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雄黃之酒

4.雄黃之酒

距離百裏屠蘇初到江都已經一月有餘，期間雖一開始因月圓之夜而略起波瀾，但終歸還是有驚無險，此後他便一直随陶青青住在城郊的木屋內，倒也安然無事。

後來青青見他整日除了練劍之外便再無他事，便舉薦他去寶芝堂做個幫手，左右平日裏她自己也是整日呆在寶芝堂做些諸如代替姐姐姐夫抓個藥或者代筆寫個方子之類的雜事，便和屠蘇一起來幫忙了。

對此許仙和白素貞倒也很是開心，畢竟用許仙的話來講，陶青青平日裏馬馬虎虎，雖說不會辦出錯把白蘿蔔當成人參這種大錯，但也是小錯不斷。百裏屠蘇其人向來謹慎小心，才是個正正經經的小幫手。

“蘇蘇啊，這梅菜扣肉可是我姐姐最拿手的菜，可好吃了，你要多吃一點哦，”午間休息的時候，他們四人共同坐在寶芝堂的內室裏進餐，陶青青看着自家小師侄那張算得上是瘦削的面孔，就忍不住多給他夾了幾塊肉，“你看平日裏連阿翔吃的肉都比你多。”

正在窗邊那只正在啄着放在自己專用食盒中的五花肉的海東青聞言擡頭，一雙滴溜溜轉着的大眼睛望着正在吃飯的一桌四人。

“師伯，天墉城平日裏只放一頓餐，我吐納辟谷這麽多年早已習慣了，”百裏屠蘇面對陶青青這種算得上是填鴨式的喂食方式表示很痛苦，卻又介于對方的師伯身份不好強硬拒絕，只得每一次都重複這同樣的解釋，“師尊也常說，五谷乃生老病死之源，少食并非壞事。”

“青兒，人人皆有自己的喜惡，凡事不要強加于人才好，”坐在主位的許仙出言勸道，“畢竟古語曾雲‘汝之蜜糖吾之□□’，古言古語自有其道理。”

“姐夫你怎麽總這樣！”被噎了一回的陶青青沒了詞兒繼續說，只能幹瞪眼瞅着自家姐姐，可沒想到這真是嫁出去的姐姐潑出去的水啊，白素貞只是給她夾了一筷子她平日裏最愛吃的糖醋魚便再無下文，憋得她只能在飯桌下面幹跺腳。

“多謝許大哥理解。”而反觀百裏屠蘇，對于許仙的解圍，他很是感激。

他也明白師伯是為了自己好，自從他來到江都，來到寶芝堂，師伯不僅用自身的仙力為自己震住煞氣，還将自己接到家中視如親人，就連平日裏吃飯都十分的關注他，生怕他落下了一頓挨了餓。

可是……他真的和阿翔不一樣啊！

每一次師伯給他夾完菜不是因為他吃不完而撅嘴，就是因為他壓根就不吃而撅嘴。于是就苦了阿翔，每天三餐都是葷的，這才一個多月就又胖了一大圈兒，百裏屠蘇甚至懷疑阿翔再過兩年成年的時候會不會胖得飛不起來。

“今天是五月初五，喝點雄黃酒去去邪氣吧，”眼見着得罪了自家娘子的妹妹，饒是天然呆如許仙也是覺得還是趕快轉移話題為好，“這是屠蘇來咱們家過的第一個端午節呢。”

“這喝酒是男人的事，平日裏都沒有人陪相公喝酒，今年既然屠蘇來了，你們兩個可以好好地喝上一頓了，”白素貞放下了剛剛因吃飯挽起的衣袖，用白色的袖擺墊着裝滿了雄黃酒的酒杯，替他們兩人斟滿了雄黃酒，她總是覺得今天的氣氛有些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是哪裏不對勁，也或許是五月初五的時候人間的雄黃味太重了吧，并沒有太放在心上，然後穩了穩手腕繼續說道，“我和青兒是女人家，就不便奉陪了。”

“謝白姐。”屠蘇道謝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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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依照輩分來講，白素貞是陶青青的姐姐，按理來講他是不應該這樣稱呼的。但用許仙的話來講，面對着屠蘇那張看起來和自己妹妹年紀相仿的面孔，擡上一輩的稱呼他還是有些無福消受，況且他們兩人也并非所屬天墉城，所以直接以兄姐稱呼就好。

百裏屠蘇倒也沒有多想什麽，在白素貞替他斟滿酒之後，就直接仰頭喝了個見底。畢竟他原來在天墉城根本是見不到酒的，這些人間關于喝酒的禮法他更是一概不知。

“這酒喝得不能太急了，要全家人都倒滿之後，一起舉杯同慶，共祝端午佳節的喜悅才行的，”許仙拿過白素貞手裏的酒壺，替她和陶青青都斟上了雄黃酒，渾黃的液體散發出雄黃的味道，他回想起前日在金山寺中與主持的談話，猶豫了一下，還是将酒斟滿，“青兒平時那脾氣和習慣，哪裏像是個姑娘家，況且為了歡迎屠蘇的到來，娘子今天就破例陪我們喝上一杯吧。”

“是啊是啊姐姐，自從來了江都我就再沒喝過酒了，你一直都不讓我喝酒，今天就讓我破個例怎麽樣？”陶青青倒是沒有想得太多，只是面前這斟滿一杯的雄黃酒散發出來的味道，讓她聞起來覺得熱熱的暈暈的，比五谷釀造的酒更加香醇，況且她對世俗之事并不如白素貞了解得多，所以這雄黃對蛇有多大的影響更是一點都不知道。

而坐在陶青青身邊的百裏屠蘇，在想了想許仙方才所說的話之後，依照他所表述的意思，已經舉起了酒杯。陶青青與許仙緊随其後。見此狀況，白素貞也不好推脫，只得飲下了這杯讓她覺得無比不安的雄黃酒。

這一餐自此之後便覺得食不知味，至少陶青青是這樣覺得的。而整個一個下午，她覺得自家姐姐都是怪怪的。雖然并未找自己具體說些什麽，但是一直都在用一種擔憂的目光看着自己，或者是看着那輪漸漸向西方落下的太陽。

而陶青青自己也覺得，身體越發有些怪異了。只不過端午佳節的節日氣氛，讓她徹底忘記了這些暫時的小事，畢竟端午節可是一年中最熱鬧的幾次盛大的節日，況且她今日還要去花滿樓。

都說這花滿樓的花魁青芒傾國傾城、才貌雙全，不僅人生着閉月羞花的容貌，更是歌舞精通、色藝雙絕，但只有每月初五的晚上才會在花滿樓露臉表演。偶爾會接客，可第二日被接的客人便忘記了前夜的所有，故此又給青芒蒙上了一層神秘的面紗，每月初五來至花滿樓只為一頓芳容的客人更加的多了。

但傳奇之所以是傳奇，正是因為人們不懂其真相罷了，若是讓衆人知道這位豔/名遠播的青芒的原身是條青蛇，恐怕都會被吓得丢了魂兒吧。

陶青青與花滿樓的當家華裳姑娘算得上是神交，只因去年元宵她一時興起幫了華裳找到了泡在南郊酒坊的酒缸裏面的尹千觞，所以自那之後，陶青青就成了華裳姑娘的職業追蹤器。

由于青青的身份特殊，所以在這三教九流彙聚之地的江都，她要時時刻刻掌握着這個城市的最新消息，要知道姐姐可是放下仙位下凡報恩的，若是碰上諸如二郎神這種攔着自己侄子救自己妹妹的死板神仙，她們可是吃罪不起的。

而一個城市之中，除了衙門官府外，大概消息最靈通的就是青/樓了吧。況且花滿樓的氣氛和當家掌櫃都深得青青喜愛，故她一直都樂于來此，只不過在瞞着姐姐和姐夫，畢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申時（下午三點-五點）将過，陶青青見姐姐姐夫已經準備打烊，便向他們道了別後拽着還要幫忙打烊的屠蘇出了寶芝堂。

“師伯你今日為何這麽着急？”被一下子拽出了老遠的百裏屠蘇表示不解，雖說平日裏師伯貪玩的性子他也略知一二，但他也知道師伯絕非那種好吃懶做的人，“焚寂近日十分安定，請師伯放心。”

“你想多了，我不是在怕你的那點焚寂煞氣。”陶青青本是叫他出來說些關于今晚去逛集市玩耍的事情，卻沒想到對方如此敏感。想來是在天墉城的這麽多年一直一個人被安置在後山，無人理會的緣故，她相信紫胤并不會虧待這個故人之子，但他常年閉關，有些事情他終究還是顧及不到的。

“蘇蘇你不要多想，我不是你在天墉城的那些欺負你害怕你的師兄弟們，”陶青青擡起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然後拍了拍，示意他安心下來，然後望着這個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少年說道，“我不怕焚寂煞氣，也不會怕你，在我身邊我不會讓焚寂傷害到你。”

百裏屠蘇沉默了，他知道陶青青是在安慰他，也明白自己背負着的究竟是什麽樣的東西，只是這些話語是他自有記憶以來就未曾聽過的，安心與溫暖慢慢地溢出了心房。

陶青青見他沉默，暗自想着大概他是在想為何不住在寶芝堂的事情，畢竟一次偶然間許仙曾說過，原本她是一直住在寶芝堂的。

“讓你跟我一起住在城郊的原因有兩個，其一是姐姐姐夫新婚燕爾，我們不能打擾他們；其二呢……”陶青青站在他的身側，伸出手抱着他的胳膊，然後将腦袋枕在他的肩膀上，“我很喜歡蘇蘇哦，所以想和你住在一起。”

百裏屠蘇胡思亂想的腦袋被陶青青這一句話就炸得暈暈的，沒有多餘的精力再想其他事情。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說是喜悅但卻覺得有些感動，說是感動卻又覺得有些羞澀。總之這種複雜的感覺是他有生以來第一次所擁有的。

一種對于師尊或是師兄都沒有過的感覺。

“今天因為是端午，所以集市會很熱鬧，我現在有事要去花滿樓，辦完了之後我們一起逛集市吧，”陶青青拉着他的胳膊，望着對面少年的那張輪廓分明的面孔，那雙鳳眸還帶着些許的孩子氣，天真但又穩重，“你亥時在集市前的老槐樹下面等我，怎麽樣？”

百裏屠蘇任她拉着自己的胳膊，瞳孔中映出她那張如花的笑靥，然後點了點頭。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