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閑聊
外頭傳來鋤地的聲音,陳慧轉頭望向窗外,看見碧荷領着丹朱和兩個下人在院子裏忙活,陳慧站起身來,伸了個腰,扭了一扭,小腹微微酸脹,還好!還好!出去走走。
“碧荷這是幹嘛呢?”陳慧看着地上的那些木杆子,看着碧荷和丹朱在挖坑。
“咱們這裏的花太少了,剛好是秋天,種牡丹的時節,我讓人從老家曹州弄了些牡丹過來,今年種上,明年春天就能開花了”碧荷喜滋滋地答道。
“碧荷妹子,這是種啥呢?”
“老家弄來的牡丹啊!”
“能勻兩棵哇?給我也種兩棵啊!”金嫂子問道。
“可以啊!”碧荷答道,說着要站起來幫金嫂子拿去。陳慧一手接了過去,說道:“我給嫂子拿過去。”陳慧提着牡丹給金嫂子拿了過去,轉頭出了金家院子的門。看着頭頂秋陽的和煦,一時間也不想回屋子裏,順着石板路往前走。
此刻男人們多去了軍營,這是陳慧的要求,每日訓練不可斷。村子裏除了瀑布那裏是個好去處之外,還有一個挺大的公共花園,曲徑通幽,花木繁盛,濃烈的桂花香氣飄了過來,陳慧循着香氣走過去。就看見一片桂花樹成了林,桂花林邊上有條長廊,幾個婦人聚集在一起聊天。陳慧正欲向前,就聽見一個聲音道:“妹子,等等我!”
陳慧不确認是否在叫自己,她轉頭看見一個穿着綠色綢布衣衫的胖乎乎,像個翠綠色冬瓜的大嫂。
一時間想不起來什麽地方見過,似乎不認識,然而大嫂彌勒佛那樣的咧開的嘴巴,讓陳慧不禁的露出了笑容。胖嫂子眯着她的眼睛說道:“不好意思!認錯人了。”
“沒事兒!沒事兒!”陳慧笑着說,那胖嫂子是個自來熟的,聽見陳慧如此說,就開始接了下面的話茬。
大嫂子說道,“大妹子剛來咱們璞村吧?”
“嗯!昨天剛來的。”
“我跟你說哦!俺男人叫我來的時候我還不願意來,又不是住在京城裏,就這鄉下地兒,咱們老家不是也一樣嗎?真住進來了,才知道裏面真是舒服。看着房間裏布置簡單,不過好多家什都是咱見都沒見過的,躺着,坐着都舒服。是吧?你剛來還沒發現吧?”嫂子作為先入住的,開始提點後來人。
陳慧點點頭道:“昨兒進來就發現了,好些東西都是羅先生親自挑選決定的,肯定不會差。”
“妹子知道羅先生,你家男人是誰啊?做什麽的?”這嫂子實在是個聰明的嫂子,能從談話中聽出信息并加以總結,得出結論,在開展下一個話題。
“我沒男人!”
“哎呦!是我不好!是我不好!”嫂子一臉抱歉地說。陳慧有些懵了,這嫂子什麽意思。稍稍回味了,一下子哭笑不得,自己說沒男人,人家誤會為男人沒了。這個聯想能力,只能說她太聰明了。
不過幾步路已經到了回廊,那裏的幾個婦人見胖嫂過來,紛紛起來讓座,叫道:“劉嫂子,快過來坐啊!”陳慧回味了一下,原來是老劉的媳婦兒啊!果然夫妻倆都是熱心人。
劉嫂子拉上了陳慧的胳膊,往前走了帶着她一起坐下說:“這是新來的一個大妹子!”
陳慧看着衆人,還真是各色人等都有,旁邊那個端莊地坐着,雙腿并攏,兩只繡花鞋将将露出了那麽一點點頭,往上看環佩玲珑,皮膚白皙,臉龐秀氣。這是大戶人家出身的,旁邊那個穿的跟大紅爆竹似的,但是臉皮幹涸,坐姿有些拘謹的,估計是剛來京城的家眷,原本應該是農戶出生。
“妹子,怎麽稱呼?”問陳慧這個人,看上去落落大方,身上雖然不過是布衣衫裙,臉色也是有些蒼老,但是難掩書卷之氣。
陳慧笑着答道:“姓陳!”
正當陳慧在回答的時候,劉嫂子已經開始跟人聊天,大嗓門在那裏說着:“你說好端端的一個大院子,咋就養個不能吃的魚,種那些不能吃的花花草草,要我看啊,種點兒蔥,種點兒菜,養兩只雞該多好?我男人不許我養,說不讓養,你說這是啥事兒啊?”
她那麽大的聲音,陳慧自然和旁人已經無法聊天,只是順着她說話的方向看去,但見那個大家閨秀模樣的女子淡淡一笑,難掩笑容中的輕視,劉嫂子看似直爽,之前看陳慧那也算是目光如炬,她對那女子看了一眼之後,繼續了這個話題,抱怨沒有地方養雞種菜。還順帶問陳慧道:“大妹子你說是不是?”
“嫂子所言及是!”陳慧肯定地回答:“不過這裏不好養,弄個一畝兩畝地養養也成啊!”
這位大嫂聽陳慧如此說,倒是開了話匣子,走到回廊中間的一個小圓桌旁,從那碟子裏抓了一把瓜子之後,退了回來,分了一半給陳慧,胖胖的蘭花指一翹,磕着瓜子吐着瓜子殼,陳慧覺得大嫂的胖乎乎,圓滾滾的姿勢甚是潇灑,就和她并排坐在了一起,也跟着磕起了瓜子。
大嫂子說她在老家,養雞,養鴨,還種地。因為男人在外打仗,家裏就靠她了,她嘆息一聲道:“得虧的我這個身板兒,要是像妹子你這種柳條腰兒,那一擔子稻谷就把你壓垮了!”
陳慧靠着大嫂子胖胖的身軀道:“嫂子,這些東西都拿出去賣嗎?一家子沒男人拿錢回來靠什麽?”
“妹子,你真聰明。我養過。。。。。。做過。。。。。。”聽着嫂子的話,不知不覺旁邊的幾個婦人也都開始說起了自己在家的不容易,你一言我一語。
這個世道她們還要操持一家老小。陳慧開始了解道她們多少都做過小生意,遂問道:“嫂子們,何不合起來做一些生意?”
“咱們家不許我抛頭露面地,說如今咱是官太太了。”
“這有什麽?男人做官,女人自己掙銀子自己花,有什麽不可以?難道一定要靠男人過日子?”陳慧引導道:“自個兒有錢傍身,花的也自在不是?”
“陳夫人,此言差矣!什麽叫自在?女子為妻為母,相夫教子乃是天職。自己掙錢自己花,這種話怎麽能說出口?”端着坐在那裏的那個女子開啓了朱唇說道。
“大妹子,張夫人說得也有道理。你做啥生意?你男人沒意見?我看你這通身的氣派,可不是咱們這種山裏出來的婆姨。”一個嫂子問陳慧。
“大妹子男人沒了!”劉嫂子替陳慧答道。
一個嫂子會錯了意道:“男人沒啦?可憐可憐,能住這裏的,你男人一定也是有能耐的,你又長得好看,嫂子以後給你找一個。”
那位張夫人又拿眼睛斜着看人,說“既然守節之人,更應當緊守規矩,抛頭露面的事情斷斷做不得。更何況再醮之事,如何能對得起死去的忠魂?”
“什麽對不對得起?我家那個自從出來從軍可曾寄回一個銅板,都是靠着我織布紡紗,采摘山貨,帶着村裏的一幫子女人一起将這些販賣出去,才能糊口過起了生活。如今他能了做了将軍,将我接過來,我原本以為他從軍凄苦,無人縫補。原來身邊早就養了小婦。這話說地好似他肯接我過來我就該感恩戴德,算是不棄我這糟糠了?”這個嫂子說話甚是有條理,雖然臉龐上挂上了歲月的風霜,然細看讓人安心,是個管理人才。
“女人是茶杯,男人是茶壺,只見幾個茶杯配一個茶壺,又怎麽見幾個茶壺配一個茶杯?謝夫人,你這話實在是有違禮教,朱子言。。。。。。。。”那張夫人當真是活脫脫的一個女戒典範,但凡沒有經歷過守着活寡,沒有經歷過一個人帶着孩子老人,要飯的人是體味不到那種心酸。其實有些話不過是“何不食肉糜?”的翻版罷了,叫這樣的一個初為婦人的年輕女子去懂得生活的重擔實在太過于為難。
陳慧出聲對謝嫂子言道:“嫂子能與我細說,你如何帶着村裏的婦人一起織布販賣嗎?這樣的世道,你怎麽做到的?”
一說起這個謝家嫂子激情滿滿,這話匣子一打開就收不攏了,很多人都是第一次聽見,怎麽跟布店老板和酒樓老板談收購,怎麽摸清市場價格,怎麽保證收購的質量。陳慧聽得妙處幾次鼓掌表示贊賞,這個張夫人在這個圈子裏,只有她一人本來就是京中大戶人家出身,所以來這裏不過一個多月,頗受這裏的婦人們敬重,畢竟大家都是人生地不熟的,來了也不知道做得對或者不對,有人指點總是好的。婁夫人懷孕,金嫂子平日也不參加這邊的聊天,所以很多時候是張夫人說什麽就是什麽,只有這個謝家嫂子不太買賬。時常還跟她頂着,今日陳慧雖然衣裙樸素,但是整個人氣質沉靜,大部分人還是能夠感覺出來這個人的氣場。即便陳慧沒有主動引導話題,但是說話之間還是順着她的話來講。
那張夫人動了氣,臉色很是紅火地說道:“卑之曰市井,賤之曰市儈,不得與士大夫為伍。衆位夫人皆是朝廷功勳的內眷。居然熱衷于行商?”說完非常行雲流水地站立起來,含胸微步,儀态端莊的往外走了。
那些人看向陳慧,陳慧面露微笑道:“張夫人所言倒是沒有多少錯,聖人講這些話的時候,是千年之前,那時諸侯割據,商人易貨,無視本國利益,胡亂販賣,比如販賣馬匹,可以強壯敵國軍隊,比如販賣糧食,可以緩解敵國的饑荒。擾亂了國家大計,被鄙,位卑也是正常。千年過去了,天下大一統這麽多年了,我們還在守着這些規矩。這世道,是有貨的找不到買主,有錢的調不到貨源。有商人從中辨貴賤,調餘缺。才能讓百姓受益。剛才謝家嫂子所言,逮兔子賣,不就是這樣?關于商人在災害之時刻,囤糧賣高價。我認為,這是正常的,他們有貨源,又是緊俏的貨源,為什麽不賣高價。如果想要商人不賣高價,那麽就需要朝廷有自己的糧食,用平價來大量投放到市面上,價格自然就下落了。另外朝廷如果一昧禁止,反而不會去想怎麽用法度來約束商人的這些無良之為。你們說呢?”
這麽一來,各人有各人的想法,居然聊了半個時辰。直到有人說:“時候不早了,該回家準備準備,等着男人回來吃晚飯了。”這才衆人散去。
陳慧也跟着散了,回到自家院子,碧荷和丹朱也在準備晚飯,陳慧問碧荷與丹朱:“你們可認得這個張夫人?”
“認得啊,張雄将軍的小嬌妻。”丹朱邊回答邊笑道。
陳慧微眯了眼睛,仔細一想道:“張雄有發妻在老家,這怎麽就成了夫人。”
“這哪裏知道啊?興許是平妻吧?”
“平妻!哦,那謝三兒是怎麽回事?”
丹朱答道:“謝三是您派他打定州時候的受了傷,借住在一戶人家家中,那家主人是個寡婦。不知道怎麽就跟了謝三,還帶了個拖油瓶過來。謝三還算是講良心,只是擡了這個女人做個姨娘。将軍怎麽就關心這些家長裏短來着?”
陳慧笑着說:“也是出去逛逛的時候,看見幾位夫人在一起聊天。就湊上去了瞎說了幾句。回來問問幾位夫人的來路。”
“咱們這裏算是好的,老将軍那邊,自從進了京城,那些人得了美人,将老妻抛棄,另結新歡的不要太多。才這短短幾個月的時光就已經鬧了好些事情出來。。。。。。。。”丹朱的這些故事,這哪裏是想要改朝換代的開國之局,分明是農民起義,攻入城中,胡作非為的樣子,江山未坐穩,毒瘤已經在瘋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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