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1.4鋼筆

第4章 1.4鋼筆

在林嶼被問的大腦一片空白的時候,顧生又抽起了煙,他似乎沒有期待過對方的答案只是抛出一個問題,而林嶼則像被難題問倒的學生,坐在那裏手足無措。

“我也不太清楚,都過去好久了。”林嶼磕磕絆絆地道。

“不太清楚?那你當時為什麽要拿我鋼筆?”顧生冷冷道:“當時他們說的很難聽你還記得嗎。”

“可能吧,一時鬼迷心竅了,你知道我一直也收集筆啊,肯定很想要的。”林嶼幹巴巴地說。

顧生聞言站了起來,居高臨下地道:“你當時打工打到淩晨,就為買中央大廈那顆限量的袖扣。"他頓了頓又說"當時我說過它很好看。"

“你怎麽知道我買了袖扣?”林嶼驚訝地問,但他說完就後悔了。他感到心髒失重的同時想起一些過去的事情。那确實是買給顧生的十八歲生日禮物,雖然它再也沒有被送出去的理由。

“在你家看到鋼筆那天,旁邊放着的那家袖扣店的禮物盒,一邊的賀卡上有我的名字。”顧生的話語變得像尖刀,一層層挑開林嶼塵封很久的舊創,他想起那個印着燙金logo的昂貴禮物盒,和寫了五遍才滿意的賀卡。

林嶼一時間不知如何應答,只是愣愣地看着顧生,顧生沒有給他多少喘息的機會,他總是很直接,也很決絕。

“你當時不該在我身上費那些心思,這不值得。”

林嶼聞言有些好笑,他确實太知道顧生喜歡什麽樣的人了。那些記憶裏學校的光環人物總在顧生周圍,高中的時候顧生總是有不同的男朋友,只是那個位置他從來沒有被考慮進去過。

“你是不是自我意識過剩?”林嶼強裝淡定地調侃到“鋼筆我是真的想要,我沒錢,買不起那個型號,就想占有一下。”

林嶼整理着帆布包起身道:“至于袖扣也不是給你的,當時你快過生日,賀卡是随便寫寫的。”

“要走?”顧生并沒有接他的話,皺着眉詢問。

“嗯,我明天早上還有課,先走了。”林嶼想逃離這個勾起那些昏暗回憶的是非之地,也不想面對有些咄咄逼人的顧生。

“我送你。”顧生離他距離很近,就和高中時一樣,總比他和別人的距離近那麽一拳,總讓林嶼誤會自己有一些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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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院子門口快道別的時候,顧生有些欲言又止,林嶼停下腳步靜靜地望向他。

顧生說:“我心裏你一直是特別的朋友,”顧生眼神很暗,似乎壓抑着什麽。“就因為當時心裏別扭,車禍後沒去看你,我一直都很愧疚。”

“都過去了,顧生。”林嶼向後退了一步隔出一個合适的距離,他笑的也很禮貌。“我們有機會再見吧。”

說完林嶼頭也沒回地離開了,他很緊地攥着手心,逃跑一般出了小區。

深夜的昔川水沉靜美好,和十多年前三中門口的夜晚一樣。晚上放學學校會開很亮的街燈,照的昔川像一條閃着光的白色絲帶。他和顧生總會假裝走讀生跑出校門,在昔川旁吃夜宵。

少年人的笑聲和潺潺的昔川水聲混合在一起,像一首陳舊的老歌。但時光似水,而水不留人。

林嶼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這時電話響起,來電顯示寫着國學館的課程總管,他驀地升起一種不好的預感,但還是按下了通話鍵。

“小林啊,是這樣的。我們國學館新招到一個美院畢業的硬筆老師,明天你來畫館把這個月的課時都結了吧,當然我們會給你一些補償的。”課程總管語氣客氣但又不容質疑,林嶼聞言有些懵。

“王老師,我在國學館工作了快五年了,您看能不能再通融一個月,我好有個準備。。。”

“小林你的情況特殊你知道的,我們也是想照顧你的,但國學館畢竟不是慈善機構,這一季度的生源一直在下降,我們也要想辦法啊。”

“行,我知道了,明天我去收拾東西結清課時。”林嶼木然地答道,他按着太陽穴感到頭突突地痛。他挂了電話,打開找工作的軟件,找了幾家小型機構傳送了簡歷,接着按滅了手機,坐在昔川旁邊的石凳上發呆。

恰逢乍暖還寒時候,天氣有些涼,林嶼呼出的熱氣在月光下靜靜地飄散開來。這個天氣讓他想起十二年前,偷顧生鋼筆的鬧劇。

那個時候也是春節剛過,高三下學期伊始,大家剛剛返校。是最熱鬧的時刻。林嶼一個冬天沒見顧生,沖動下把顧生請到了自己家,才會發生後來冷戰的後果。

他還記得那天返校,顧生為了全校演講,在校服裏穿了西裝禮服,整個人挺拔又英俊。他發表完返校演講,就拽着林嶼從禮堂後門出去,給他看寒假去國外旅行收集的藝術品相片。

林嶼就吐槽他哪些買的不好,沒有價值,顧生也不生氣,樂呵呵地用食指關節敲敲他的頭說:“就你愛多嘴。”

顧生笑起來眼睛彎彎的,在他疏離感的俊美下多了一層溫柔。林嶼斜着眼睛看的很入迷。

他也不知怎麽,腦袋一熱就脫口而出道:“你下午有沒有空?要不去一趟我家?我寒假新買了一套畫冊。”

果然他話音剛落,顧生的笑意就收斂了很多。林嶼感到有些慌張,怕自己太過唐突惹出尴尬。他知道顧生對人是出了名的疏離,從不去別人家做客也鮮少邀請別人去自己家。他以為自己多少有些特殊,卻害怕高估了自己的分量。

“你家遠嗎?”顧生轉眼就恢複了平日的口吻。“不遠的話我就去看看。”他笑着看向林嶼,有種陌生的親熱感。即使冬季學校走廊裏刮着穿堂風,林嶼也不覺得冷,心裏泛起一陣暖意。

“你們偷偷說放學去哪呢?”顧生後方肩膀上突然挂上一個人,是他的男朋友朱訊。朱訊長的非常漂亮,眼下有一顆淚痣,帶着一種脆弱的溫柔感。顧生順着他勾上來的手揉了揉他的頭道:“下午去林嶼家,他買了新的畫冊,我去看看。”

“你都不去我家,我爸爸很想見見你的。”朱訊賭氣地撒嬌道,這讓林嶼看的很不好受。他聽說過朱訊的父親,開着一家有名的律所,和顧生家的藥業公司一直有合作。

“以後會去的,你乖一些。”顧生親昵地摟了摟朱訊的肩道。

“要不我和你們一起去吧!剛好看看藝術家的工作室是什麽樣的。”朱訊向林嶼眨眨眼,林嶼無奈地嘆了口氣。他讨厭不來朱訊這樣陽光的人。

“工作室談不上,就是普通的民宅,你們不嫌棄就可以。”林嶼說完對上顧生詢問的眼神,他向他點點頭道:“沒問題,一起來玩吧。”

放學的時候林嶼和顧生站在校門口等朱訊,他們倆是藝術生所以同班,而朱訊是國際部的學生,今天又恰好有社團活動,所以放學還要晚一些。

顧生雖然不是國際部的,但總有人和他打招呼,林嶼在一旁站着,也會被顧生推着幹巴巴地和別人問好。

朱訊是國際部樂隊的成員,他背着小提琴一路小跑過來,手上還拎着一個漂亮的外賣盒,最後把它交到了林嶼手上。

“抱歉啊,今天排練晚了,這個是補償。等會去你家一起吃。”林嶼仔細一看,是k市有名的飯店做的甜品蛋糕,林嶼不嗜甜,喜歡吃甜品的只有在他身邊個頭很高的顧生。

“人到齊了,帶路吧。”顧生拍了拍林嶼的肩,然後摟過了朱訊。

他們一路談着音樂相關的話題,林嶼和顧生都彈鋼琴,喜歡聊爵士樂。然而朱訊喜歡流行的電子樂,林嶼發現顧生和朱訊聊天也游刃有餘,他們有時候聊的很專業,讓林嶼有一些敬佩也有一些洩氣。

林嶼家的小區離三中不遠,算不上豪華,但也絕不簡陋,小區裏的樓房都不高,綠化很好,即使在冬天也錯落地種植着長青植物。

“這裏很舒服啊。”朱訊感嘆道。

“你們不嫌棄就好。”林嶼揉揉腦袋道。他的父母都是中學教師,家裏算不上富裕但也不至于讓他自卑。

林嶼領着他們來到了家裏,是很幹淨明亮的四室一廳,林媽媽喜歡花藝,所以家裏放着各式各樣的瓶插。朱訊站在一捧插花前,拿出一只少見的花材感嘆道“顧生你快看,這真漂亮啊。”

顧生點點頭卻皺着眉說:“是很漂亮,你別随便亂動別人的東西啊。”

“沒關系,都是我媽随便插的,你們可以随意轉轉。”林嶼把他們的包放進櫥櫃,然後領着顧生來到了他的畫室,故作神秘地說:“我有新作要不要看。”

顧生笑說着:“不看了,害怕。”卻自然地跟着林嶼進了畫室。林嶼十來平方的畫室裏放着一張鋪着毛氈的橫桌,牆壁上貼着軟木板,訂着一些草稿和參考圖片。

他指着一張一丈長的山水說:“是這張。”

顧生微微點頭道:“還不錯,仿的董其昌。”

林嶼得意地說:“我寒假臨了董其昌的一套畫冊然後創作的。”

顧生看的很認真,遠遠站着看了構圖,又去看細節。看了一會他突然笑起來,指着高山上小亭子裏的人說:“這張臉有點像長胡子的我。”

林嶼聞言心虛地紅了耳朵,他确實畫這個人的時候想到了顧生,但也只是偷偷的畫,而現在有了種被拆穿的窘迫。

“你臉紅什麽?”顧生敏銳地捕捉到了林嶼紅起的臉頰,還想進一步詢問的時候,外面傳來“嘭”的一聲悶響。

“朱訊你在幹什麽。”顧生聞聲先走出了畫室,他發現朱訊在林嶼的房間裏,他有些不滿地說:“你怎麽到處亂走,不是說了別動別人的東西嘛。”

“一不小心水潑了。”林嶼走進房間,發現自己的水杯倒在桌上,水順着桌沿流到了抽屜裏。他突然想起抽屜裏放着顧生的鋼筆,一下子緊張起來。他剛想阻止朱訊打開抽屜,哪知道他已經拿着紙巾把抽屜拉開了。

那只漂亮精致的德國鋼筆安靜地躺在一個透明盒子裏,被很小心地放在藍色絲絨墊上,看的出主人保護的用心。即使茶水流下來,也不會濺進裏面分毫。

“這支筆。。。”朱訊放下紙巾有些好奇地拿起來端詳道:“阿生也有一只這樣的,但是好像搞丢了。”他擡起頭,單純的眼神裏透出一些冷光,看的林嶼既心虛也有些害怕。

這時候顧生也走了進來,他掃了眼一片狼藉的桌面,又定睛看了看林嶼的抽屜裏,眼神明顯頓了頓道:“怎麽了?”

“林嶼有只和你一樣的筆。”朱訊把鋼筆遞給顧生,顧生拿在手裏随意掂了掂,又若有所思地看向林嶼道:“這個不是我的。林嶼有收藏筆的習慣,他有也不奇怪。”

“可這支筆不是全球限量嘛。。。而且還是你爺爺從德國。。。”朱訊不服氣地說道,看林嶼的眼神也充滿了鄙夷。

“我說了不是我的筆。”顧生拍拍朱訊的肩,又深深看了林嶼一眼道:“出去吧,你帶的蛋糕還沒有吃。”說完就拉着朱訊去了客廳留下林嶼一個人木然地呆在房間。

他拿着筆的那只手微微顫抖,筆的末端用英文花體字刻着GS,是顧生名字的縮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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