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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皇後和長公主進了延慶殿後,便坐在內殿一一接見今日來拜壽的官宦夫人,除了四太太和大太太在長公主身邊伺候,三太太和二太太帶着媳婦們在偏殿的宴客席候着。

夫人們三三兩兩坐在一處唠嗑,也無太多拘束。

皇後壽宴,喬芝韻不可能缺席。

只是她一露面,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原來這位總督夫人竟是一位絕色美人,自然也有人覺得眼熟,只是也沒人将她與謝雲初聯系在一處,畢竟醜的千奇百怪,美的千篇一律。

彼時蕭幼然便坐在謝雲初身側,看着對面的喬芝韻,有些擔心地扯了扯謝雲初的袖子,

“要不,我陪你出去走走?”

謝雲初淡聲道,“我又沒做見不得人的事,我也不虧着誰,我為什麽要避着她?”

她這麽一說,蕭幼然便放心了,“我什麽時候能像你這般從容,處變不驚。”她便是性子急,沉不住氣。

喬芝韻一來便發現了謝雲初,她不想給女兒添不必要的麻煩,一直低調得坐在上了些年紀的貴婦當中,只是她這身份便注定低調不了,何況近來又在給江采如議親,少不得要應酬一番。

姜氏有一個出色的兒子,自然也是交際圈中的香饽饽,二人都是貴婦圈的美人,又恰巧被人讓着坐到了一塊,一個丈夫尊貴,一個兒子争氣,誰也不輸誰。

然而喬芝韻與姜氏打照面的同時,看到彼此都愣了下。

喬芝韻曾被譽為金陵第一美人,姜氏也是揚州第一美人,兩城隔江相望,商貿來往繁密,當年難免被人拿出來比較,姜氏年輕氣盛眼裏容不得誰,喬芝韻更有傲骨,二人沒少針鋒相對,後來姜氏舉家北遷,慢慢淡忘了喬芝韻這麽個人。

只是數年前偶遇少時的手帕交,才得知喬芝韻曾嫁來京城,而沒幾年又和離回了金陵,今日看着喬芝韻這張酷似謝雲初的臉,姜氏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難怪她當初不喜謝雲初,總冥冥中看謝雲初不太順眼,原來根源在喬芝韻這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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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瞬間她竟是有些同情自己兒媳婦,被親娘抛棄的滋味可不好受。

喬芝韻自然也一眼認出了姜氏,又聽她一口一個“我家書淮”,才意識到姜氏是自己女兒的婆婆,不免發出“世界太小”的感慨。

正殿兩側還擺了些屏風,兩兩相隔,也相當于小茶室,喬芝韻先一步退到小茶室,姜氏後腳就跟過去了,二人隔着高幾相坐。

“你怎麽有臉露面,我要是你,必得裝個病躲在家裏不出門。”姜氏一開口便是涼飕飕的嘲諷。

喬芝韻面色淡然,像看跳梁小醜一樣看着她,“我堂堂正正做人,為什麽不能露面,我愛露就露,不想出門便不想出門。”

姜氏冷笑,往遠處的謝雲初睨了一眼,“就不怕給你女兒招惹風波?”

喬芝韻唇角微平,沒接這趟話茬,而是反問道,“你酸溜溜的是什麽意思?幸災樂禍?”

“沒有,我只是替我兒媳婦不值,世間怎麽有你這麽狠的親娘,喬芝韻,你還是跟當年一樣狠。”姜氏輕哼道,

喬芝韻神色依然冰冷,“你又能好到哪裏去?除了作踐兒媳婦,仗着身份壓人,狗眼看人低,還能有什麽本事?”

喬芝韻也不是沒跟蕭夫人打聽過謝雲初的處境,知道她有個擰不清的婆婆,但她沒想到那個人是姜氏。

姜氏聞言立即作色道,

“你有什麽資格說我?你不把她放在心上,指望誰把她放在心上?哦,你當年不是在我跟前很嚣張麽,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你女兒會來給我做兒媳婦?這叫什麽,這叫天道好輪回。”姜氏頗為解氣道。

喬芝韻還真被氣到了,她緩緩眯起眼,目光冰冷又帶着嫌惡地看着姜氏,“我警告你,你若是敢欺負雲初,我便把你當年在揚州的醜事說出來。”

姜氏聞言臉上那股子得意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

她年少時也曾幹過愚蠢的事,瞥見一貌美的讀書郎便給對方扔了帕子,結果被對方嚴肅的斥責一番又将帕子扔還給了她,而此事好巧不巧被喬芝韻撞了個正着。

“你敢!”她氣得揪起帕子,半是惱怒半是忌憚地瞪着喬芝韻,“書淮也是你女婿,你這麽做不是敗壞他的名聲麽,害了他如同害了雲初,對你有什麽好處?”

喬芝韻看傻子一樣看着她,氣定神閑地捏着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周全別人委屈自己?這種事我從來沒做過,還記得你當年落水不小心被人救起,你們家為了掩蓋謊稱是丫鬟的事?姜花容,我勸你以後對雲初悠着點,她若在你跟前受了半點委屈,你也別做人了。”

姜氏一口氣差點沒提上來,“你…你太可恨了…”跟當初一樣可恨。

姜氏嘴唇顫抖,氣得淚珠兒都在眼眶打轉。

喬芝韻看着她可憐兮兮的模樣,漫不經心提醒,“別哭,今日可是皇後壽宴,你是想被趕出宮麽?這才是丢了書淮的臉。”

姜氏倏忽一下止了哭腔,連忙揚了揚臉将淚水吞回去,她很快整理儀容,跟個鬥敗的孔雀似的恹恹離開了小茶室。

喬芝韻看着她背影輕輕撇了撇嘴,這麽多年了還是沒長進,跟當年一樣蠢。

沒多久宴會開始,男女分席,女眷在延慶殿西殿,官員少爺在東殿,喬芝韻用完午膳便跟皇後告退,來東殿外等小兒子跟江澄,陸陸續續有年輕的少爺出來。

喬芝韻眼神忍不住在人群中瞄,差不多年紀的人總要多看幾眼。

也不知道他來沒來。

正踟蹰着,遠遠瞧見一對父子大步邁出延慶殿的門檻。

那男人個子高瘦脖頸修長,跟一株永不折骨的青竹一般挺拔又孤倔,喬芝韻目光很快掠過他,看向他身側的少年。

十六歲上下的年紀,身量也消瘦颀長,黑眸如點漆,眉峰似劍鞘,不知那父親說了什麽,他神情十分不悅,将唇角往旁邊一咧,滿臉的不屑與倔強。

喬芝韻視線漸漸模糊。

恰在這時,江澄也牽着小兒子邁出來,他一眼便尋到喬芝韻随後爽朗一笑,“夫人,可等久了。”

謝晖聽到江澄這一聲夫人,忍不住回眸,與喬芝韻視線對了個正着,他臉色一瞬變得僵硬,立即扭過頭去,拉着兒子加快腳步往外走。

謝雲佑發現謝晖像老鼠見到貓似的,忍不住好奇地朝那個女人看了一眼,這一眼他目光便釘住了,怎麽都挪不動。

謝晖察覺兒子動靜,一把扯緊他胳膊将人拖着往角門去,

“你母親還在東華門等着了,快些走。”

謝雲佑直到被謝晖拖出延慶殿前的穿堂,人才回過眸來,他冰冷地睨着謝晖,“你怕她作甚?怕她吃了你?父親,這世間也有你怕的人呀?”

謝晖臉色一陣黑一陣紅,他不喜歡喬氏,甚至偶爾夢深時還能夢到她用最涼薄的語氣,将他罵得狗血淋頭。

那喬氏面相溫柔,性子實則嚣張霸道,謝晖無法忍受。

父子二人出了東華門,果然瞧見蕭夫人與明夫人一道在等他們。

蕭夫人見謝晖來了,便跟明夫人揮手,率先離開。

謝晖父子二人跟在明夫人身後上了馬車。

明夫人一瞧謝晖與謝雲佑臉色就覺不對勁,謝晖閉目靠着車壁不言,謝雲佑則看好戲似的盯着他,明夫人看看這個,又瞅瞅那個,

“這是怎麽了?”

明夫人和謝晖都從蕭夫人口中知道了喬芝韻的事,而這事唯獨瞞着謝雲佑。

謝雲佑陰恻恻地開口,“誰知道父親幹了什麽虧心事,見了個人便吓成這樣?”

明夫人聽了這話,便知端地,她不當回事,“原來是看到了你母親呀…”

“她不是我母親!”謝雲佑語氣忽然變得冷戾,跟刀鋒一樣截住明夫人的話。

明夫人不怪他無禮,反而心疼得嘆了一聲,“傻孩子…”

她撫了撫謝雲佑的頭。

謝雲佑将臉別過去,坐了一陣,忽然喊了停車,二話不說便從車窗跳了下去,明夫人唬了一跳,連忙掀開車簾追問道,

“你去哪兒?”

“我去看看她是怎麽給別人當娘的!”

少年飛身上馬,跟離箭般消失在轉角處。

明夫人心急如焚,連忙吩咐車夫,“掉轉馬頭,跟過去。”

謝晖聞言臉色一沉,“随他去。”

明夫人扭頭劈了他一眼,“他打小沒娘,心裏頭憋着一股氣,這會子過去指不定出什麽事呢。”

謝晖紅着眼道,“他能做出什麽事來?去江南總督府鬧一鬧?他還不至于這麽沒腦子。”

明夫人含着淚,“但至少去看一看,好歹讓他知道,還有一條回家的路…”

謝晖眼眶一酸,半晌沒有說話。

午後天氣突然轉陰,半空聚了一些雲團。

謝雲佑沿途問了江南總督府所在,便徑直來到了時雍坊的江府。

等了大約不到一刻鐘,便見一輛寬大的馬車在大門前停了下來。

立即有婆子迎上去放凳掀簾,一貌美的婦人彎腰出了馬車,緊接着在她身後出來一個八歲的小少爺。

那小少年繼承了母親的美貌,小小年紀生得毓秀俊朗,一雙眼睛格外靈動,他笑嘻嘻跳下馬車,自然而然便上前拉住喬芝韻,該是喚了一聲娘吧,那婦人回過眸來,溫柔淺笑,甚至俯身下來撫了撫他眉眼,想是她許了什麽,那小少年興高采烈往裏奔去。

喬芝韻也在這時擡起眸,雨淅淅瀝瀝而下。

模糊的雨霧裏一穿着湛色長袍的修長少年立在對面的巷子口。

他身後斑駁的苔藓綠得發黑,襯得他面容格外白皙,

喬芝韻忍不住往前數步,立在廣闊的華庭前,怔怔望着他。

而謝雲佑也大大方方上前來,隔着雨絲與喬芝韻對望。

喬芝韻看着完全陌生的兒子,心裏頭湧上一股極致的悲傷,“雲佑…”

謝雲佑反倒是噙着笑上下打量她,“方才見夫人面熟,忍不住打馬跟來,才知夫人與我夢裏的人生得一模一樣。”

喬芝韻聞言心口鈍痛,矜持地立着,嘴唇蠕動不敢出聲。

謝雲佑見她眼眶盈淚,神情分外冰冷,

“我不怪你離開,但你不該生下我。”

“你甚至可以抛棄我,将我扔去死人堆裏,再不濟,扔去善堂也行,你為什麽把我留下連累姐姐,你可知一個四歲不到的女娃要拉扯大一個襁褓裏的弟弟,有多不容易?”

他指了指那遠去的少年,“你也親手帶大了一個孩子,其中艱辛想必明白,而姐姐只會比你難千倍萬倍。”

謝雲佑的話跟刀子似的鈍入她心口,喬芝韻忍不住潸然淚下,面對兒子她百口莫辯。

雨絲漸濃,沾濕了二人的衣襟發梢。

遠處的明夫人見狀,跌跌撞撞撐傘跑來,

“雲佑…”

就在這時,只見謝雲佑忽然擡袖,一柄匕首自袖下彈出,他拇指抵開劍鞘,往上一削,玉冠噌的一聲瞬間碎成兩半,頓時墨發飛舞,撲滿他整個消瘦的背身,

少年語氣铿锵,“我來是有一樣東西給您。”

刀刃再次往前一削,一撮黑漆漆的長發落在謝雲佑掌心,他眉目含笑,如同一尊鬼魅在雨中笑得輕狂,“都說身體膚發受之父母,江夫人,今日雲佑将此物還給你。”

謝雲佑雙手将那撮黑發奉上,喬芝韻跟泥塑一般立在那裏,所有淚痕都僵在臉上,面色蒼白看着兒子。

謝雲佑見她不動,将那撮秀發往她跟前一抛,随後頭也不回大步離開。

明夫人見狀二話不說将油紙傘一扔,上前替謝雲佑挽發。

謝雲佑看着另一個溫柔娴靜的母親,朝她喚一聲,“娘,咱們回去。”

這一聲“娘…”叫的明夫人猝不及防,

她張着嘴愣了片刻,秀美的面頰悄然爬上些許紅暈,有些手足無措,見謝雲佑眉眼露出張揚的笑,又忍住抽泣,颔首道,“好孩子,咱們回去。”她撿起碎了的玉冠,牽着謝雲佑上了馬車。

雨越下越大。

喬芝韻看着滿地的碎發與遠處模糊的身影,在雨中伫立良久。

王家人在長春宮用了晚膳方出宮,出宮路上珂姐兒就睡着了,幸在王書淮在場,一路将她抱在懷裏,雨已停歇,路面還濕漉漉的,以防謝雲初打滑,王書琴和王怡寧一左一右攙着她走。

府上丫鬟乳娘都侯在東華門外,見王書淮抱着孩子出來,乳娘立即接過來坐在後面的馬車,王書淮攙着謝雲初上了馬車,随後順着一道坐了下來。

“雲初,我再過幾日又要去一趟金陵。”王書淮如尋常那般眉目溫和與她說話,念着謝雲初乏累,他将軟塌讓給她,自個兒坐在下方錦杌,這麽說話時,眼神平視謝雲初。

這一聲“雲初”,聽得謝雲初略有些不自在,冥冥中也感覺到他一些變化,過去丈夫面上溫和,骨子裏卻始終有一種高高在上的疏離感,如今那股疏離感消失,眉目裏溫煦是自然而然散發出來的。

謝雲初也神色如常回道,“大概去多久,我好替你備衣裳。”

王書淮雙手搭在膝蓋,語氣平和,“大約要數月,總歸在孩子出生時回來。”他說話間瞄了一眼謝雲初小腹,袍子寬松,他什麽都瞥不見。

謝雲初聞言不知怎麽接話,她眉目垂下來。

馬車陷入安靜。

謝雲初把玩着新做的指環,王書淮看着她,他還沒想到好法子哄她歡心,只想着力所能及做一些事。

“我聽說長公主給了你兩個莊子,一個在通州,一個在江南,還有那個綢緞莊的事,我這次去江南,便順帶幫着你把這些事都料理好。”

謝雲初怔愣地看着他。

王書淮對上她審視的目光,理所當然道,“這些産業将來不也是咱們孩子的,我也當出一份力。”他生怕謝雲初拒絕。

謝雲初想了想,覺得他言之有理,“二爺能幫忙是最好,我手裏正沒可靠的人手,二爺準備帶誰去?”

“明闌吧,他辦事利索,為人可靠。”

謝雲初也覺得明闌不錯,“只是他是太太的人。”

王書淮明銳的視線遞了過來,“你确定他是太太的人?”

謝雲初哽住,不得不說王書淮真要上心,就沒有他辦不好的事,姜氏那個糊塗腦子又如何是王書淮的對手,王書淮別說勾勾手指怕是一個眼神過去,明嬷嬷與明管事夫婦就知道該聽誰的。

倘若前世他分一絲神在後宅,她也不必過得那麽苦。

“二爺既然擔下這份責任,那以後我只管收銀子。”

“好。”他語氣微松。

謝雲初又想起江南商貿繁榮,忍不住問王書淮,“二爺有沒有想自個兒在江南置辦些産業。”

王書淮搖頭,“我沒有那個功夫…”

王書淮是三品朝官,手中的事還忙不過來,哪有功夫去折騰別的。

他是濟世的能臣,着眼的是朝局與江山社稷,不在乎這些身外之物。

兩日後,王書淮尋來了兩株紫皮石斛,他尋了太醫院的範太醫,讓他做成一些藥丸給謝雲初補身子,範太醫又加了幾味營養保胎的藥,一并給了謝雲初。

謝雲初不知這裏頭有王書淮的功勞,王書淮也沒打算告訴她。

走的那一日,王書淮來後院看孩子,謝雲初忙着算賬,對他也一如既往,用過午膳,下午王書淮便乘船離京。

王書淮離開第二日,宮裏便給王書儀賜婚了。

原來那日皇後在壽宴上看上了王書儀,想替自己母族搭上王書淮這位新貴。

一邊是當朝第一國公府,一邊是皇後母族勳陽侯府,勉強算旗鼓相當。

王書琴和王書雅紛紛擔心她,私下姐妹們聚在一處說話時,便問她,

“你與劉卓怎麽辦?”

“哦,對,現在應該叫沈卓了。”

王書儀倒是看得很開,“能怎麽辦,雖然他對我很好,我也對他也有幾分喜歡,但這份喜歡還不足以讓我為了他抛棄門第觀念。”

這婚姻大事上,王書儀一向有自己的主意。

“他前不久給我送信,說是回明州老家,打算科考,他還不知何年何月考上呢,我等他嗎?即便我等他,熟知他會不會變心?我賭不起,我看這勳陽侯府便不錯,至少是個勳貴門第,情意相投,門第體面,我總該要一樣吧,我選後者。”

王書儀自從在蕭懷瑾身上吃了虧後,再也不輕易交付感情。

王書琴很是認同,“你能這麽想,我們也放心了。”

王書雅在一旁接話,“我聽說劉大人不打算再娶,說是就守着女兒劉香過日子。”

“好好的一門新貴啊。”三人均嘆息。

王書琴原先跟沈香…也就是劉香別過苗頭,每每玲珑繡出新款,劉香便與她搶,後來得知玲珑繡是自家嫂嫂的産業,王書琴便處處讓着劉香,二人也算不打不相識,如今也稱得上半個姐妹。

四月初一,勳陽侯夫人帶着媒人親自上門提親,上午交換庚帖,下午便商議聘禮和嫁妝的事。

勳陽侯夫人是個厲害的,言辭間試探姜氏,

“二太太膝下就這麽一個獨女,想必平日也是寵着的。”

這麽說無非是暗示姜氏多給些嫁妝。

姜氏撩着眉眼瞅她,那勳陽侯夫人生得富态模樣,三分算計,四分刁鑽全寫在那眉眼裏,姜氏對這樣的親家不喜,

“自然是寵着的,不過寵歸寵,我們王家也有家規,不能逾越了去。”

勳陽侯夫人聽到這,笑容微微淡了下來。

她就一個兒子,家裏爵位産業都是兒子的,她不想吃虧,自然盼着對方多給點嫁妝。

但姜氏前頭有三個兒子,個個已成婚生子,她擔心姜氏沒多少體己給女兒。

既然是聖上賜婚,誰也沒比誰差,便幹脆打開天窗說亮話。

勳陽侯夫人朝媒人使眼色,媒人便笑吟吟道,

“我們看了日子,五月十二來下聘,二太太以為如何?”

“既然是欽天監看得日子,自然是好的。”

媒人又道,“是這樣的,既然是過了官媒,我們少不得按照規矩辦事,楊家送聘禮單子時,咱們也得看看嫁妝單子,不知道二太太可有個成算?”

姜氏淡聲道,“我們給多少嫁妝,要看對方給多少聘禮。”

勳陽侯夫人親自上陣,“敢問二太太,這些聘禮是放在嫁妝裏頭一并捎回呢,還是留下一部分?”

姜氏覺得這個勳陽侯夫人仗着是皇後弟媳,頗有些狗眼看人低,二房雖不是長公主親生,卻也不至于比勳陽侯府弱了去,

“我們家只盼姑娘過得好,哪裏學那點眼皮子淺的人家克扣聘禮?你們給多少聘禮我們都帶回去。”

勳陽侯夫人一聽滿意了,她把嫁妝單子掏出來遞給媒人,媒人接過又給姜氏過目,姜氏瞥了一眼,頓感頭疼。

三太太瞥了一眼勳陽侯夫人袖下,猜到她備了兩張禮單,若是捎回自然是厚聘,若是不捎回那便是薄聘,算盤打得精細,這位親家可不是好對付的,就不知道二嫂能否應付過來。

一般來說,嫁妝得跟聘禮匹配,勳陽侯夫人給的這份聘禮不俗,若是叫姜氏對照着準備嫁妝,她真心要剜肉。

侯夫人一眼看出姜氏底細,将茶盞擱下,“那聘禮單子咱們便先放在太太這裏,等回頭吉時到,咱們再來下聘。”

說完便是打算走。

“等等!”姜氏不能看着侯夫人這般強勢,自然也打算敲打敲打她,她捏着聘禮單子道,“聽聞府上還有一位庶出的大少爺,自小跟着侯爺在邊關歷練,武藝出衆,就不知道這爵位真的能落在咱們哥兒身上嗎?”

勳陽侯夫人笑道,“皇後娘娘早發過話,爵位是咱們鈞哥兒的。”

然後姜氏問,“夫人這份聘禮單子問過侯爺了嗎?”

勳陽侯夫人面色一僵,她雖只有一個兒子,卻還有不少庶出子女,侯夫人何嘗不是逮着這個機會給兒子大肆準備聘禮,以圖将這些産業攢到自己兒子名下,總歸這些聘禮最後又能回來,何樂而不為呢。

姜氏這麽一問,勳陽侯夫人心中不由打鼓,她語氣軟和下來,

“太太,我就這麽一個兒子,将來也就儀兒一個媳婦,什麽都是他們的,這樣吧,太太的嫁妝看着少兩成也是行的。”

姜氏将單子接了下來。

她倒是不怕給女兒備嫁妝,只怕東西進了侯府被這位侯夫人與那女婿吞沒了,女兒性子天真未必是對手,

自己當婆婆的時候拿鼻孔看人,如今也輪到她被對方挑挑揀揀,雖說這侯夫人話說得敞亮,還不知五月十二聘禮能否如實送來,這一夜竟也愁得落不着覺。

話說王書淮嘴裏告訴謝雲初等她生産再回,實則出去一月,便尋着借口回了一趟京。

這一日夜恰恰是羽林衛與虎贲衛換防,王書淮在城門口遇見了高詹。

高詹二話不說拉着他在城垛下休憩,看着他風塵仆仆,立即遞上一口小酒,

“這是你小姑姑親自釀的梅子酒,你嘗一嘗。”

王書淮聞言眼神數變,吃驚地看着高詹,

“你何時進的郡主府?”

才一月,高詹便得了小姑姑準許,能出入郡主府了?

高詹得以洋洋告訴他,“就在三日前,你小姑姑終于開門讓我進去坐了一會兒,這酒是臨走時捎帶出來的,我平日舍不得喝,這是你來了才分你一口。”

王書淮不無羨慕,“你如何辦到的?”

高詹神神秘秘道,“死皮賴臉!”

“從你小姑姑回郡主府,我只要下衙便守在門口,不是給孩子捎零嘴便是給她買她幼時愛吃的荷葉包雞,我好歹一羽林衛副指揮使,整日在她門前晃蕩算什麽事,她看不下去便許我進去喝了一盞茶。”

王書淮聞言,露出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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