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三更合一)

第39章(三更合一)

姜也猛然睜眼,只見李聿那張熟悉的臉就這麽出現在頭頂。

她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敞開的外套順着肩膀滑落,露出裏面修身的白色吊帶。

“李老師?”

李聿不動聲色地單膝蹲下,順手把她外套拉好,勾了勾唇:“很意外?”

姜也很努力地壓下唇角:“你不是已經走了嗎?”

他的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姜也,別有深意地回答她。

“我聽人說,有個人知道我不告而別後有點失落,于是我特意過來和她告個別。”

姜也蹙眉,不太願意承認這個人是自己。

同時也知道李聿是在故意打趣:“李老師,你也不怕耽誤時間。好了,現在你也告別了,我送你。”

姜也的心情的确好了一些,她起身拍了拍屁股,但剛要邁出去,李聿便先一步走到她面前。

“這就是你的告別?你有沒有想過,我會不會回來?”

月光下,李聿似乎很想看清楚姜也臉上的表情。

那是一種極力的探究感,那也是他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過的好奇。

在過去的很多年裏,他只要遇到問題,按部就班地解決問題就好。

可唯獨這個女人,他沒有一個準确的解決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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甚至于每接近她的一步,都是在摸索學習,同時也在試探拉扯。

中間的平衡線尤為重要,這關系到他們能不能在一起。

姜也躲開他的目光,說道。

“區長說你是因為私事才離開,我不知道你要去多久,也不知道你離開的原因,但這些對我來說都不重要。因為我也不知道我什麽時候會離開這裏,也不知道有一天我會因為什麽理由而走,可能也不知道有沒有機會和你們告別。總之,随緣。”

如果這話結合她姜家二小姐的背景來看,那就很好理解了。

李聿知道自己不會離開很久,所以也沒有表現出額外的情緒。

他只是靠近了姜也幾步,盯着她問:“既然如此,給個擁抱不過分。”

未等姜也回話,李聿忽然将她整個人都拉到了懷中。

随着一股熟悉的雪松香氣撲鼻而來,姜也渾身都被他的氣息重重包裹。

她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尤其是感受到他炙熱的體溫後,脈搏也随着一起加快共振。

李聿埋進她的脖頸,寬實的手掌牢牢撫住她後頸,纖細的脖子仿佛一拳就能握緊。

他深吸一口氣,在她柔順的頭發上輕輕撫摸着,熱氣噴在她的耳廓上面,他小聲告訴姜也。

“等我回來。”

姜也手心一緊,看着他牽着自己的手往營地方向走去。

“到時間了,你也該回去休息。”

李聿沒有給她反應的機會,姜也全程好像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最終距離營地只有幾步的時候,姜也忽然掙開他的手,目光灼灼地反問。

“憑什麽要我等你,李老師,我們沒有未來的。”

她幾乎是逃離般地繞過李聿的身側,李聿順勢扣住她的手腕,将她重新拉到跟前。

“如果,我偏要和你有個未來呢?”

姜也心裏一咯噔,仿佛有一股噴薄的血液瞬間翻滾起來。

就像煮開的水,冒着沸騰的熱氣,偏偏這時,區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李老師!找到南枝了嗎?”

李聿深深看了她一眼,再次幫她把衣服拉好,随後才朝帳篷處走去。

他走得很快,車子啓動的聲音在叢林裏顯得格外響亮。

随着聲音越來越遠,姜也的心也逐漸放空了起來。

腦海中反複想起他的那句話。

“如果,我偏要和你有個未來呢?”

他如果知道自己的身世背景,知道自己背後還有姜家那麽大的壓力後,他還會這麽肯定的和自己說,想要有個未來嗎?

會不會因為姜松仁的幾句威脅之語就被吓到?

畢竟姜松仁不是什麽好東西!

像李聿這種優秀的社會中層,怎麽對付得了那只商業鏈頂端的餓狼?

姜也甚至都能想到,姜松仁如果找到了自己,如果知道李聿和自己在一起了,他馬上就會把李聿的生命安全作為要挾,就如當初的母親那樣,掐住自己的軟肋。

到時她不僅把李聿陷入危險,同時也将自己重新墜入姜家的深淵。

她絕對不允許!

姜也收斂情緒,強迫自己閉上了眼睛。

她告訴自己,反正都已經到了這種地步,珍惜當下能過好的日子就行了,她要的,就是自己情緒穩定,要的就是平平淡淡地度過下半輩子。

因為這也是母親,還有那個人的遺願。

她鑽進睡袋裏,眼眶很熱。

明港,趙氏。

接連幾天的烈陽終于下去,迎來了一場暴風雨。

繁華的城市街道被洗刷着,偌大又密集的雨水轟然傾下。

蘇拉港口最繁華的那棟商業大樓裏,趙氏所有的工作人員都緊繃着神經。

所有人都知道,今天趙先生趙震會來公司。

當初趙董卸任,轉交給小趙總後,趙先生就大發脾氣。

那些不明真相的公司員工,相互傳言,趙董當初卸任,就是因為未婚妻的逃婚,為情所困而放棄家業。

雖然這個理由很扯,很多人也不信,可誰也不知道真正的緣由是什麽。

僅有幾個高層知道,嘴巴也緊得很。

可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今日,消失了快一年的趙董,會突然出現在集團。

此刻,趙震正在會議室裏,面無表情地聽着項目負責人闡述,樓下的前臺已經出現了騷動。

李聿微微迷了眼,一直游刃有餘的神情,在踏入這個熟悉的大門後,驀然發狠。

幾位漂亮知性的前臺看到他後,腳尖立刻繃直!難以置信地看了過去,彼此面面相觑。

保安也個個驚訝不已,怔愣片刻後,所有人都高度緊繃,為首的前臺馬上客氣相迎。

“趙董。”

雖然已經卸任那麽久,但習慣性的稱呼還是沒有改變。

他以趙聿庭的身份,重新站到了集團。

衣冠楚楚,渾身上下都帶着氣勢淩人的高位感,盡管多日沒現身,但還是在場人記憶中的那個他。

他深沉內斂,舉手投足間充滿了紳士儒雅的風度,即便眼神淩厲,但也不忘與前臺他們颔首問好。

在衆人的目光中,他走上了直達會議層的電梯。

身後的人瞬間沸騰起來,連帶着各種各樣的公司小群,炸了鍋一樣。

無一都在讨論他回來的話題。

【趙董回來了?】

【我去!我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趙董回來了,那小趙總怎麽辦?回歸原位嗎?】

【我說怎麽趙先生好端端地要來集團開會,估計是早就知道趙董會來。】

這些消息,陸陸續續地也到了會議室的某些人的手機上。

他們還來不及震驚,趙聿庭便推開了會議室的門。

他掐着時間點過來,目光直接落到高位的趙震身上。

旁人一咯噔,頓時感覺到偌大的會議室裏,氣氛已然變壓抑。

這兩父子,光是站在一起,仿佛要抽幹這裏的空氣。

其他人,一時間不知道該将目光往哪裏放。

直到他沉着嗓音開口:“會議到收尾階段了吧?”

站在臺前的研發總監馬上領會,立刻招呼其他人:“對對對,剛好結束。沒什麽事的話,我們就各回崗位吧。”

衆人巴不得馬上逃離,一個兩個的帶着異樣的目光走出了會議室。

很快,偌大的會議室裏只有趙聿庭和趙震兩人,相互對視着。

他随手關了會議室的大門,雙手撐在會議桌上,神色淡淡地開門見山。

“趙先生,從我卸任的那一刻開始,我就沒打算接下你趙氏的江山。

野象館是黎女士的資産,也是黎家留下來為數不多的全權在手的東西,你沒有資格動它。”

趙震隐忍着怒意,狠狠拍了下椅子:“這麽多年我辛苦培養你,目的就是讓你繼承好趙家!做好趙家的接班人!你可真是混賬啊!

說走就走,說撂攤子就撂攤子,和你那個媽一樣!”

他冷笑着:“也難怪,畢竟你是她生的。”

趙聿庭嘴角微動,他的聲音有一種倦怠的厭惡感,夾雜着莫大的冷意。

“趙先生似乎忘了,我也是你的種,身上留着和你同樣自私,冷漠的血。趙先生,野象館是我最後的底線。”

“底線?你還有底線?”

趙震諷刺低吼:“沒有我,你什麽都不是!你以為卸任了趙家董事的位置,就能衣食無憂地過好你的下半輩子嗎?做夢!”

趙聿庭垂眼看他,突然覺得,這位縱橫商場的精英男士,雷霆手段的男人,最終還是老了。

“只要我想,趙氏分分鐘能陷入危機。”

“好大的口氣!”

趙震怒到起身,卻沒想趙聿庭勾了勾唇,意味深長的目光看過來,難辨喜怒。

“開在瑞士的琳琅會所,你們做的交易以為我不知道?黎家老先生當初為何入獄,你以為我不知道?吞了黎家財産,踩着黎女士的心血上位,趙氏前身的那些資金從何而來,你也以為我不知道?”

趙震身子一僵,身子猛地往後踉跄幾步!

他萬萬沒想到,這些該被自己隐瞞到底的秘密,他竟然都知道?

趙聿庭洞悉一切,只是他知道權衡一切。

他不想魚死網破,不想讓整個趙氏都來陪葬,因為除了趙震之外,其他人都是無辜的。

因為那些被他看重的弟弟妹妹們,雖然是同父異母,可他們對自己的信賴,對自己的親近,一如趙羨知那般,沒法抹除。

只是這一切的情感,都被他隐藏得很深很深,深到趙震都不知道。

不然以他的個性,吃準了趙聿庭動不了他,只會越發的變本加厲,會利用一切能利用的東西。

趙震這個時候才第一次發現,這個他精心培養的孩子,已經超過了自己的想象。

因為想要知道那些事,肯定不是短時間內就行的。

很早很早之前,他就有了意識,并且暗自調查自己那麽久,他竟然還沒有察覺。

見他微白的臉色,趙聿庭只冷淡地說了一句。

“趙先生,這個世界上的人,并不是生來就是商品。當你交易的目的過于明顯,再擅長當商品的人也會恢複他本來的人性。”

“野象館不是能随意動的。”

言外之意已經非常明顯。

看着他決然離開的背影,趙震隐隐抓着掌心,緩和了好一會才叫來助理。

助理帶着降血壓的藥過來,同時也帶來了一個讓趙震感到絕望的消息。

“先生,剛查到,大少爺當初雖然是主動卸任董事,但那份股權轉讓有一份隐藏合同,轉讓有期限,實際控股還是大少爺。

前幾年趙氏幾個大項目,實際上也都掌握在大少爺手裏,因為負責項目的那些人,都是大少爺親自挑選的人,也是目前咱們集團幾個拔尖人才。

最主要的……還是大少爺以自己的名義,在海外建立了好幾個公司,涵蓋了旅游,百貨,以及房産。其中還有不少與趙氏有着密切合作。”

聽聞這話,趙震突然被氣笑了。

他回味着趙聿庭剛剛說的那句話,突然問助理。

“你跟着我這麽多年,也覺得我把那幾個子女都當成商品在經營嗎?”

助理一頓,一時間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先生,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處事方式。”

“是啊,我給了他們別人擁有不了的一切,有錯嗎?他們在享受這些榮華富貴的同時,付出相當的代價,難道不是理所應當嗎?

這世界從來就沒有掉餡餅的事,也從來都是規矩對等的。不争取,不放棄一些必有的東西,就無法得到要擁有的。”

“所以他憑什麽來指責給了他這一切的我?”

助理不想讓他太過生氣,對身體不好:“先生,大少爺一直對大小姐的死耿耿于懷,這也是他的心結,或許再過個幾年,他離開了明港就會慢慢想通的。”

趙震冷下眼眸,目光中是他人揣測不到的愠怒。

過去的很多事情,他都不想提起。

凡事都有個命中注定,子女也講究個子女緣分。

離開趙氏後,他回到了野象館。

這裏一切都被打理得井井有條,晉叔雖然去了夷南,但看得出來家裏的事他都安排妥當。

再次見到這群大家夥,趙聿庭忽然想起了防護區裏面的那群象。

同樣的象群,有着不同的命運,或許人類也是如此。

物種之間雖然有壁,但還有着共同渴求身心自由的點。

誰也不願被束縛,誰都想打破桎梏。

他亦如此。

姐姐或許也是這樣,所以她選擇了在她自己出生的那一天,選擇了剛好下雪的那天,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從記事起,黎家的人,還有姐姐趙羨知,都會給他莫大的關愛。

可後來,黎家落寞,黎女士客死異鄉,趙羨知發瘋輕生,小姨絕望隐居,一遍遍打碎他僅有的美好。

如果沒有記錯,今天恰好是黎女士喜歡的大象節。

這是黎女士曾經在非洲草原的一個部落裏聽來的。

那個部落奉大象為神,每年的這個時候,他們就會集體祭祀,祈福,讓象神給他們帶來充沛的雨水,這是他們對美好生活的一種精神寄托。

後來每年這個時候,黎女士都會去夷南野象谷。

說起來,他也很久沒有去看看她們了。

難得回來一趟,趙聿庭驅車前往兩人的墓園裏。

明港與夷南一樣多雨,他總是會被淋濕,年少時,不管上什麽樣的補習或者培訓,黎女士還有姐姐亦或者小姨,都會撐着一把傘來接他。

可現在好像沒有了,淋濕就淋濕了。

另一邊的夷南,也在明港大雨過後的兩天下起了暴雨。

姜也剛與賀子維一起喂完草料,雨勢太大,他們帳篷都有點不管用。

最慘的是,晚上還有紅色雷暴預警。

他們這塊區域就是危險的重點區域。

于是工作人員當即決定撤離。

他們簡單地收拾了下,驅車往保護區裏趕去。

前腳剛到保護區,後腳就響起一道炸雷,伴随着劃破天際的閃電,圓圓都被吓得狂吠起來。

看着傾盆而下的雨,姜也回到宿舍沖了個澡。

雨勢伴随着狂風,将保護區裏的好幾棵大樹都折斷了枝條,看着有些瘆人。

明明才到中午,天黑得就跟晚上似的。

保護區辦公樓和宿舍樓之間的道路上,路燈都亮了起來。

姜也穿好衣服,在把舊衣服收拾收拾後,突然從衣服內裏的口袋裏掉出了一枚木戒指。

上面還系着一根黑繩。

她一眼就認出來,這不就是李聿當初要送給她,所謂的“定情信物”麽?還被自己拒絕了的那個。

怎麽會在這裏?

姜也連忙撿起來,端詳一番後,想着是不是他在臨走前,找了個機會放到自己口袋裏的。

但這些都無從知道。

她心裏湧出一股異樣的情緒,緩緩流遍全身。

姜也說不上來那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只知道,她突然好想他。

姜也努力收斂自己的情緒,把那個木戒指鄭重地放到自己的首飾盒子裏,藏在行李箱最牢固的口袋中。

她往陳宥儀的房間走去,剛到門口,就聽到陳宥儀焦急的聲音從裏面傳出來。

“不是吧?那怎麽辦啊?你不是說他感冒了嗎?都感冒了還去那麽遠的地方!那可是高原!”

姜也腳步微怔,停在房間外面。

可陳宥儀卻忽然拉開房門,看到姜也的時候臉色微變,讪讪一笑,連忙改了口:“那個……等會再說吧,你先聯系聯系,看看那邊怎麽說。”

直覺告訴姜也,陳宥儀好像發生了什麽事。

她不解地看過去,問道:“出什麽事了嗎?我剛剛聽到你說有人好像感冒了,還去了很遠的地方。”

陳宥儀搖了搖頭,把話題撥回正軌上:“南枝姐,找我吃飯嗎?我這有點吃的你先進來嘗嘗吧,等雨變小了我們再去食堂。”

她拉着姜也進屋,只見桌面上放着不少新鮮面包。

姜也坐下來,随手拿過一個,這時陳宥儀心有所想地醞釀了一下,遲疑的眼神被姜也看在眼裏。

她感覺有些不對勁,遂問道:“有事要和我說?”

陳宥儀點了點頭,但又搖了搖頭,感到很為難地說道:“那個……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和你說。”

姜也笑了笑:“這麽糾結?到底什麽事,讓我好奇了。說吧,我事先答應你,不管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生氣。”

“哎呀南枝姐,這不是生不生氣的問題。是我……糾結要不要說的問題。”

這下更是勾起姜也的好奇。

猶豫之下,陳宥儀雙手撐着下巴,直勾勾地盯着她,小聲說道。

“那個……其實我要和你交代一件事情。我和李老師……其實是親戚關系。”

姜也還以為是什麽大事,不以為然地輕笑起來:“就這啊?你不說我也能猜到。”

畢竟兩人關系不錯,她又對李聿很了解,別人也在猜測兩人是有點親戚關系的。

只是當事人不說,姜也也不喜歡八卦。

但陳宥儀的重點并不是這個。

她猛地抓住姜也的手,一本正經地看了過去,鄭重說道。

“南枝姐,你知道李老師這次離開是因為什麽嗎?”

這問題倒是把姜也問住了。

見她看過來,陳宥儀打開了話匣子。

“李老師家庭很不幸福的,生母已經去世了,最親的姐姐也輕生了,最關鍵是他有一個掌控欲非常強,又非常兇的父親!

你可能無法想象,咱們正常人,爸爸媽媽是不是都會很愛我們,恨不得把他們力所能及的一切美好都分享給我們?

他們永遠是我們的港灣和靠山,對不對?可李老師從小就被他父親掌控,反正什麽事都要聽他父親的,這不準做那不準做,一不開心就會對他拳打腳踢,還會關小黑屋懲罰。

關鍵是他爸爸間接害死了她媽媽,要不是他爸爸有別的女人和孩子,對他們不管不顧,他媽媽也不會生病。

他小的時候有一次還被綁架,他爸爸選擇了不顧他生命報警,是他姐姐挺身而出,從綁匪手裏交換了人質!後來他姐姐就被歹徒施暴落下病根,精神一點點地崩潰,直到最後流浪在外,誰也不認。

李老師很痛苦的,可他沒有辦法自暴自棄,因為他想救回他姐姐,可後來他姐姐還是輕生了。

之後他就離開了家,這次回去是因為他父親居然用他母親的遺物做要挾,他要是不回去的話,就會毀掉。”

姜也怔怔地聽着,只言片語中,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別人不相信有這樣的父母,可她相信。

因為姜松仁也是這麽對待自己的。

就因為自己是私生的,他連哄帶騙讓母親把自己帶回姜家,目的就是為了讓她給姜家創造利益。

她反抗,就會遭受虐待。

陳宥儀垂下目光,很心痛地說道:“之所以和你說這些,是希望南枝姐你能心疼一下李老師,你別看他看着好好的,可他真的很慘的!

但他明明很優秀,非常好的人,我不希望他一個人遭受那些,當然,我的意思也不是讓你陪他一起承受。

我知道李老師對你有好感,作為他的親戚,我能和你發誓,你是李老師第一個喜歡上的女孩。哪怕你不願意和他在一起,但作為朋友,能安慰一下他是最好的。

其實我剛剛接的電話就是關于他的,現在他唯一的一個小姨在淮川發生意外了,他拖着病重的身體直接上了高原,我怕他承受不住。”

姜也愕然地看過去:“你說他生病了?他小姨……還好嗎?”

陳宥儀搖搖頭:“不太好,但他不讓我過去。明港前段時間一直在下雨降溫,他肯定出了事,打電話聲音都啞得說不出話了。”

“南枝姐。”陳宥儀緊緊握住她的手,鄭重說道:“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可以去淮川見一見他嗎?他不讓我去,可是我太擔心了。”

“當然,如果你為難的話也沒關系,我請個假過去,左右都要個人過去才行。”

她鮮少看到陳宥儀這麽着急的樣子,姜也馬上意識到事情沒那麽簡單。

光是聽她說的那些話,姜也都覺得很窒息。

無法想象,他最後一個親近的小姨如果真發生什麽事,他會怎麽辦。

再者,身體還生着病。

姜也無法做到袖手旁觀,當即問她地址:“我過去,把地址給我,我現在就買票。”

陳宥儀立刻點頭,把地址發了過去。

剛好雨勢慢慢變小,姜也折回房間簡單地收拾了幾件換洗的衣服,背着大包便離開了保護區。

賀子維和陳宥儀兩人開着李聿的車,送她到車站。

從高鐵再轉綠皮火車,再聯系包車的人送到目的地,得明天一大早了。

陳宥儀把一些吃的喝的遞到她手裏,叮囑了兩聲後才目送姜也離開。

随後深深呼了一口氣,給趙應淮打了電話。

“應淮哥,南枝姐已經上車了,雖然我不知道為什麽南枝姐會拒絕大哥哥,但我覺得她還是很喜歡大哥哥的。”

要不然也不會不顧自己說的那些慘事,不顧一切地奔赴他身邊。

趙應淮這才放心了一些:“那就好,你随時和她保持聯系,我看大哥的狀态的确不太好。”

“應淮哥,大哥哥的姨媽怎麽突然出事了?”

對于這事,趙應淮也是昨天才知道的。

還是大哥家的傭人告訴他,說是晚上聽到一個電話,然後就見馬不停蹄地飛離明港。

趙應淮詢問之下,才得知他已經落地淮川了。

黎家的沒落,當初是因為黎老爺子涉嫌洗黑錢,被調查了,緊接着黎家兒子又被曝出被仇家追殺,出車禍一家三口喪生。

只留下年邁的黎太太和黎女士姐妹三個人。

但後來的事,趙應淮也不是很清楚,沒人提起過,他也不敢問大哥,畢竟黎家的事,在趙聿庭那是禁言的。

趙家上下都知道黎家是禁區,誰也都不會不知好歹地在他面前提出來。

自從黎女士去世後,她的母親黎太太傷心過度也跟着走了,而她的妹妹,也就是趙聿庭的姨小姨,只身從明港搬去了淮川。

過起獨自隐居的生活。

他只從趙應淮口中聽過一次,他說他小姨過得還不錯,住在小山村裏,挺好的。

沒想到這次竟然發生意外,連續的暴雨導致山體滑坡,他姨小姨在回家路上墜崖,生死不明。

他擔心到恨不得現在就去找趙聿庭,可對方卻在電話裏明确說,讓他別來。

趙應淮是了解他的,他不喜歡別人過多地幹涉他的決定,凡事他都有自己處事的那套原則。

可即便這樣,他心裏還是七上八下的。

與陳宥儀提起後,陳宥儀才搬出姜也。

或許,喜歡的女孩陪在身邊,又是不一樣的,于是他們試了試。

與此同時,在火車上窩了差不多一個晚上的陳宥儀,渾身都黏糊糊的,密集的車廂裏傳來各種各樣古怪的味道,讓她難受的得很。

随着進入高原地區,她漸漸感覺出身體的不适應。

拖着暈沉的腦袋,趕在日出之前去車廂中間洗了一把臉,看到窗外第一縷陽光直射眼睛,有些恍然。

她不知道自己這麽做是否可以,但心裏卻只想走到他身邊。

如果陳宥儀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她比任何人都能理解李聿此時的心境。

想到這,她深吸一口氣,就在這時,手機忽然震動起來。

她低頭一看,發現是陳宥儀發來的信息。

點開聊天框後,心裏狠狠地咯噔了一下!

因為上面寫着。

【南枝姐,李老師的小姨已經去世了。】

天高曠野,一群老鷹盤旋在鐵軌之上,距離車站越來越近。

姜也在火車站熙攘的人群中,背着大包飛快奔跑,她懸着一顆心,急急忙忙地找到租車的師傅。

他臉色黝黑,熱心地要接過她的大包,姜也卻只催促:“師傅,十萬火急,麻煩你盡快把我送到這個地址。”

“大概要多久?”

“還行,個把小時吧。”

“好。”

姜也一屁股坐到後座,打開與李聿的聊天框,兩人的信息還停留在他離開那天,姜也詢問他是不是回了營地。

他回明港後自己就一直沒有和他通過信。

其實有好幾次,姜也都想聊點什麽,但話到喉頭,又覺得說什麽都不太妥當。

她覺得他們不能更進一步,而自己的主動,只會拉近彼此的距離。

現在忽然覺得有些後悔。

畢竟,朋友之間也會聯系,不刻意聯系的話反而會顯得心裏有鬼。

當車來停到了一個村口,那條狹窄的水泥路一路延伸。

司機指着裏面說:“姑娘,已經到了,這裏面不好倒車,你就自己走進去吧,屋子就在前面呢!”

姜也顧不上那麽多,掃碼支付了後背着大包,冒着小雨匆忙往路上走。

雖然是修好的水泥路,可上還是面泥濘不止,她跑了好一會也沒找到李聿小姨家的房子。

本以為他姨小姨去世,可能會與旁邊的房子有所不同。

可放眼看去,所有房子都差不多,并沒有哪家做喪事。

毛毛細雨在不知不覺中就成了淅淅瀝瀝的小雨,她掏出手機,擋雨的同時在糾結要不要現在和李聿打電話。

卻在無意中瞥到了陳宥儀塞到自己背包裏的那把傘。

她連忙拿出來打開,就在這時,一眼看到李聿熟悉的身影,從一個木門院子裏走出來。

他穿着黑色的沖鋒衣,手裏拿着像骨灰盒一樣的東西,垂着眼睛往姜也相反的方向走去。

那是姜也從來沒有見過的樣子。

保護區裏的李老師,對什麽事情都有一種掌控在手,游刃有餘的從容模樣。

這幾個月的相處,她好像沒有見過李聿難過的樣子。

冷不丁地看到他情緒低落,形單影只的模樣,姜也的心好像碎了一般。

她遲疑不前,那只手緊緊地握着傘柄。

直到李聿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時候,她才緩過神,快步朝他跑過去。

然後在他的頭頂上方撐起那把黑色的大傘。

“李老師。”

姜也喊了他一聲。

李聿的瞳孔微微放大,轉身之後,看到姜也努力朝他露出一個微笑。

他有片刻的愕然,姜也也不知道那會的情緒突然怎麽了,不受控制地猛然上前,直接抱住了他。

李聿微垂眼眸,感受到她帶着溫度的身體後,手掌輕輕地貼在了她的脊背上。

她的到來過于突然,就好像一場夢。

李聿動作輕緩,生怕驚擾了這場夢境。

她的大傘微微傾斜,兩人就這麽無聲的擁抱着,仿佛兩只漂泊已久,歷經風雨的大雁依偎,彼此取暖,回升溫度。

姜也忍着情緒,什麽也沒說。

此時此刻,她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安慰的話,好像鲠在喉間的魚刺,唯有收緊雙手,好才能表達自己心裏的迫切與焦急。

慶幸的是,她的惶恐與擔憂被李聿捕捉,他輕輕把骨灰盒放到一旁的磚瓦上,随後雙手的手臂用力,将她徹徹底底地箍進懷裏。

遠處的高山被濃霧籠罩,她手裏的傘微微傾斜,山風穿過,吹起她潮濕的發絲,輕輕掃過李聿的高挺的鼻梁。

他們不知道抱了多久,直到姜也慢慢的緩過神,看到了放到一旁的骨灰盒,心裏狠狠一咯噔,自知冒犯,連忙松開他。

“這是……你小姨?”

李聿面色溫柔,輕嗯了一聲。

姜也連忙舉着傘,生怕讓盒子淋濕。

她是早上才聽到的消息,還以為他的小姨是早上突然去世的。

現在看來,應該在昨天之前就出意外了。

就在她沉浸于自己思緒時,李聿忽然環住她的腰部,将她輕輕帶到自己跟前。

極為沙啞的聲音,讓姜也覺得很陌生。

“陳宥儀讓你過來的?”

姜也見他這架勢,擔心他會找宥儀算賬,連忙否認:“我自己要來的。”

李聿別有深意地看了她幾眼,姜也慢慢察覺到他能理解的意思,連忙想解釋。

可李聿卻沒有給她多話的機會,讓她先把包卸下來。

“放到屋裏去,和我一起去山上。”

姜也點點頭,麻利地推開院子門,剛進去,發現整個院子裏都種滿了格桑花。

像是闖入了一個山腳下的桃花源,幹淨的院子裏到處都充滿着女主人熱愛生活的氣息。

可這樣美好的人,如今卻躺在那一隅小小的骨灰盒裏。

她的情緒也跟着低落起來,好像院子裏焉了的花朵,一時變得黯淡無光。

雖然李聿情緒也很低落,但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平靜很多。

上山的路上一路泥濘,山腰草甸一片雨霧紛紛,越往山裏走,就越覺得這裏美的太不真實。

李聿擔心她腳滑,一路都是牽住她的手。

直到來到一個簡易的土坑前。

後來姜也才知道,原來這裏的人很多都是水葬,或者土葬。

但他小姨在臨死之際,拜托李聿,讓他把自己的骨灰葬在屋子的後山上,面朝曠野的那個方向,這樣她就能一眼看到自己院子的春夏秋冬。

看到繁花盛開,看到雨雪陣陣,也能看到漫山的水汽如仙境缭繞。

這就是她當初放棄明港的一切,選擇孤身一人隐居在這裏的目的。

姜也其實很想問問李聿,或者開口說出一些安慰的話來。

可每當對上他堅定的眼神後,姜也就不知道該從何問起。

他是那麽平靜,那麽堅強,以至于讓人看不出他內心到底起了怎樣的翻騰波動。

可姜也确定自己能感受到,他的心裏,已經千瘡百孔。

尤其是見到他親手埋下骨灰盒,眼尾泛紅的時候,她忍不住自己發燙的心,小心地捉住李聿的手腕。

李聿垂下眼眸,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這個時候還不忘用打趣來掩飾。

“你用這種眼神盯着我,會讓我誤會的。”

姜也怔了一下,無視他的話徑直問他。

“在李老師的世界裏,是不是沒有眼淚這個詞。”

李聿唇角微勾,他本想回答,眼睛卻忽地一眨,一顆淚珠就這樣直接滴落!

恰好落在姜也的手背,一片滾燙。

李聿眼睫微垂,他覺得有些詫異,自诩自己克制到極致,但沒成想會在她面前暴露半分。

他牙關輕咬,毅然決然地別過臉,可下一秒,姜也卻主動抱住了他。

将他的臉深深埋進自己的肩膀,告訴他:“眼淚無罪,李老師,你不要關着它。”

寶子們!!說好的萬更我沖了,嗚嗚嗚,我是個言而有信的人哈哈哈。

再次感謝你們的支持評論!哈哈哈,期待下一個萬更的日子。

我再努力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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