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前塵

前塵

說是要讓紀舒聽她的話，但是葉沐溪從來沒有命令過他什麽。

葉沐溪将紀舒帶回天月教內，随後便不再管他什麽。

主要是沒什麽事情可做啊！她才四歲，什麽事情都做不了，并且比起十多年後才迎來身為反派的結局，現在的她顯然對于廚房裏的蒸魚與暗衛做出來的各種玩具更感興趣。

往往玩着玩着，就忘記了她還有一個反派的身份。

哦不對。男主既然知道他真正的仇人，那麽原文之中男主帶着正道之人覆滅天月教大概率是假的，只是用來掩人耳目達到最終目的的環節之一。

這樣看來，她應該只是個女配才對。還是個受到主角庇護的女配，沒有任何生命危險！

想想就美滋滋。那她就更不用考慮其他的什麽啦！安心愉快地玩耍，一切有紀舒在！

紀舒大半時間都在教內，但是也有不在天月教的時候。那個時候，他便會差人送信，又或者送些其他有意思的什麽東西過來。

信封與其他有意思的東西大概三天一送。偶有繁忙，那便一周一送，從未有過間斷。

多數時候，紀舒會在信中講述各地的風土人情，再送些當地的特色過來。

葉沐溪看得羨慕不已。

爹爹不許她出教門，理由是她還太小，武功又不高，容易被人騙走。

就連去紀家救紀舒那一次，也是她撒嬌賣萌哀求了半個月才得來的。這樣還不夠，她爹在她身邊安排了五百個暗衛，後來葉沐溪主動将暗衛增加為兩千個，她爹這才放心。

看她爹的意思，除非她已然及笄，或者武功到達江湖一流水平。否則的話，爹爹是不會讓她出教門的。

紀舒這些信件與各地的特色事物，讓她窺見了外面世界的一角。

Advertisement

末日世界，她有記憶以來便一直在福利院，後來按部就班地讀書。小學、初中、高中……直至末日來臨，她從未離開過那個偏僻的小縣城。末日之後，遍地荒涼四處破敗，她也只能從那半破舊的斷壁殘垣之中窺見末日前這個世界的一角。

她多麽多麽想要去看看這個世界啊。

不得不說，紀舒送的這些東西，簡直是按照她所想的送的。

一封封平凡無奇的信件，一個個不甚貴重的玩意，卻被葉沐溪視若珍寶。

後來幾年，紀舒不在教內的時間更多了，但是信件與各種玩意卻不曾斷過。

葉沐溪自從學習了寫字，便也嘗試回信。不過她的字很醜，有如狗爬，看起來很難分辨。

周圍人都在教習她怎樣将字體寫得好看，唯有紀舒誇贊她的字體很是好看，還說初學者能夠寫成這樣已經很是難得。

大大增強了葉沐溪的信心！

于是送給紀舒的信件變成了一天一封，有時候半天一封。

有一年冬天，七樂門門主六十大壽，在門派之內大擺宴席。

天月教與七樂門一向交好，自然是要去參加宴席的。葉沐溪幼時時常與爹爹來七樂門拜訪。爹爹過來談事情，她便過來玩耍。七樂門對她來說，并不算陌生。

正巧爹爹那段時間事務繁忙，于是便讓幾位長老與紀舒帶着她前來七樂門參加宴席。

七樂門與天月教一樣，在江湖上算不上什麽名門正派，也算不上什麽邪門歪道。七樂門在江湖上專門制造各類武器，只要出得起價格，任何人都可以與七樂門做生意。

也是因為如此，此次參與宴席的除了江湖正道門派，還有一些混跡在魔門之中的人物。

宴席中途，葉沐溪藏于房間之內，正巧聽見一些魔門之人在密謀什麽。

似乎與紀舒相關。

隐隐聽見什麽玉佩……張玄銘……之類的什麽東西。雖然聽不太真切，卻是知曉他們要對紀舒不利。于是慌忙跟上。

由于葉沐溪是覺得好玩，和暗衛玩起了躲貓貓，藏在房間之內，所以她身邊并無可以求助的人。

在看到戴着扳指的手掌攻向紀舒的一瞬間，葉沐溪也不知道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沖上去緊緊抱住紀舒的身體。

那一瞬間太快，其實是來不及想太多事情的。

什麽原著男主，什麽反派結局，她什麽都來不及想。彼時的那一刻，她只是不想那個人出事。

于是便這麽抱了上去。

沖上去的動作太快，将紀舒撞得退後幾步。那原本攻擊在紀舒死穴上的掌風偏移幾分，落在葉沐溪肩膀之上。

立刻有數名暗衛從暗處現身，護在紀舒與葉沐溪身旁。

那是不同于天月教的暗衛。

武功不同、所擅長的招式也不同。

再多的，葉沐溪卻是不清楚了。

因為眼前視線逐漸黑了下來，胸腔之內盡是血腥味。

再次醒來的時候，是在一處陌生的院落之內。紀舒抱着她坐在床鋪之上，就這麽緊緊抱着。

發現懷中之人已然醒來，紀舒長睫輕顫，垂眸看過來時，依舊是溫溫和和的笑容。十四歲的少年人，眉眼已然初步長開。那原本略帶稚氣的面容初現棱角，溫潤而又昳麗，已然有了幾分未來的樣子。

他笑起來時雙眸微微彎起，淺淡杏色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令人想起三月顫顫探出花蕊的柔軟花朵，漂亮而又無害。

墨色雙眸帶着安撫意味，似乎只要這個人在，便可以放心将一切交給他。

“再睡一會吧？”

“再睡一會兒，我們便可以回家了。”

他的聲音輕輕，清澈幹淨，極為動聽，又極為令人舒心。

沉沉睡去。

紀舒看着懷中之人的睡顏，臉上笑意淡去。

幹淨溫暖的花朵香味依舊還在。并未消散、也并未離去。這帶着陽光的花香是支撐他堅持下去的唯一原因。

若不是這純潔的花香，他或許早該與親族一同死去。

世間這般苦痛，唯有在純潔花香身旁，才能得到片刻安寧。

然而他差一點……便失去了他的幹花。

所以，還是因為他不夠強大……麽。

唯有得到足夠強大的力量，才能将想要的東西攥在手心，再不損傷分毫。

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回到了天月教內。

此事聽說七樂門門主發了很大的火。原本是六十大壽，大好的日子，卻有人在宴席上動刀見血，還傷了好友的女兒。

葉沐溪并不知道那些在宴席上動手的人結局如何，不過從那天以後，江湖上再也尋不到他們的蹤跡。

因為此事，七樂門門主特地送了好些東西過來賠禮道歉。每每逢年過節，還會接她過去玩樂。不過此後她過去，身邊都跟了一群七樂門的侍女仆從。

七樂門門主生怕她出了什麽意外，或者又受了什麽欺負。

一來二去，葉沐溪對這位七樂門門主熟悉不少。

葉沐溪出了意外，她爹原本是十分生氣的，都打算好了要與那七樂門門主絕交。但是事後七樂門門主處理得十分周到，不僅賠禮道歉，還将葉沐溪當作稀世珍寶去疼愛。

就差沒将天上的星星摘下來送給葉沐溪了。

她爹于是就此作罷。

不過從那以後，葉沐溪再也沒看到紀舒的身影。

天月教之內沒有他的身影，江湖之上也沒有他的消息。詢問侍女随從，無一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那從來三五日一封由暗衛送來的信件……中斷了。

他就像是憑空消失了，又或者從來就沒有存在過。

然而步入紀舒的院落，這裏又有一個人生活過的痕跡。幹淨明亮的房間，素色的屏風，雪青色的床帳。桌案之上永遠鋪展着一張宣紙，旁側是擺放整齊的筆墨。

還有書櫃之上那人曾經送來的一封封信件，一個個新奇的玩意。

一切的一切都如此鮮活生動。

他不是沒有存在過。他還在的，他還在這江湖之上的某個角落之中，只是藏起來了。

他與她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之下，能望見同一片星空，卻只是因為種種原因，不能相見而已。

她都知道的。

随着年歲增長，葉沐溪心智成熟不少，考慮的事情也多了很多。那原本廚房之內的蒸煮炸魚與暗衛做出來的各類玩具已經吸引不了她的興趣。

心智成熟的葉沐溪建立了一個機構，名為“點星院”。它的作用類似于末世之前的孤兒院與養老院，專門幫助各地的乞兒與老人，讓他們能夠吃飽穿暖。

古代生産力低下，實在是有太多太多的可憐人了。葉沐溪的初衷只是想要幫助這些人，然而做着做着吧，莫名其妙變成了一個情報機構。

點星院出去的人，從事于各種行業，生活在中原各地。他們掌握的消息集中在點星院，于是變成了一個規模可觀的情報機構。

葉沐溪嘆為觀止。

不知道是過去了幾個年頭。

天月教聖女殿前的桃花樹開了又謝，謝了又開。春去秋來，一年又一年。

在桃花樹又一次盛開的某個夜晚，葉沐溪看見了某個身影。

青年穿着紫衣長袍，笑容一如既往。他坐在石桌旁邊，似乎因為坐得久了，墨發上沾了幾片桃花花瓣。

是夢麽。

葉沐溪上前幾步。

記憶之中那已經有些模糊的面容被眼前青年的面容所取代。

青年膚色極為白皙，長眉鳳目，鼻梁高挺。他唇色不深，是淺淺的杏色，與那溫潤到極致的相貌結合在一起，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然而睫毛卻是極其纖長，眼型也極其好看。

顯得整張面容多了幾分秾麗。

是他。

陌生而熟悉的他。

坐着竟然與她站着一樣高麽，這人吃什麽長的。

葉沐溪站在他身前半步，與他對視半晌。

終是上前擁他入懷。

然而手腕卻被素白修長的手指握住，帶着她往前倒去。

于是上前擁抱他的動作便成了主動坐在他身上，再與他竭盡全力地相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