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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雖然戴着口罩,但是梁承安還是認了出來,他沒想到剛才還在視頻裏的人,眼下就出現在了自己面前。

“抱歉。”梁承安不動聲色地收回目光,往旁邊退開了兩步,示意對方先挑。

對方見狀也不推辭,低聲說了句“謝謝”就走到冰櫃的面前。

梁承安站在一旁,注意到江峤的手先是伸向在了一瓶乳白色的飲料瓶上,在即将碰到瓶蓋的時候又頓住,手指蜷縮了一下,像是在猶豫什麽,随後又往下移在下面的那一層拿了瓶礦泉水。

喝水?梁承安見狀心想,下一秒就見他把手又伸向剛才那瓶飲料,并且一下子拿了四瓶。

手上抱着五瓶喝的,江峤騰不出手,正想用手肘關門,梁承安上前說:“我來就行。”

江峤沖他點了下頭,轉身往收銀臺那邊走。

梁承安的目光落在空了四個位置的飲料格上,在那一排的位置裏面還剩下一瓶,是他沒有嘗過的牌子,像是奶制品類的。

不過江峤能一次性拿四瓶,想來這個飲料的味道應該也不會太差,梁承安将最後一瓶拿出來。

到了收銀臺那邊,江峤還在排隊買單,梁承安站在他的後面,從他的高度正好看到對發的發旋。

不像其他男性的發質粗硬,他的頭發看着就很軟和。

江峤把手上的飲料放在收銀臺桌面上,收銀員把飲料掃了碼:“你好,一共51元。”

江峤出示微信的付款碼,掃碼機裏發出“滴滴”的兩聲,他剛收回手機,收銀員連忙說:“不好意思,剛才系統出了點問題,麻煩再掃一下。”

江峤重新按亮手機,正打算再次掃碼,只見手機屏幕顯示電量過低,沒來得及支付就關機了。

他按了按手機開機鍵,屏幕依舊是黑色。

收銀臺旁邊就有充電寶,但是手機沒有電的情況下他也沒辦法掃碼。

梁承安見狀,想起他剛才在冰櫃前對飲料戀戀不舍的樣子,于是将手中的飲料放在桌面,對收銀員說:“一起付。”

江峤聽到他的話,微微偏頭看向他。

兩人四目相對,距離近了,梁承安才發現他的瞳孔不是純黑的,而是帶了點剔透的琥珀色。

像是某種珍貴的寶石。

“一起付是嗎?”收銀員确認道。

梁承安正要回答,江峤卻先他一步說:“不用了,謝謝你。”

他說完将手機塞回口袋,抱起收銀臺上的飲料和水,轉身走回冰櫃那邊依次放好,然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超市。

被拒絕的梁承安也不在意,掃碼付賬後也離開了。

*

今年是清大建校100周年,校慶文藝彙演辦得很大,邀請了政府有關部門的領導以及本市不少知名企業的主要領導來觀演,學校領導班子高度重視,千叮咛萬囑咐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錯。

負責彙演工作的各個部門不敢有一絲松懈,光是彙演前的彩排就進了三次,确保每一個節目都萬無一失。

彙演的地點定在清大的大禮堂,彙演的當天,各個部門都像是陀螺一樣轉着,再三确認各個設備、流程,确保不會有任何影響彙演成功的事故發生。

梁承安在停車場接到周曼巧女士,看着她身上穿着白色的套裝,了然地問:“從公司直接過來嗎?我爸沒和你一起?”

周曼巧将車鑰匙抛給他:“我讓他先回你外公那了,免得兩個老小孩又點燈熬油地等着我們回去。”

“這倒是。”梁承安接過鑰匙随手揣到口袋,“總也說不聽。”

兩人往禮堂那邊走,還沒到門口,那邊負責接待的領導看到周曼巧就迎了上來,梁承安在對方兩人對方走近的時候問了句好。

對方笑着應下,熱情地和周曼巧握手,兩人寒暄了幾句往裏走。

梁承安雙手抄兜,落後他們一些,目送兩人進去之後他也不着急進去,這會兒節目還沒有開始,禮堂內人多嘈雜,開着暖氣的空間又悶,不如在外面吹吹風。

然而他在門口才站了一小會兒,就陸陸續續有人在路過的時候跟他打招呼。

倒不是覺得煩,只是每一個人都要回應多少有些麻煩,門口這裏來往的人又多。

他琢磨着去哪裏找個地方清靜清靜,兜裏的手機震動了起來。

來電的是周文昂,問他什麽時候回去。

周文昂和他同班,剛才是一起來的禮堂。梁承安和對方說了幾句,挂了電話就看到有幾條未讀的微信消息,他一一點開來看,除了班級群之外,還有許千語詢問他有沒有來看文藝彙演的信息。

梁承安和許千語談不上熟,只知道對方是舞蹈學院的,加上微信也是個意外。

許千語是他的導師許教授的侄女,有次到學院來找許教授,他剛好也在場,許千語提出要加微信時,當着導師的面他也不好落人面子,就加了好友。

前兩天練球的時候許千語來籃球隊送過水,當時就問他來不來看彙演,想必今晚是沒有在禮堂看到他才發的微信。

梁承安漫不經心地退出微信,演出正式開始的時間是七點半,還有半個小時。

他思索了一下,他避開人群,往禮堂正門的另一個方向走去。

此時的後臺裏人多聲雜,大家都在做最後的準備工作。

魏穎走進後臺,目光在人群找了一圈,看到了在角落裏的活動筋骨的江峤,當即朝他走過去。

江峤的節目是倒數第二個,他還有不少時間準備,剛壓了一下腿就看到走過來魏穎,放下腳叫了對方一聲:“魏老師。”

“嗯。”魏穎手裏拿着手機,上面顯示在通話中,她把手機給江峤,“你媽媽的電話。”

江峤看到通話上“襲茜”兩個字就明白了,他提前把手機關了機,襲茜想必是聯系不上他,把電話打到了魏穎這邊來。

他伸手将通話挂掉,對魏穎道了聲謝,說:“我出去回給她,謝謝老師。”

魏穎點點頭,對于襲茜強勢的性格她是深有體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別緊張,平常心就好。”

“好。”

江峤去儲物櫃把手機拿出來開了機,避開後臺來往的人群,穿過後面的走廊往安全出口的方向走,等到了無人的地方才給襲茜回了電話。

“你電話怎麽打不通?是不是我不找魏穎都找不到你?”

電話剛一接通,襲茜的聲音從手機那邊傳來,帶着迫人的強勢:“江峤,你能不能讓我省點心?”

“信號不好。”江峤随意找了個借口,試圖安撫對方的情緒,“沒有什麽事情,您不用擔心。”

“沒有那就好,馬上就要上臺了,你一定不能出岔子。”襲茜語氣并沒有好轉,“我聽說這次有政府的領導下來,是一個難得的機會,可惜我走不開身,不然我肯定要去現場……”

“我知道的。”江峤微垂着眼,沒有反駁她的話,即便他心裏并不想聽,但這是結束這個話題最快的辦法。

聽到他再三保證,襲茜才滿意了一些,語氣也難得放軟了點,“你不要嫌我煩,我都是為了你好,等我這邊忙完了,我就過去一趟,你那邊各方面也需要打點一下。”

“嗯。”江峤和往常一樣順着她的話應下,“我要回去準備了。”

襲茜也不想耽誤他的演出,聽他這麽說這才挂了電話。

四周安安靜靜的,江峤看着息屏的手機,感官像是無限被放大,耳邊不停地回響着襲茜那句“我都是為你好”的話。

我都是為你好。

是啊,都是為了他好,他如果不懂得感恩,就是不知好歹了吧。如果他這一次跳不好,就是不知上進了吧。

江峤突然覺得很疲倦。

活了十八年,他似乎從未有過自主選擇。

如果能……

一個念頭驀地浮上心頭,江峤有一瞬間的恍惚。

如果能……不考慮任何人,随心所欲放肆一次就好了。

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江峤心髒不安分地跳動了一下,心裏好像有片海,海面的風浪的推動下,似要漲潮。

他仿佛聽到了海浪的聲音。

此時,外面突然傳來熱烈的掌聲,樓梯間的感應燈應聲而亮,突如其來的光亮把江峤的思緒拉回了當下。

是彙演正式開始了。

江峤深呼吸了一下,将那些翻湧上來的情緒壓了回去,準備回去為接下來的演出做準備,不料一轉身就看到另一邊的角落站着一個人。

對方穿着黑色的衛衣,姿态松弛地靠着牆壁,垂在身側的指尖夾着根沒有點燃的煙,看樣子似乎在那裏站了許久,看到他轉過身,還友好地擡手打了個招呼:“喲。”

江峤先是吓了一跳,往後退了一步。

他記得打電話的期間沒人進來過,那麽眼前的人應該是比他更早在這裏。

思及此,不由回想剛才和襲茜的通話,确認自己有沒有什麽失态的地方。

“你看起來不太好的樣子。”對方注意到江峤有些微紅的眼角,善解人意地出聲問:“需要我把地方讓給你嗎,江峤同學。”

江峤聽他叫自己的名字:“你認識我嗎?”

“當然。”對方微微笑着,一派的溫和有禮,“我叫梁承安,我們見過。”

梁承安剛來不久江峤就過來了,只是江峤一心在打電話上,倒是沒有注意他這麽大個人。

看到江峤露出略顯疑惑的表情,他也沒有介意,而是提醒道:“昨天在東校區的榮和超市,你想買飲料,手機剛好沒電了,我想幫忙沒有幫上。”

剛才江峤是受了背後有人的驚吓,一時間沒有注意梁承安的長相,如今他一提馬上就想了起來:“是你。”

“是我。”梁承安點點頭,又重複了一句,“你還好嗎?”

你還好嗎?

這句話讓江峤沉默了下來。

剛才襲茜打電話從頭到尾都在要求他,作為一個母親,她連一句“緊張嗎”都沒有關心,只關心他的演出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在那些領導面前嶄露頭角。

眼前只見過一次面的陌生人,卻問他還好嗎。

江峤有些想笑,卻又覺得諷刺。

梁承安看他緘默不言,盡管不知道他有什麽心事,但也猜想他可能需要一些獨處的空間,當即便說:“要不我先離開,我覺得你需要……”

“你是單身嗎?”江峤突然問。

梁承安被問得猝不及防,來不及思索話題怎麽突然跳躍到了這個上面:“什麽?”

江峤朝他走過去,兩人間的距離逐漸拉近,他在距離梁承安兩步的位置停了下來,再次重複問道:“你是單身嗎?”

江峤一米八二的身高并不算矮,但是在将近一米九的梁承安面前,還是需要微微仰頭才能和他對視。

因為要上臺的關系,他此時臉上帶了妝,銀色的眼影襯得他琥珀色的眼珠像是落入銀河的寶石。

梁承安對他的問題不解,卻也如實回答:“單身。”

江峤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心裏那片海的浪花越來越大,潮湧的海浪推着他往前、往前、再往前。

他看着梁承安,一字一句地問:“一會兒要上臺,但我的身體有些緊繃,你能幫我一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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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承安:我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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