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吳悠悠把張榛子安全送上公交車，自己一個人往宿舍走。

臨近宿舍樓下的時候，她發現自己忘了帶學生卡，思索着等下如何跟宿管阿姨斡旋，吳悠悠步子慢了下來，也因此，給了樹後那人偷襲的機會。

那人僅用了0.1秒，就将吳悠悠“挾持”到樹後，而吳悠悠亦用了相同時間，看清“歹人”的真面目。

“啊……”

口中的尖叫化成一圈省略號。

被她生生吞下。

“想吓死人咩？”吳悠悠氣到說上了安城話，她拍開季子風拽着自己的手，狠狠剜了他一眼。

安城的榕樹巨大如遮，樹葉濃密繁茂，滿樹豐盈的胡須垂落，夜晚光線昏暗，季子風就隐匿在晃悠悠的胡須之間，眼神幽暗如活火山，似乎下一秒就有怒意要從裏面噴湧而出。

“手機！”他伸手。

“你大晚上過來找我就是為了看我手機？”吳悠悠簡直無語，她按住口袋，不願意給，“看自己的不香嗎？”

“手，機。”

一字一頓，季子風生氣時的特有語氣。

吳悠悠秒慫，慌忙掏出手機扔到季子風手裏：“算了算了，我這人善良又大方，給你看一眼吧！”

她不知道自己哪裏又撥動了他不對路的弦，不過一晚上都在陪榛子，沒跟他聊過天，也沒什麽機會得罪他吧！

吳悠悠的手機是新買的，還沒來得及戴套貼膜，拿在手上手感極好，季子風卻覺得有點燙手。

Advertisement

打開吳悠悠的手機，季子風一路順暢地找到那個綠色小圖标。

就在指腹快要觸碰到屏幕的時候，他頓住了。

算了，都這麽大個人了，多少要點隐私。

他又把手機扔了回去。

吳悠悠一臉懵逼：“看完了？”

季子風抱起雙手：“微信，打開。”

“……”

敢情現在有些人看別人手機，還要別人伺候着看？

什麽騷操作？

季子風見吳悠悠不動，朝她腦門上磕了一下：“怎麽？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事不讓看？”

吳悠悠抱頭“嘶”了一聲，有病，簡直有病，她生生懷疑這人大晚上喝茶喝多了，亢奮到出來尋她開心。

“我能做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打開就打開！”吳悠悠一點開微信，一邊憤憤，“季子風你給我聽好了，等下你要是說不出為什麽看我微信，我一定要你好看！”

季子風抿着唇不說話。

吳悠悠微信朋友不多，平時經常說話的也就那麽幾個，很快劃拉到頭了。

“沒了？”

“沒啦！”

“怎麽沒有？”

大概是因為季子風這個自我懷疑式疑問缺乏了氣勢，吳悠悠瞬間找回主場。

“靠！”

但見她一個蘿蔔蹲，然後驚跳起，精準扣到季子風腦袋上，“你大晚上喝多了茶，腦袋抽風啦！”

季子風也很無語：“不是，你剛才不是加了宋浪微信？”

“宋浪……哪位？宋江我就認識！”

“這個。”季子風去微信裏打開宋浪朋友圈，最近一張照片是他在理發店燙完頭發的自拍。

吳悠悠一眼認出照片裏的泡面頭。

“是他啊，我問他要微信了啊！”

“……”

“幫榛子要的。”

“榛子？”季子風擰眉，“她什麽時候喜歡活人了？”

“哦，就今晚，天上二十八星宿滿了，她下凡來人間尋真愛了。”

季子風很少跟張榛子見面，不過他們中間隔了個藏不住秘密的吳悠悠，所以彼此都十分清楚對方的事情，他知道張榛子喜歡追星，從來不會喜歡三次元裏的人，所以剛才看到宋浪手機裏的兩個女生的合照，幾乎沒有思考，季子風就确定要微信的女生是吳悠悠。

身體先于意識沖了出去。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站在吳悠悠宿舍樓下了。

季子風抓了抓頭發，對自己的沖動很無語，同時也慶幸問人要微信的不是吳悠悠。

他喜歡吳悠悠，從很久以前就開始喜歡了，可眼前這只豬，好像一直沒往那方面想，看他的眼神，從來都是坦坦蕩蕩，透着純潔的清澈。

在這樣沒有把握的情況下，他根本不敢前進，不敢坦白自己的心意，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說出了口，破壞了現在的“和諧”，最後連朋友都沒得做。

吳悠悠在他眼裏，就好像捧在手心的細沙，握得太緊會從指縫流出，攤開又怕被風吹走。

他只能選擇原地踏步，默默守候在她身邊。

可這世界上唯一不變的就是變化，季子風在原地踏步的時候，有些人可能已經在靠近吳悠悠，他不能保證自己是一座密不透風的牆，也不能保證吳悠悠不會出牆去看一看。

于是，就出現了今晚的情況。

草木皆兵。

遇事淡定如季子風，也終是敗在吳悠悠手裏。

吳悠悠不明白季子風心裏的彎彎繞繞，可是，她發現季子風今天有點反常。

先是剃寸頭，現在又來深夜查手機。

不對勁！着實不對勁！

哦！

吳悠悠一拍腦袋，她明白了！

“季子風，”她摩挲着下巴，意味深長地盯着季子風，眼神似笑非笑，“說，你是不是害怕了？”

“害怕……”季子風眼前一亮，莫非她感受到什麽，他強忍着興奮，“那你說，我在害怕什麽？”

果然是害怕了！

吳悠悠有點爽，她跳到一塊凸起的榕樹樹根上，踮起腳勾住季子風的肩膀，還十分大膽去摸季子風下巴：“小風風，你是不是害怕我上大學以後交了新朋友就不帶你玩啊！你放心，就算孤王以後後宮佳麗三千，你在孤的心目中永遠都是排第一位的，東宮之首的位置永遠都是你的！”

“……”

誤會最終被解開，季子風送吳悠悠回宿舍。

快到宿舍門口的時候，季子風停下：“進去吧！”

吳悠悠卻突然扯住季子風的衣服下擺，不讓他走。

季子風心下一動，不舍得我？

下一瞬，吳悠悠幽幽開口：“我們宿舍有門禁。”

*

吳悠悠本來是想去住酒店的，結果她沒帶身份證，加上季子風也不放心她一個人去住酒店，最後兩人打道回府，一起回了春日茶館。

大學城和春日茶館都在谷鹿島上，回去倒是很快。

春日茶館是個帶後院的兩層小樓，建築古色古香的，幻境清幽雅致，一樓是待客的茶館，二樓有一間是倉庫，其他幾間曾經被吳振作拿來做民宿，這幾年他越發懶了，房間也就閑置下來了，不過偶爾吳悠悠和季子風來幫忙看店的時候，晚上不想出島，就會住在這裏。

反正一切都是現成的，很方便。

季子風洗完澡出來的時候，外面有人敲門。

打開門，他看到吳悠悠站在門口，穿着放在這裏的睡衣睡褲，頭發濕漉漉的，手裏提着個折疊的行軍床。

“快讓開，好重！”

吳悠悠提溜着折疊床就要往裏走，季子風上來幫她：“你幹嘛？”

吳悠悠揚眉：“看不出來嗎？來陪你睡覺啊！”

季子風心裏一喜，嘴上卻道：“誰要你陪？”

“你呗！”放好折疊床，吳悠悠又轉身去抱被子，走到門口的時候她頭也不回悠悠道，“也不知道是誰？小時候睡茶館要鑽我被窩！”

吳悠悠口中鑽被窩的小孩就是季子風，因為中午在學校瞄了一眼同學的恐怖片，晚上回來吓到睡不着覺，老覺得有人對着他腳板底吹涼氣。

季子風爸媽都很忙，經常把他丢給吳振作，那晚他倆跟着老吳頭住茶館，季子風起身去隔壁找吳悠悠，不好意思說自己被吓到了，就撒謊說附近有貓叫，吵到他睡不着。

“你說我當時怎麽就那麽傻，竟然真覺得你是被貓吵的。”吳悠悠洋洋得意，“明明就是離不開我啊，我這該死的魅力！”

季子風手上拿着吹風機，把鋪好床的吳悠悠往身前拽，按着她坐在床邊，冷嗤一聲：“又不吹頭發。”

吳悠悠仰着腦袋，龇牙咧嘴：“你吹！”

“……”

*

一陣“嗡嗡”聲作響，發絲被疾風吹向四面八方，卻沒有一絲打到女孩的臉上，季子風的手拂過吳悠悠的臉頰，像是一片屋檐，遮擋住外面的風風雨雨，男生的手不細膩，有些許沙礫感，力度确實溫柔無比。

比吳悠悠自己吹溫柔多了。

不知道是因為剛洗完澡，還是因為風有些暖，吳悠悠感覺被季子風碰過的地方微微有些發熱。

熱的還挺舒服。

唔。

有人服務的感覺真爽啊！

她貪心地想，要是每天都有人給她吹頭發就好了。

睡衣口袋裏的手機震動了下，打斷了吳悠悠的“癡心妄想”，她掏出手機一看，是張榛子發來了微信消息。

【What!你說那個帥哥是你哥舍友？】

【對啊，我也沒想到。】

【簡直就是天助的緣分啊！約飯！約飯！】

【你不是加了微信，自己約啊！】

【那怎麽好意思，我是女孩紙耶，要矜持點……】

張榛子在後面跟了個有點猥瑣的公仔扭腰表情。

【好吧，我幫你問問。】

吳悠悠想回頭問季子風，被他大手按了回去：“別亂動！”

吹風機聲音太大，吳悠悠擔心他聽不到，在手機上打字給他。

【榛子想讓你安排吃飯。】

季子風回複了她一個“想得美”的表情。

吳悠悠見狀，也不着急，等頭發吹幹以後，她回頭，一雙手攢着季子風的衣服下擺，輕輕晃了晃，眨了眨她靈動的杏眼，嬌滴滴道：“好哥哥，安排一個呗！”

女孩子剛洗完澡，又吹了頭發，白嫩嫩的臉蛋上多了兩團紅暈，再加上有點做作的小表情。

季子風喉頭一滾，哪裏還說得出拒絕的話。

都是哪裏學來的花招？

“吳悠悠。”他別過視線，推皮球一樣推開吳悠悠的腦袋，仿佛剛才他溫柔對待的不是這顆腦袋。

“啊！”吳悠悠抱頭。

“正常點。”

“……”

吳悠悠也不着急，她太清楚季子風的為人了，成天一副臭臉，不過但凡她提出的事情，他最後都會答應。

只不過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這邊，張榛子像是要開的水，還在微信上沸騰。

【對了，今晚忘了問你，你哥看到你的新發型之後，什麽反應？】

【什麽反應？我給你看張照片你就知道了。】

吳悠悠發了一張自拍照。

那邊秒回。

【我去，兄妹頭！】

【可不是。】

【想不到他竟然被你刺激到去剃寸頭，別說，還挺配。】

【天仙配嗎？】

【男生女生配】

倆人的對話幼稚又無聊。

【你倆這走在路上，絕對拉風，還是別人都不敢惹的那種拉風。】

【一般拉風吧。】

仔細回想，今天走在路上，看他們的人确實多了很多，但多數都看季子風的，不過這樣的場面，她早就習慣了。

季子風放好吹風機回頭的時候，就看到吳悠悠對着手機傻笑。

“笑什麽？”他問。

“哦，沒什麽，榛子看了我們的照片，說我倆發型很配。”

“照片？”

季子風湊近，吳悠悠也不躲，直接舉高手機給他看：“吶，這張。”

是張自拍照，背景在公交車上，舉手機的是吳悠悠，照片裏有三個人，分別是吳悠悠，坐在中間閉目養神的季子風，還有一旁比剪刀手的戴高能。

“發我。”季子風說。

“哦。”吳悠悠沒想到季子風會要，他還以為他又要揪着她偷拍他的點斥責她。

“叮”的一聲，照片傳了過去。

他拿起手機，點開圖片看了一會兒，似乎是想起什麽，擡眸對吳悠悠說：“告訴榛子，吃飯的事情沒問題。”

吳悠悠略驚訝，今兒怎麽效率這麽高？

莫非，那個泡面頭是什麽滞銷産品，急于抛售？

夜深了，兩人關了大燈，知道吳悠悠晚上喜歡起來上廁所，季子風給她留了一盞小夜燈。

窗外月色清亮，屋內夜燈幽黃，少年盯着手機，嘴角微微上揚，他将戴高能裁掉，把只屬于他們二人的自拍存進文件夾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