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離人悲秋

第28章：離人悲秋

第28章：離人悲秋

荊翠香山居吳家老宅裏看似氣氛融洽，實則各情懷心事，每張笑臉之下究竟藏着怎樣的真實面孔，大概連他們自己都不知道。三夫人趙慧笑的眼睛眯成了縫，還時不時故意看大嫂；大夫人水芙一掃以前的冷面孔，竟然也笑的秋風燦爛。

而遠在冬鄉的吳清淺卻沒有家裏人臉上的精彩紛呈，挂了電話之後，吳清淺呆呆的坐在沙發上，還沒從剛才的情景中走出來。這次通話，他本想着跟老爺子說聲中秋快樂，然後接受一頓說教收場的，沒想到的是，吳清秋接的電話。而吳清秋說的那些話，他連想都沒想過，更別提說出口。可吳清秋卻非常漂亮的幫他一次圓了兩件事。過年沒打電話，是因為國外沒有中國的春節；中秋沒忘家人，是因為國內不管天南海北，都能千裏共婵娟。

吳清淺長長的嘆了口氣，唯有苦笑，自己這麽大一個人了，還要讓小自己五歲的弟來幫他解圍？也夠可憐的，其實不是可憐，而是可悲。但凡老爺子對他沒成見，父母對他再好一點，吳清淺也不可能如此畏畏縮縮。

以前的時候，他是不這樣的，就算長輩們不高興，對他有意見，他也會微笑着替自己辯解，向長輩們陪不是，盡最大努力的争取他們的原諒。可是，四年前發生那件事後，吳清淺整個人變了，他再不相信任何人，哪怕是自己的父母至親，他也不敢再敞開心扉。遇到困難時，他小心翼翼的自己解決，不敢跟別人講；父母責罵時，他低着頭，讓他們罵個夠，然後轉身繼續他自己的生活。

吳清淺心裏清楚，吳清秋回國後，不止一次在老爺子面前替他說話，當然了，這些都是他不在場的時候，有些是二哥告訴他的，有些是父母生氣指責他時說出來的。

今天又是依靠着那個小秋啊！

可是，吳清淺卻怎麽也高興不起來，因為那個在長輩們面前談笑自如，深得衆人喜愛的小秋，再也不是他帶大的那個人了。如今的吳清秋，吳清淺看不透，讀不懂。在衆人面前，他永遠都對吳清淺尊敬有加，三哥長三哥短；可在沒人的時候，他經常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甚至帶着一絲挖苦與諷刺。

吳清淺心裏很難受，特別難受。因為他擔心，這又是一個圈套，吳清秋明裏暗裏幫他在老爺子面前說好話，誰都能聽得出來。他是真心的，還是故意的？

當吳清淺有了這個想法後，他不由自主的打了個顫，然後便又不受控制的想四年前的事。可一想那件事，吳清淺不只是身體，連手腳都哆嗦。他急忙站起來，告訴自己到外面轉轉，別想這件事。

吳清淺出了辦公室，來到了醫院的大院裏。十月的陽光火火的照着大地，在外面待久了有些熱。院子裏幾株梧桐樹在秋陽中靜立着，有些葉子已經無風而落。幾輛轎車稀疏的停靠在院子裏的停車位上，多的是三輪車，電動兩輪車，還有自行車。

這裏實在窮，有些人根本看不起病，有病也只等熬着，除非實在熬不住了，一般情況下不會來市裏的醫院。跟吳清淺一起來的那兩位同事，曾給吳清淺打過電話，說忙死了，他們在鄉鎮醫院，有些人得了重病，讓其轉到市院，但因沒錢，就只能在鄉鎮醫院裏。

吳清淺嘆了口氣，望着在空中飄轉的一枚黃葉，心裏升起了一股說不出的悲怆之感。人生如這樹葉，從初春破皮而出的小嫩芽，到仲春鵝黃鮮豔的嫩葉，再到盛夏翠綠發亮的碧葉，最後到深秋變為枯黃的落葉。

一葉一生，只數月，可它們終究還能“化作春泥更護花”，明年春一到，那個小嫩芽依舊能破皮而出，開始明年嶄新的一生。可人呢！閉上眼，就真的一生結束了，此生灰飛煙滅，就算有來生，也記不起今生所有的遭遇了。

以前的時候，吳清淺最不喜歡的就是那些傷春悲秋的文人墨客，和那些優美卻又無限哀愁的的閨怨詞。吳清秋開始背誦詩詞時，吳清淺讓他背杜甫的，背蘇轼的，背辛棄疾的，他很少讓吳清秋背枊永的，也很少背李清照的。他覺得男兒應該就有“會當淩絕頂，一覽衆山小”的氣魄，男兒就該有“會挽雕弓如滿月，西北望，射天狼”的壯志，男兒就該有“八百裏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聲”的豪氣。

他的小秋做到了，長大了的小秋，的确夠男兒氣，可他自己呢？卻變得傷春悲秋，變得敏感多愁。四年前，那個大孩子遠走海外時，他還曾無數次的對月垂淚，顧影自憐，後來，他強迫自己，不許流淚，不到萬不得已，絕不哭泣。

這一點吳清淺倒是做到了，就算心再痛，身再累，他也不流淚，他也不哭泣。實在無處發洩，實在難受之時，他便讓自己快速離開那個讓他難受傷心的地方，到另一個地方，做另一件事，在心裏默念着別想，別難過。

四年了，吳清淺就是這樣自我調解着走過來的。

站在院子裏看落葉，也幸虧是中午，否則的話，讓人看見，還以為吳清淺哪裏出了問題。但還是碰上了幾位外出的小護士，她們微笑着跟吳清淺打招呼，吳清淺亦微笑着回應。幾個小護士紅着臉，快速離開，然後又忍不住再回頭看看那位立于庭院裏的翩翩佳公子。

吳清淺覺得再在院子裏待着，會被人認為得了神經病，他急忙又轉身進了樓。回到辦公室，坐在椅子上，卻依舊不能心靜，他又想起了吳清秋交待他的，讓他跟這裏的同事和鄰居處好關系。

這一點，吳清秋太了解吳清淺了，如果別人不主動跟吳清淺打招呼，湊近乎，吳清淺是絕對不可能主動跟別人交往的。在醫院裏，因為工作需要，免不了的跟他人打交道，但那也只是工作上的。吳清淺總是說的少做得多，很少得罪人，所以，不管去到哪裏，跟他一起工作的，都對他很好。

至于鄰居，吳清淺苦笑了一下，自己居住的萬興小區，四年了，他連對門住的是誰都不知道，更不用說搞好關系。而外出學習，幾乎都是同行，不用搞關系，自然都能走到一起。所以，這麽多年下來，無論是同學，還是同事鄰居，沒一個跟吳清淺深交的，除了陸乘風之外。

但讓吳清淺想不到的是，來到這冬鄉之後，他竟然跟對面住的兩個小年輕成了好友，連他自己都沒想到。

那是他搬來的第一個晚上，對面便也搬來了兩個青年，小張和小劉，當時吳清淺剛打掃完衛生，将一切收拾妥當，那兩個青年便敲開了他的門。

吳清淺有些不好意思，高個子小張笑着說他們也剛搬來，大概在在這裏住一年，所以想認識一下對門的新鄰居，以後說不定有用得着的地方。吳清淺急忙把他們讓進屋，兩人坐下，吳清淺給他們泡了茶。兩個小年輕是自來熟，一會兒便向吳清淺敞開心扉聊起來了。

原來兩個青年是随他們老板來這兒的，他們的老板是做綠植和假山青石生意的，哪個地方要搞綠化美化建設，他們老板談妥了，他們就開始往那邊運綠植，假山，石頭。

他們之所以來到冬鄉，因為冬鄉是山區，租地便宜，他家老板要在這裏租一片地，種植各種花草樹木，還要讓工程人員去山裏取石，然後根據客戶需要雕成各種形态。他們兩個既是司機，也是看護人員。

吳清淺聽着兩個年輕人的話，微笑着點着頭，客氣的随口說了句，你們老板真好，讓你們住招待所。兩個青年立即來勁了，說他們老板以前也不這樣的，還得益于荊翠吳家的七少爺，七少爺告訴老板，對下屬要像對親人一般，那樣下屬才會無二心，死心踏地的跟着你幹，要是對下屬太摳，太小氣，永遠幹不了大買賣。因為結實了吳七少，他們家老板簡直就像換了個人，對他們那是一個好。

吳清淺當時心裏一動，沒想到兩個小年輕還跟吳清秋認識，他們的老板還跟吳清秋做過生意！這樣一來，吳清淺跟他們一下拉近了距離，看似不經意的問起了吳清秋。

沒想到，他一問吳清秋，兩個小年輕立馬來了精神，說荊翠吳家的七少爺，是他們遇到的最敞亮的大老板，人長的好看，做事也漂亮，男的女的都喜歡他，人家從不拖欠他人一分錢。他們老板更是對吳七少佩服的五體投地，否則，他不可能會聽吳七少的話，對他們這些打工的下屬突然這麽好，這全都歸功于吳七少。

吳清淺靜靜的聽着，心裏竟沒來由得也跟着高興起來，他就喜歡聽別人明裏暗裏的誇吳清秋，雖然那已不再是自己的小秋，可畢竟曾是他一手調教過的。

因為有這層關系，從那以後，兩個青年時不時的來吳清淺這裏串門，有時還給吳清淺帶些吃的用的，只說他們老板見他們工作認真賞他們的。三人的關系也也日益加深，吳清淺有時也買幾個菜，邀請他們二人過來聚聚，三人聚在一起，除了談各自的工作，很多時候竟然都會談吳清秋。

這對吳清淺來說着實不易，因為他這個人太不善交際。

所以，剛才吳清秋交待吳清淺跟同事鄰居搞好關系時，吳清淺第一時間想到了小張和小劉，然後想起三人談話的主題，幾乎都是圍繞着吳清秋。

想起這些，吳清淺忍不住笑了笑，心情竟然一下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