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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吳振作在嗎?”為首的黑衣大哥走到吳悠悠面前,問她。
吳悠悠看了一眼大哥臉上的刀疤,眼尾一掃,又掃到他的花臂,她心裏一個咯噔,往後退了一步,牙齒打架:“我們老板……出差去了!”
吳振作現在本事了啊!都能招惹這些人回來了!
吳悠悠的膽子,也就是在季子風面前橫橫,此刻,面對刀疤加花臂哥,全身上下寫着“從心”兩個字,她好怕這幫人是來尋仇的,找不到仇人,就拿仇人年輕貌美的女兒開刀!
這樣一想,吳悠悠瞬間覺得,幸好她剛才反應快,沒透露自己和吳振作的關系。
果然,下一秒,花臂大哥猛地一拍桌子:“出差!我家夥都準備好了,你跟我說他出差了????”
話音剛落,大哥身後一個孔武有力的小弟單手提起一個黑色大箱子,咣當一下放到桌上,扯着嗓子喊了一句:“就是,我們老大家夥都準備好了,你跟我說不在!”
啪叽一聲響,小哥被呼了一巴掌,原地轉了一圈。
花臂大哥:“你什麽檔次,學我說話?”
小弟捧着腦袋:“對不起老大!”
吳悠悠:“……”
怎麽辦?
有點好笑啊!
笑出聲會不會被人打?
好在這個時候季子風提着外賣進來了,他看到這陣仗也有點意外,趕緊走到吳悠悠面前,将她攔在身後:“你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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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剛開了個頭,季子風的手臂一下子被抓住了,花臂大哥扯着他的手展顏一笑:“風弟!”
“鍋哥!”
“系我系我!”被叫鍋哥的人很興奮。
吳悠悠從季子風身後探出腦袋,大眼睛滴溜溜轉:“你們認識?”
季子風點頭:“嗯,上次和吳叔去貴州認識的,鍋哥,也是愛茶的朋友。”
原來是友非敵啊!
吳悠悠一顆懸着的心落地。
鍋哥看到季子風以後那是相當激動啊,立刻命令小弟打開了黑色大箱子:“阿風啊,我這次來找吳先生呢,就是想讓他給我表演一下唐代茶道,你看,家夥都準備好了,特意找朋友按照陝西法門寺地宮出土的一套唐代禦用茶具仿制的,既然他不在,你給我表演一個吧!”
季子風看了一眼茶具,嚯,果然和法門寺出土那套一模一樣。
他心中對鍋哥的敬意多了一層,可還是選擇實話實說:“鍋哥,唐代茶道我不會。”
鍋哥:“!!!”
眼見着他青筋暴起,就要發作的模樣,吳悠悠趕緊拽了拽季子風的衣服,從他身後探出腦袋,弱弱舉手:“大哥,這題我會。”
鍋哥看向吳悠悠,眼神裏都是懷疑:“小姑娘,這可不是開玩笑的,你真會?”
吳悠悠知道這個時候氣勢不能輸,她推開季子風,慢慢站直身子,揚了揚下巴:“我這人從不開玩笑,忘了跟鍋哥您自我介紹下,我叫吳悠悠,是吳振作的女兒,也是這家茶館名副其實的少東家,我爸會的東西就沒有我不會的!”
她是真怕了這大哥一不開心就砸了茶館啊,又補了一句,“毫不謙虛地說,唐代茶道,對我來說,四個字,信手拈來。”
郭哥:“!!!”
季子風:“……”
一衆小弟:“~~~哇喔~~~”
*
鍋哥覺得擇日不如撞日,既然萬事俱備,那不如當場表演。
吳悠悠震驚:“此時此刻?”
鍋哥:“此時此刻!”
季子風心道,這都什麽事兒啊?他可沒見過吳悠悠表演過什麽唐代茶道,也不知道最後會整出什麽幺蛾子。
表演的場地最後選擇後院涼亭下,鍋哥還讓小弟架好攝影設備,說要回去慢慢欣賞。
對此,吳悠悠有另外一番解讀,這貨根本是想留下她的犯罪證據,等回去找專家研究下,要是她表演錯了,他肯定會回來找她算賬!
為了以防萬一,趁着鍋哥小弟們在鋪設現場,吳悠悠去廁所給吳振作打了個電話,結果對方不聽。
“這個老吳,沒一次靠譜的!”吳悠悠出廁所的時候,剛好撞上季子風,季子風把她往旁邊一拉,兩個人隐在了陰影中。
陰影中,傳來季子風低沉的聲音:“知不知道那個鍋哥幹嘛的?”
雖然有點不合時宜,但吳悠悠還是在想,季子風的聲音,真是不管聽多少遍,都能讓她沉醉,尤其是這種壓低來說的時候,好有磁性好迷人啊!
“跟你說話呢!”
季子風搖了下吳悠悠的手臂,吳悠悠回過神來,下意識搖頭。
“不知道你就亂說自己會?”
“我說不會,萬一他讓小弟把咱們店拆了怎麽辦?”
季子風還欲說什麽,後院出來鍋哥的獅子吼:“好了沒啊???”
“好了好了!”吳悠悠一把推開季子風,往涼亭小跑過去。
*
茶者,南方之嘉木也。
一葉嘉木,流淌過幾千年歷史文化長河。
吳振□□茶,也喜歡唠叨茶,對于中國人現下的飲茶文化,他有自豪,也有感。他常說,中國人自古愛茶,茶是刻在中國人骨子裏的東西,但卻也因此,現下中國人喝茶散漫又随性。
萬事有方,萬物有道。
喝茶也應該有個道法。
吳振作認為,唐代是将關于茶的所有道法基本上定下來的一個時代,于是,他半睡半醒研究了一年的陸羽《茶經》,終于,讓他找到一套關于茶的“道法”。
唐茶第一步加工茶餅,将茶餅烤香。
第二步用茶碾将茶葉研磨成茶末。
第三步用羅盒篩茶。
第四步乃唐茶之關鍵,也就是煎煮茶葉,水和水溫非常講究,與現代人喝茶不同,唐代喝茶還會将姜和鹽等調味料加進去。
酷熱的夏天晚上,吳悠悠做完一整套動作之後,早已汗流浃背,可怕熱的她卻絲毫不在意,還朝着季子風挑眉揚下巴,仿佛自己做了一件特別了不起的事情。
“你怎麽會這個?”季子風向來藏得住心事,此刻也難掩激動。
吳悠悠晃了晃腦袋,有種翻身做主人的驕傲:“季子風,你是魚的記憶嗎?老吳頭教過的啊!”
“……”
好吧,吳悠悠沒撒謊,吳振作曾經有段時間确實沉迷于給大家表演唐代茶道,而那段時間的季子風有點反骨,覺得品茶這件事,講究一個從心,不要過于追求形式化的東西,于是,他沒有用心去記。
季子風沒用心記就算了,吳悠悠一個對茶無甚興趣的人,怎麽會去記這些東西,而且時隔多年,還能一絲不差地表演出來。
說起來,吳悠悠能記住這事兒,還要感謝張榛子,當年吳悠悠剛上初中,和張榛子成了同桌,她一下子就被張榛子的顏值給吸引了,奈何,榛子這小姑娘看着甜,骨子裏卻是個傲嬌的,開學一個星期,都沒跟吳悠悠說過話。
吳悠悠當時就想着,要做點什麽吸引她的注意,最後在練習無數次之後,給她表演了這套唐代茶道。
結果嘛……
只能說傳統文化無敵啊!
現在兩個小姑娘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
*
鍋哥對吳悠悠的表演甚是滿意,抱着相機又回看了三遍,最後實在太高興了,他大手一揮,幾個小弟秒懂,直接架着吳悠悠和季子風上了車。
季子風沉默着,似乎已經不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但吳悠悠很惶恐,她像只受了驚的小雞仔一樣大叫:“鍋哥,咱們去哪裏啊?”
鍋哥氣如長虹:“哥今天開心,請你們吃飯!”
“……”
世事難料,這場飯局來得突然,當晚,吳悠悠的腹痛更是來的猝不及防。
季子風帶着她去醫院看了醫生,醫生一開始詢問了下,開了些藥給吳悠悠。
後來回到家,因為擔心,季子風直接睡在吳家客廳裏。
後半夜,卧室傳來“咚”的一聲響,季子風被吓醒了,他奔到卧室門口,焦急地敲門。
“吳悠悠,吳悠悠,怎麽了?”
無人回答。
情急之下,季子風顧不得其他,直接推開卧室門,發現吳悠悠竟然蜷縮着躺在地上!
“吳悠悠!”季子風上前抱起她,發現吳悠悠身上都汗濕了,臉色慘白。
“季子風……”吳悠悠感覺疼痛如巨蟒,要将她活生生絞殺,她緩緩開口,氣若游絲,“我會不會死啊……”
大門在夜色中發出“轟”的一聲響,抱着女孩的少年已經顧及不到這聲音是否擾民。
意識完全渙散前,吳悠悠聽到季子風罕見的發顫聲。
“閉嘴!”
然後,她就真的閉嘴了。
甚至,連眼睛都閉上了。
*
和電視劇裏面演的一樣,吳悠悠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躺在醫院的病床上了。
天花板上亮堂堂的燈、滴答滴答的點滴、白花花的被子……
按照劇情,下一秒,應該會出現一張帥氣的臉龐!
然而……
臉是怼上來了一張,還是滿臉褶子外加一條刀疤的!
“阿風,悠悠侄女醒啦!”
這聲音洪亮如鐘,震得吳悠悠腳指頭一個蜷縮,這下是徹底醒了,她撐着想要起來,卻被從門外趕回來的季子風按住。
“別動,躺着。”
“哦。”
生病的吳悠悠很聽話,腦袋卻還是很活躍,她給季子風使了個眼色,問他鍋哥怎麽在這裏?
季子風解釋說:“鍋哥晚上肚子疼,來醫院,剛好碰上了。”
怎麽他也來醫院?
吳悠悠懷疑道:“我們不會食物中毒了吧,季子風你沒事兒吧?”
季子風搖頭。
鍋哥一聽,忙解釋:“侄女你放心,沒有食物中毒,你叔叔我剛被檢查出得了闌尾炎,明天一早就手術,醫生說這個手術不用驚,主打一個快靓正!”
要說鍋哥這個人還是很有眼力見兒的,見吳悠悠人醒了沒什麽事兒,說了幾句就往外走:“悠悠侄女你好好休息,叔明天做完手術再來看你,這套VIP病房,叔給你安排的,你好好住,慢慢享受!”
*
門被關上,病房內只剩下吳悠悠和季子風。
“還疼嗎?”季子風在病床前坐下,看了一眼吳悠悠的小腹。
他這不問還好,一問吳悠悠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小腹上了。
“疼……”她“嘶”了一聲。
在季子風面前,吳悠悠向來不藏着掖着,可說完她又有點後悔了,因為她看到季子風臉上擔心的表情,不知道是病魔作祟,還是深夜有點神志不清,吳悠悠擡手,摸上了季子風擰起的眉。
“季子風,你擔心我啊!”她的聲音有點啞,但語氣卻有點小得意。
似乎是沒意識到吳悠悠會做出這樣的動作,季子風的表情僵了一瞬,跟着眉頭擰得更緊了,語氣不自然道:“廢話。”
說完這話,季子風有點後悔,明明擔心到要死,為什麽說出來又是這種“叫人滾”的感覺呢?
一千個讀者眼裏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吳悠悠感覺心裏像是被抹了蜜,她知道季子風不善言辭,可她看得出他緊張的表情,聽得出他顫抖的聲音……
呵!
鋼鐵直男一枚。
吳悠悠在心裏吐槽季子風,手随心動,輕輕一扯,扯下了季子風的一根眉毛!
“嘶!你幹嘛?”季子風拍掉了吳悠悠的手。
吳悠悠嘿嘿一笑:“讓你感受下我的疼痛。”
“……”
*
托鍋哥的福,接下來一個星期,吳悠悠都是在醫院度過的。
醫生給吳悠悠拍了CT,發現她小腸有炎症,還伴随拉稀、黑便等症狀,醫院給她安排了一群專家會診,認真分析她的情況後,得出了一個合理的猜測。
患者吳悠悠可能得了克隆氏病。
吳悠悠也不知道那是個什麽病,反正就知道接下來的每一天,她都在被輸液,吃飯只能吃流食,還被抽了一堆血。
吳悠悠這輩子都不會忘記,那天護士小姐姐端着小盤子,盤子上二十多個采血管,興奮地說:“你看,要抽這麽多管呢!”
吳悠悠:“……”
媽媽呀!帶我走吧!!!
當時的吳悠悠不知道,接下來腸鏡前的準備工作,才是最要她命的部分。
腸鏡檢查的前一晚,吳悠悠盯着眼前的三瓶瀉藥和季子風提過來的幾大瓶寶礦力,有種生不如死的感覺。
她癟着嘴,拽着季子風的衣服,可憐兮兮道:“風啊,我感覺我已經不疼了,要不咱們回家吧!”
季子風這幾天眼見着吳悠悠瘦了一圈,可不檢查清楚他不放心,于是咬牙心狠道:““來都來了,就都檢查下吧!”
來都來了……
多麽可怕的一句話啊!
*
當晚,吳悠悠分別在十八點和二十一點喝了兩次瀉藥,期間猛灌了自己兩大瓶寶礦力,季子風給她弄了一個移動輸液架,她拖着殘軀上了二十五次廁所,最後差點在馬桶上睡着了。
好不容易撐到天亮,按照醫囑,第二天早上八點,吳悠悠取第三支瀉藥,倒進二百五十毫升水裏,開始喝第三次,期間她實在受不了,去廁所吐了一次,并且趁着季子風沒留意,把剩下半瓶瀉藥倒進了馬桶裏。
吳悠悠已經好幾天沒吃飯了,又拉了一晚上,她趴在馬桶上觀察了很久,她排洩物的清澈程度,絕對符合食用标準。
痛苦的時間過得格外慢,下午四點,已經拉到虛脫的吳悠悠終于要去做腸鏡了。
季子風實在是心疼,跟護士要了張輪椅,推着她去做腸鏡。
做腸鏡的地方在隔壁樓,兩棟樓之間有一條長長的露天長廊,吳悠悠坐在輪椅上,默默感受大自然包裹着自己,她垂眸,看霞光落在自己被戳了好多個針孔的手背上,突然內心百感交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啊!
吳悠悠不記得在哪裏看過,說人在難過的時候,會愛上看夕陽。
她此刻不就是這樣的心情……
悲傷到前胸貼後背的吳悠悠回頭看了眼季子風,弱弱開口:“風風。”
她這幾天為了迎合自己的虛弱人設,都是這麽叫季子風的。
季子風正在專心推輪椅,聞言,看了吳悠悠一眼:“怎麽了?”
吳悠悠:“你說,等我老了,走不動了,你還會這樣推着我,陪我看日出日落,感受四季冷暖嗎?”
身後,季子風沉默良久,緩緩吐出兩個字:“傻bi。”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