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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轉個身,随手拿起邊幾上的白色毛巾蓋上腦袋,半濕的腳踩在木地板上,留下微亂的水印。
周池的身體長得很好,肩闊腰窄,沒有那種少年人的羸弱,也沒有吓死人的誇張肌肉,胸腹緊實,背肌流暢,鎖骨漂亮得讓人汗顏。
他斜站着,長腿微屈,佝頭搓着短發。
牆邊的那盞落地臺燈溫柔地照着,他出浴後的皮膚清爽純淨。
周池擦完頭發丢了毛巾,直起身,一擡眼,愣了下。
房門不知什麽時候開了一小半,門口一個瘦瘦的身影,她的手還摁在門把上,目光筆直地看着他。
與他視線相對,她一秒轉過了臉。
周池揀起小沙發上的運動褲套上,一邊穿T恤一邊說:“進來。”
那身影頓了一會,輕手輕腳進了門,站在鞋架旁。
“陶姨叫你去吃飯。”細軟的聲音。
周池眉尖擡起,聲線有些冷,“說過不用叫我,忘了?”
江随看了一眼他身上的黑T恤,神思不怎麽集中,“……陶姨說,你那樣吃飯沒規律,身體弄壞了她擔不起,你要是不吃她做的飯,她今天也不吃飯了。”
“……”
周池看着她,江随與他對視了一下,腦子裏胡亂飄過一些別的畫面。
她默默地移開目光。
“我先下去了。”江随轉身往外走,被旁邊小小的換鞋凳絆了一下,她扶牆站穩,快步走出去。
有點兒腿軟。
江随在門口的牆上靠了一會,臉快要燒成火炭。
居然沒被滅口……
她攤開汗濕的手心,慢慢下樓。
樓下,知知已經吃完飯,正在喝湯,看到江随下來,他有點奇怪:“姐,你發燒了嗎,臉怎麽紅成蟠桃了。”
“空調太熱了。”江随丢了一句,進了盥洗室。
知知撓撓頭,沒管她,喝完湯就上樓玩游戲去了。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周池下來了。他穿了件灰色的薄線衫,短發幹得差不多了,有點兒蓬松。
陶姨很欣慰,給他盛了滿滿一碗飯,又善意地絮叨了好一會,叮囑他以後都要這樣正常吃飯。江随聽見他應了幾聲。
怎麽這麽聽話啊?
大概是給陶姨面子吧。
陶姨閑不下來,又去洗衣間忙碌,小餐廳只剩他們兩個。
江随低頭吃着一個小紫薯,她眼睛盯着碗邊的花紋,吃得心無旁骛,快吃完的時候,悄悄擡頭,瞥了一眼坐在對面的人。
他垂着眼眸,長指握着筷子夾走一片菠菜,不緊不慢地吃着,漆黑的睫毛微阖了下,又分開,目光朝她看來。
“還有嗎?”他臉龐微擡,視線落在她碗裏。
江随不解:“嗯?”
“紫薯。”
“哦,有的。”江随起身,從廚房的蒸籃裏拿出一個裝在小碟子裏給他。
她坐下來,說:“剛剛對不起。”
周池掀眸看她。
江随:“我不是故意的。”
聽到他嗯了一聲,江随松口氣,低頭喝湯。
過了沒幾秒,對面飄來清清淡淡的一句——
“看了多久啊?”
“……”
江随被湯嗆到了,咳得臉通紅,恍惚聽到他笑了一聲,刻薄又嘲諷。
幸好陶姨及時出現打破了絕境。
“阿随吃完了?多吃點的呀,你這身板瘦的喲!”
“我吃飽了!”江随收拾好自己的碗筷,上樓回房。
十點半,江随做完一套數學試卷,收拾好書包,靠在床頭看了半小時小說。
這本書是林琳借給她的,很普通的一本小言。
江随不太喜歡看這種,她愛看的是懸疑推理類的,無奈林琳竭力推薦,讓她看完交流讀後感。故事很簡單,少男少女愛來愛去,然後亂七八糟虐了一通,年少的愛情經不起波折,最後悲劇收場。
人人都說,悲劇更有牽動人心的力量,但江随看完并沒有太多共鳴。
既然喜歡一個人,哪有那麽多分開的理由,只會想和他在一起。
除此之外,她還在書裏發現很多不合邏輯的細節。
沒意思。
江随合上書,閉眼躺了一會,很奇怪,居然毫無睡意。她對着天花板花了五分鐘的呆,翻身起來,從抽屜裏摸出素描本,重新削了一支新鉛筆。
本子還剩最後一頁空白。
電腦沒關,她點進二中貼吧,點開校草排行貼,對照自己的素描本看了看,已經畫到陳耀,她從上往下拉,帖子裏有各種新的提名,照片很豐富。
一個熟悉的名字從屏幕滑過去,江随手指停頓,鼠标上滑,幾秒後停住。
“周池,高二(3)班。”
下面有兩張照片,一張藍白校服正面照,他站在籃球場,手插兜,略微颔首,眉目如畫。
清晰度一流,八成是三班內部人士貢獻的作品。
另一張應該是斜側面偷拍,背景是操場主席臺。他穿灰色衛衣,黑長褲,一根手指頂着籃球,微微擡着下巴,臉龐線條絕佳。
江随看了一會,靈感豐富,可惜思路跑偏了,眼前來來去去都是今天晚上他濕漉漉走進臺燈光裏的那一幕。
眉眼、鎖骨、胸腹、腰臀、長腿、腳踝、水滴……
江随你有病嗎?
這不是欣賞美,這是……下流。
江随猛拍了一下臉頰,揉揉眼睛,鼠标下拉,繼續往後看別人。
看了不知道多久,本子最後一頁仍然空白。
快到十一點半的時候,她又将鼠标拉回去了,光标停在周池的眉眼間。過了半分鐘,她提筆,構圖打形。
……
第二天早上,江随破天荒地錯過了鬧鐘,起晚了,陶姨早就出門去買菜了,連知知都已經走掉,她匆匆忙忙趕到學校,早讀課已經開始十五分鐘。
走廊裏四個男生站成一排,全是遲到的,周池站在末尾,鶴立雞群。
老孫正氣呼呼地在進行批評教育,唾沫橫飛。
江随背着書包,跑出一臉汗。她尴尬地停在老孫身後,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教室裏的人全都看着她。
三班班規明文規定,但凡遲到,早讀課就不能進教室,要站在走廊讀書,以示懲罰。
江随是班裏的好學生,一向受老師偏愛,班裏同學一半詫異,一半看好戲,就想看看老孫怎麽處理,是包庇偏袒還是一視同仁?
老孫罵完男生,轉過頭看到江随站在門口。他從辦公室過來就在走廊訓人,還沒進教室,沒想到江随今天居然也遲到。
“江随,今天怎麽回事啊?”老孫眼睛瞪了瞪,顯然十分驚訝。
“對不起,我睡過頭了。”江随的臉被風吹得紅撲撲,頭發沒梳整齊,有幾分狼狽。
衆目睽睽,老孫沒法雙标,指了指周池後面的位置,江随自覺地站過去,拿出英語書。
老孫搖了搖頭,拂袖進了教室。
幾個遲到的男生看到江随也在,莫名覺得榮幸,笑着拿出書裝模作樣地讀一讀。
江随捧着書,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睡眠不足,她的腦袋昏昏沉沉。
空氣裏有一絲薄荷香。
江随聞了聞,轉過頭往旁邊看,發現是周池在嚼口香糖。
他大概睡得非常好,眼睛都睡腫了,然而并不影響美貌,那單眼皮像畫過眼線似的,到眼尾變細,微微往上翹出一點兒,不仔細看很難發現。
江随想起昨晚的素描……
或許,眼睛要調整一下。
周池偏過頭,跟她對視了一眼。
“還有口香糖嗎?”江随問。
周池在口袋裏摸了摸,手遞過來,掌心一個綠色小盒。
江随抽出一片:“謝謝。”
嚼了一會口香糖,江随清醒了,背單詞背到下課。
林琳看着江随的黑眼圈,問:“你昨晚沒睡好啊?怎麽還遲到了。”
“嗯,熬夜了,鬧鐘沒起作用。”江随放下書包。
林琳叫道:“是不是熬夜看我那本小說了?很好看是不是!”
江随看了看她興奮的臉,敷衍地點了點頭。
一天課上完,迎來假期。
這天晚上周池沒回家,從學校去了汽車站。江随很晚才收到他的信息。
他回了眉城。
江随不知道周池回去做什麽,他不會主動交代,江随也沒有立場去刨根問底。反正周一早上,他和往常一樣出現在學校,好像有點感冒,臉色不怎麽好。
周一,12月24日,是平安夜。
這種有噱頭的日子都是少男少女用來玩耍聚會的。
江随也是少女,難以免俗。
和去年一樣,她被林琳、許小音拉出去逛街到九點半,吃過夜宵,三個女孩在步行街的小廣場買到了巨貴無比的平安果和一頂紅紅的聖誕帽,然後各自回家。
陶姨和知知早就睡了。
江随洗完澡收拾妥當,已經過了十一點。她吹完頭發,調好空調溫度,鑽進被窩,剛熄掉燈,手機響了。
屏幕顯示來電人是周池。
江随怔了一下,接通,電話那頭嘈雜吵鬧,有歌聲有吼聲,然後她聽到了張煥明的聲音。
“江随,你們家住哪兒啊。”
江随問:“怎麽了?”
“周池喝醉了,你說下地址呗,我現在把他送回來,你能不能出門來接一下?”
喝醉了?
江随把地址報給他,起床穿衣服。
十一點半,她在巷口等來出租車。張煥明跌跌撞撞地把喝醉的周池弄下車,江随跑過去幫忙,聞到一股明顯的酒味兒。
把周池弄上閣樓後,張煥明累得氣喘呼呼,他也喝了不少。江随送他到門口,他頂着個紅臉龐對江随說:“你照顧一下你舅啊,這家夥感冒了,好像還有點發燒,我們也不知道,一拼酒就拼多了。”
“我知道了,你回去小心點。”
“行,明天見啊!”
張煥明腳步虛浮地走了。
江随回到閣樓。
周池被張煥明扔在沙發上,以一種不太舒服的姿勢躺在那,兩條長腿很委屈地蜷縮着。江随拿濕毛巾給他擦臉。
他眉頭皺得很緊,臉龐泛紅,迷迷糊糊睜眼。
“周池?”江随喊了一聲,他不知聽清沒有,眉尖擡了擡。
不知道喝酒了能不能吃感冒藥?
江随決定下去百度一下。
她放下毛巾起身,手卻被捉住了,周池力氣很大,江随沒有防備地被他拉跌倒。他自己也從沙發上滑下來,半個身子壓在她身上,腦袋在她頸窩輕輕地蹭了蹭。
“你跑什麽……”生病的嗓子沙啞陰沉,有種罕見的脆弱。
江随愣了一下,他是不是……把她當成別的人了?
她僵着身體,用手推他。
周池好像很難受,攥住她的手,腦袋擡起來,眼角微紅,目光不太清明,忽然頭一低,嘴唇印在她的臉頰。
氣息滾燙,帶着濃濃酒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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