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人間事09

人間事09

要是能在方盈年的心事上操刀，顧憫掐出纖纖十指能在上面雕個花。蒙李愛華的福，現在兩個人坐在書房裏，隔了一堵牆是看電視劇的李穗穗，倆中年人沉默，一股憂傷的氣氛飄蕩在這個家，顧憫被憂傷泡出皺紋來，連忙回身推推方盈年：“說什麽呢？說些吉利的。”

方盈年動情，抹了淚，人又難為情，搓着紅紅的眼四處看看要不要撲粉遮住，被顧憫拽下手臂，兩個人相顧無言，牽着手站了一會兒，顧憫笑笑，說：“還是做事憑良心，咱們還是看看那個什麽互助計劃。蒙徐愛國托付，我也不能糊弄。”

“可別有下次啊！”方盈年說。

“這事兒不是你一開始可張羅麽？怎麽現在又是這樣态度？”

“顧憫…… ”方盈年壓低聲音，久違地有點兒難為情又不善表達的意思，顧憫眼角褶子舒展開了，像花茶在杯底暈開。

那電視劇實在是看不過眼去，方盈年雖然興致盎然，邊吐槽邊看得拍大腿，可遇到正事兒，收拾得比誰都快。

那邊的聯系人似乎是叫小劉，說正好是下個月在本市展覽。顧憫聽了，很是着急，徐愛國的記憶就跟餅幹渣一樣每天掉點兒，要等下個月，說不定就剩半片了。怎麽能等到那時候？

顧憫一急，那頭說這個月在藍市有個小規模的展覽，規模不會太大，要是顧憫不嫌麻煩，可以遠赴藍市找他們。

藍市和這邊離得太遠，方盈年看顧憫的表情，五官都擰在一起。

暫時還沒下定論，這事兒還沒和別人說。

就是在美隊範圍內讨論了一下，争取大家民主。

但不正經的根就結不出正經的花兒，沒聊三句，群裏就開始上升到互相的人身攻擊。

顧憫好幾次發語音試圖把話題拽回來，也沒能實現，取消了晚上跳廣場舞的活動也沒能讓這群人把話題扭到徐愛國身上。

晚上八點半，顧憫嘆着氣發朋友圈，就發了一個貓貓嘆氣的表情包，是方盈年在一堆小貓裏找到了羅小黑，拼命說這只貓貓當表情包才好。

沒成想九點的時候秦善卿發微信過來詢問什麽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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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愛國之前追過秦善卿，老來搞這種當衆表白的事，如果不是顧憫去得及時，不知道還要怎麽收場。

斟酌了一會兒，顧憫還是把事情告訴他了。

秦善卿忽然就打來語音電話，顧憫一個激靈，看看方盈年，走到一邊接起來。

“顧隊長，我倒是有一個辦法。”

“嗯，什麽辦法？”

“你是一線做事的，你想知道那個互助計劃靠不靠譜，又不能去，怎麽不找藍市的朋友去看看，你信得過的朋友看過了，或是看看網絡上的風評，再咨詢些比你更會收集資料的年輕人，事情就能摸透個七成，何苦自己煩惱呢？”

雖然莫名其妙打來語音電話就說了這些，但顧憫卻被提醒了，明知那頭看不見，還是點點頭，誠懇地謝過了。

在老同學的群裏尋找了一番，詢問了在藍市的人，倒是有一個老同學聽說過這家互助計劃，答應替她去展覽看看拍攝，定在這禮拜日。另外又問起了那個互助計劃，出來發言的同學混得較好，态度都不大相同，顧憫聽了聽。

在好友列表裏找了一圈，單位的年輕人替她操心這事，顧憫不願意，思來想去，正好吳澤琪發來文案請顧憫過目，有沒有什麽說得不妥當的地方。顧憫幫忙挑出一些錯誤，順勢問他，知不知道“記憶追回互助計劃”。

“前段時間見網上聊來着。”

“哦，哪裏聊？微博麽？”

吳澤琪聽說她關心這件事，也想到了徐愛國的事：“我能跟拍您麽？”

顧憫為徐愛國操心，這是真實存在的事情，或許更打動人。可顧憫不願意标榜自己，也不想身邊有個人拍她，斷然回絕了，吳澤琪又央求，她發語音說：“我不想一件好事做得像宣傳，巴不得人都知道。”

這話忽然很真心，那頭半晌沒說話，然後說，那他可以跟着拍展覽的事項麽？如果她答應了讓徐愛國也參與這計劃。

這次顧憫答應了，吳澤琪發來一些鏈接，都是關于這計劃的關鍵詞。

在網上看見些細則，是個富二代創立的基金，似乎是因為那位富豪也得了這病……顧憫打開幾乎很少看的微博循着關鍵詞不斷檢索。

夜深了，方盈年湊過來：“剛剛和誰打電話？”

“秦善卿。”

顧憫正看到一條博文：

#記憶追回互助計劃#母親的繡鞋。母親年輕時很喜歡在布鞋上繡花，梅蘭竹菊……現在已經不記得要穿鞋子了，像個小孩。

配圖是白發蒼蒼的老人和幾雙漂亮的鞋子的照片。

話題裏全是些這樣的故事，像是網上提前展覽過一圈。

“他打來電話也不怕吳秋實說他。”

“吳秋實恐怕要說我呢。”顧憫在方盈年眼前晃晃手臂，示意她別想這件事，專注手機屏幕。

小小屏幕無窮世界，方盈年看完了，有感而發：“我們也開個微博吧。這微博不就是展覽麽？一點一滴，雞毛蒜皮也放上去，等咱們死了……”

“說點吉利的。”顧憫不喜歡她年紀輕輕就說得好像兩人七老八十了，白了一眼，可方盈年似乎就是要記住這事，轉頭翻出從前為了新鮮注冊的微博，醞釀着要發什麽內容。

最終發出的微博是她擡手拍顧憫蜷縮沙發上看手機的樣子。

小心翼翼地配字：

愛人很愛操心別人的事，自己的事總是沒想清楚，愛發脾氣，現在還算溫柔。

發出去了，也沒什麽人搭理，方盈年把照片放大縮小，縮小放大，加了個濾鏡和貓貓耳朵，又發了一遍，把原先的删掉，對着屏幕笑。

顧憫差不多在網上看那互助計劃的風評還算好，決定第二天抽空聯系那位小劉。

就看見方盈年對着屏幕露出微妙的笑，感覺不好，探手過去掰過屏幕一看。

方盈年把臉一垂。

“你把你的語句斟酌斟酌。”顧憫涼飕飕地扔下話，把手機遞過去。

方盈年修改過的內容是：愛人很愛操心別人的事，自己的事總是沒想清楚，愛發脾氣，她還不讓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