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晚宴

也就在大家一起坐着剛要開始沒話找話,老太太找來的話都是要把陳慧早日嫁掉的時候,陳慧的爹走了進來,殿內的宮人伏地拜見,穿着他那明黃的衣衫倒是像那麽回事兒,這臉上的兩道紅血痕就壞了那份氣場,那張姓的美人看來很是潑辣,她爹其實是好這一口的,當初她娘比之這個張美人還厲害些,可惜美人遲暮,色衰愛弛啊!另外陳慧覺得她爹胖了許多,不知道怎麽回事。

劉氏拉着孩子早已經恭敬地站立候着,苗夫人端坐在那裏,也不動彈。陳慧站起來呵呵笑着叫:“阿爹!”

“嗯!”這話回地有些鼻孔裏出氣。陳慧看見他還是不高興,往自己親娘身邊一坐,看着自己裙子上的金線繡花,默不作聲,母女倆表情幾乎一致,有種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感覺,她娘那裏她能彩衣娛親,她爹要求太高,讓他高興難度太大,陳慧也不想刻意讨好了。她爹不知道是沒趣,還是怎麽地一時間有些冷場。

“父皇!”陳智的聲音适時響起。

“智兒,哎呦!又胖了父皇快抱不起你了!”她爹聲音立馬暢快起來,這小子真能幹,還能給他爹找臺階了。陳慧很難去吃這個醋,畢竟這個世界重男輕女幾乎深刻在每一個人的內心。對于她爹來說,這個孩子就是他家族的傳承,她再好再強,在她祖母和父親眼裏終究是要出嫁的,終究是要成為別人家的人。

“榮越,你的臉怎麽了?”老太太反應慢了些,卻還是問了出來。

陳榮越臉色僵了僵之後對着老太太說:“不小心刮的!母後,快些傳膳吧!天色不早了。”

開始上菜,各人落座,陳慧坐在苗夫人親的下首。菜上來之後,陳慧看着孩子、祖母和她爹均滾圓的臉蛋,突然明白原因了,不是酸甜口的就是鹹甜口的或者是純甜口的,糖醋黃魚、紅燒鹿肉、遼參扒鴿蛋,點心是蛋黃加白糖的名作,三不沾,總之就是重油重糖。這個吃法要出問題的,尤其是上了年紀的人,難道禦膳房的人沒腦子?

老太太舉起酒杯道:“慧兒今天回京,總算咱們一家子能聚齊,能有今日不容易,多少年了,沒有好好聚在一起吃頓飯。老太婆到今日,就是立刻死了也是值了,到了地下對你爺爺也可以有個交代了。”

“母親說什麽呢?您會長命百歲的!”陳慧的爹說:“還要等智兒和慧兒子孫繞膝呢!”

“是啊!娘娘是天大的福氣,才能有今日。智兒是您帶的,您還要給智兒帶孩子呢!”劉氏邊笑邊對老太太說。

“你們別哄我開心,智兒才多大?他的孩子,我是未必能等到了。倒是慧兒!按照你的年紀,本該孩子都已經十來歲了!耽擱你了!”老太太看着陳慧,陳慧正在給苗夫人倒上一口果酒,怎麽就轉到她身上了?

“可不是?公主蹉跎了十年!唉。。。。。。”劉氏一聲嘆息,“好在這京城不是咱們老家,好些世家公子都是風度翩翩,太後娘娘可以幫公主殿下好好選個合意的。正所謂皇帝的女兒不愁嫁嗎!”

“蹉跎這二字放在我兒身上不太合适!”苗夫人親對着劉氏說道:“若是沒有慧兒南征北戰,我反正肯定是不在這個世上了,到今日墳頭草都該一人高。母親可還記得當初慧兒不肯離去,才有了一條活路?才有了今日的一家團聚。”

這句話讓老太太和陳慧母女的記憶回到了十年前的陳慧帶軍的最初,那是陳慧魂魄回來不過幾個月時間,對于她爹的這次圍困陳慧是琢磨了無數遍,可惜她一個十四五歲的姑娘,她勸過幾次,都無人信她。

直到她爹被圍困,幾近絕望。作為這個家裏那時唯一的孩子,她爹托付給陸副将想要在最後關頭,拼盡最後一點力量送她出去。如果按照前前世的路,她會被送到顧家,而陳慧這次堅決不願意。她要留下來,而且跟她爹說了一個險招,那時對于她爹來說也算是死馬當成了活馬醫了,雖然折損了很大的兵力,但是突圍了,他們一家才得以存活。有了這一步,她爹才讓她帶兵,才顯示了她的在軍事上的天賦,才有了後來的戎馬天下。

興許是記起了當時的生死交困,老太太眼眶子紅了,道:“幸好,養了個好孫女!慧兒啊!這些年苦了你了!”

“祖母,能換來一家人的平安,阿慧怎能言苦?”陳慧敬重了她的祖母一杯,一飲而盡。又為自己倒了一杯,舉起對她父親說:“阿爹!為這些年咱們上陣父女兵!”

“你還記得我是你爹?讓你做的一件事情都沒做,不讓你做的全做了。你什麽時候眼裏有我這個爹?”她父親一點都不給面子,不接她的話,也不端酒。陳慧勾笑着,站在那裏,絲毫不顯尴尬,只是誠懇的望着自己的父親。“阿爹,有什麽事情,咱們明天好好聊聊!今天一家團聚!”

苗夫人從她手中抽過杯子,放在桌子上說道:“慧兒坐下,你爹不稀罕你敬酒,不吃就不吃了罷。”這話語裏有些陰陽怪氣。

她爹看着苗夫人,胖胖的臉上泛着紅色,動了怒了,看向苗夫人,苗夫人斜着眼睛瞥了她爹一眼,鼻孔裏出氣,重重地哼了一聲。她如同一只炸了毛的貓,等着她爹一旦發火,立馬就伸出利爪撓他一臉,她爹看着自己的老妻,反複了一會兒,還是慫了,拿起酒杯一飲而盡,對着陳慧語氣不善地說:“明天跟你算賬!”

陳慧狀似困惑,實則語氣不善地說:“阿爹,這個帳您打算怎麽算?是算您進城之後,任憑部署搶占田産?還是随意安排你親信的官職,對功臣不公?明天要跟我算的話,今天你要想想清楚才是。”

“我不跟你講這些!今天的事情怎麽說?有你這樣下老子面子的女兒嗎?”陳慧原本不想在家宴上談及這些事情,但是她爹似乎不肯放過,激動地對着她說。

“今天你做的什麽事情?我在城門立威,為的是安定民心,您呢?還沒坐上皇位就已經聽信讒言,來傳那種不倫不類的聖旨,知道的說你偏袒故舊,不知道你的說你色令智昏。”陳慧板起了臉對這她爹說:“整個九州大地,千瘡百孔。你手頭上有人可用嗎?那些降臣的心不要籠絡?百姓的心不要籠絡?任由寵臣占人田地,任由裙帶弄死降臣。不追究?能行?你這一昏招一出,更加坐實了我之前說你的不善待功臣,只偏信心腹之言不是?”陳慧又把話題繞了回來。

“混賬,有這麽說父親的嗎?沒有其他人嗎?你非要弄這兩個人嗎?你不知道這兩個是什麽人嗎?”這個時候氣勢已經弱了,說話有些顫抖。

“別人不夠分量,如果說更合适的話。劉姨娘的娘家弟弟倒是比那個張美人的爹更合适些,苗夫人家弟弟奪□□室,杖殺那女子的夫婿。。。。。。。”陳慧看向劉氏,不接着往下說了。劉氏吓得拿筷子的手發抖,臉發白。

陳慧停了停又接着說:“我已經挑了兩個跟您關系不那麽緊密的人下手了,我手頭一堆這些破爛事兒!一抓一個準。您要是都想保,我看也別登基了,結局也不過是另外一個何家!你說您進京城才幾個月,任由下面的人幹了些什麽事兒?”話語裏的惋惜加上心痛,手頭倒了一杯酒,夾了一片羊肉,蘸醬油塞進了嘴裏。這裏的羊肉不如平州的好吃,平州的沒有膻味,肉也細膩些。

“你教訓起老子來了?別說地那麽冠冕堂皇,你當時這麽做,置于我這個父親于何地?你拿着我來對比你,你是想讓天下人只認你陳慧,将我當成昏君嗎?”她爹站了起來,這會兒手都發抖了。

“榮越!”老太太喊陳慧的爹,陳智看着激動地臉頰漲紅的父親,也放聲哭了起來。

“阿爹,這話從何說起,您領兵進城無規無距,沒有國法,我陳家軍的軍法尚在。這兩人證據确鑿,您呢?自己的言行決定了結果。您還讓人捧着聖旨出城,您這是自己打自己的臉,讓天下人都知道您的昏聩嗎?如果我真退縮了,不斬了兩人,您日後有何面目對天下人說,您可以稱帝,可以造福天下百姓?我這麽做就是為了讓天下人知道,陳家有國法軍規,是可以信賴的。”陳慧看着她爹,這話說的語重心長而痛心疾首。如果真的縱觀歷史,戰争和屠殺從來都是在一起的,陳慧的爹只是做了所有勝利者都做的事情。所以陳慧的理論實際上是有些冠冕堂皇,卻也無可必要的,但是此刻陳慧她爹已經無言以對。

“有話好好說!父女倆幹什麽呢?慧兒,你怎麽能這樣對你爹爹?”老太太伸出短短的胖手,拉着陳慧的爹,埋怨着陳慧。

她爹看着她,陳慧站起來,走到父親身邊,為他倒上酒,端起酒杯,雙手遞給她爹,她爹臉上紅了又白,白了又紅之後,接過酒一飲而盡。

陳慧回轉到自己的座位上,又開始說道:“不過,您臉上那兩條紅痕,我看那個張美人于您不是桃花運了,是桃花劫了!她老子混蛋,祖母糊塗,她又不分青紅皂白,別留着了!”

“我是不是你爹?”強壓下的怒火又被挑了起來。

陳慧輕聲說道:“是啊!”這話異常誠懇。

“讓你娘處理吧!”陳慧爹悶悶地說。

苗夫人轉頭對着身邊站着的大太監說道:“送張美人回家。”

“怎麽處理如此草率,她跟我這麽些日子,萬一要是有身孕了呢?”陳父急切地說。

陳慧側過頭,嘴角微微挑起,看着劉氏溫和地問一聲:“會嗎?”

劉氏被陳慧盯地坐姿僵直,臉色變了幾變,幾次張口欲言,殿內氣氛詭異,只聽得老太太哄着陳智的聲音,陳智稚兒在那裏坐不住了,劉氏咬着後槽牙,臉上肌肉僵硬地吐出兩個字:“不會!”陳慧臉上略帶譏諷地笑意轉頭看向她爹,陳榮越臉色漲紅不曉得是怒的還是怎麽了,卻也不說話。

“送回去!”苗夫人重複了這個決定,大太監這次聽到之後立刻領了命令而去。飯還沒吃完太監已經過來複命,說人已經送出宮去了,這效率還是杠杠的。這些年聚少離多,陳慧自覺沒有承歡祖母膝下,很是愧疚,飯吃完,先派禮物後跟老太太聊天,天南地北,專門撿着喜慶的話講。直到老太太再也耐不住了對她說:“慧兒,你也大老遠的回來,早些去歇着吧!”

陳慧摟着老太太道:“還是祖母心疼我!”被摟的那一個有些不知所措,卻也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表演了一番祖孫情濃,衆人才各回各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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