保姆。】

談殷咬牙切齒地拿起桌案上放着的精巧木梳,草草梳了梳頭發,順手撿了根玉簪戳進烏發裏就往外走。

一開門,亮白陽光直射眸心,照得談殷睜不開眼睛。

好一會兒,談殷才适應太陽的強烈光線重新睜開眼。看着空無一人的庭院,談殷心中更加不安了,怎麽能一個人都沒有呢。

頂着烈日,饑腸辘辘的談殷沿着牆邊下的樹蔭亂晃,終于叫她看見了個人。

“道友,留步。”談殷大喊一聲,快速跑了上去。

那人停住腳步轉身過來回視着談殷。

談殷氣都沒喘勻就問道:“我走了這麽久為何都沒見到人?”

那人一愣,心說,我不是人?

“你是新來的吧?”

談殷不好意思點點頭,“我今早睡過了,起來一個人都看到,直到遇見師兄你。”

那人又是一愣,夏日的時候卯時她們便要去練武場了,這女子雖是新來的但竟然敢睡到巳時末,簡直聞所未聞。他在天道宗待的時間不長,從未見過如此懶怠之人。

看了眼談殷身上系着的玉佩,那人很快反應過來,眼前這人便是掌門新收的弟子。天道宗多男子,雖不喜八卦,但掌門破例收徒還是很快傳遍整個天道宗。掌門座下的弟子那人大多見過,眼前這個如此陌生定然是談殷了。

“談師妹,你沒看宗門守則麽?”那人有些生氣,多少人擠破了腦袋想進入天道宗都被拒之門外了。談殷不僅輕而易舉進來了,而且還成為寧遠瞻的弟子,這怎能不叫人羨慕。羨慕歸羨慕,若是她天資聰穎,又勤勉好學,自然是好的,但眼前這人不僅在秘境試煉環節被魔頭操縱,現在又如此懶惰,豈不叫人氣憤。

談殷驚訝于未曾謀面的人竟然知道她的名字,轉念一想自己的名字現在大抵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了。但正如她所見,大多數人都像眼前人一樣,對她的第一印象是壞的。

無所謂,反正她又不會在這裏待太久。

再次佯裝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談殷回複道:“還沒來得及看。”

那人看向談殷的眼神又冷了幾分,語氣也沒那麽好了,“談師妹記得以後夏日卯時要去練武場習課。”

【早上五點。】

談殷嘴角抽抽,反問系統:“你确定是早上五點,是不是搞錯了?”

【沒有。】

談殷:“……”

談殷宣布,無語是她的母語。

她就算是上班也沒起這麽早過,刨除通宵加班外。上一次五點起床的記憶似乎還停留在高中時期。突然有些慶幸她沒魂穿到紀白身上,不然她可真遭不住。

系統痛心疾首,它的宿主意志如此不堅,小小的一個早起就打敗了她。

談殷:“小小的?你确定這是小小的一個早起?早起廢一天!!!”

那人看着莫名跑神的談殷不由得更生氣了,當即道:“談師妹還有其他事情麽?”

“哦,沒有了。多謝師兄!”

看着那人的背影,談殷腦海中就只剩下五點起床練功這一個慘絕人寰的消息。

走出幾步的那人停了下來,側過身來看着呆立原地的談殷道:“談師妹,明日師門在西峰為舉行葬禮。”

“葬禮?”談殷轉過臉去,滿眼茫然地看着那人。

“昨日後山的事情師妹不知道?”

“知道。”

“知道便好。”那人沒好氣道,“師門上下忙着加固護宗大陣,也忙着明日葬禮。師妹沒事不要瞎跑。”

說完這句話,那人再也沒回頭,挺拔的背影徹底消失在青石板盡頭。

談殷擡眼看着西峰上的碑林,長嘆一口氣,“對不起,我盡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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