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察覺

察覺

池月避開許凝的目光，一雙清冷的金眸盯上查鵬，眼神如刀狠狠刺向他，戳破了那層用來安慰他自己的保護殼。

“你把自己落魄的遭遇歸咎于許少将，是能從裏面得到什麽安慰嗎？”

擲地有聲。

許凝挑眉，重新倚回牆邊，把審問權交到池月手裏。如果她剛剛沒有看錯的話，池月軍裝上佩戴了秘密行動處的徽章。

潔白的軍裝上，左胸口的位置微微閃着金光，搭配池月淺金的眸子，襯托得他更加清冷脫塵。

許凝腦中千回百轉，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地看池月動作。

他好像在維護她？

其實，像查鵬說的話她之前也聽過不少。當初在軍校的時候，基本上都知道她是池家資助過來讀書的，包括後來進入軍隊，也都默認她站在池家一邊。

許凝早就已經習慣了。

“你的過往經歷都記錄在冊，無非就是要花些時間罷了，再等等也未嘗不可。但是你可要考慮好了，早點說出背後的人，可以争取寬大處理。”

池月彎腰，淩厲的視線讓人無所遁形。然而，查鵬緊抿着嘴，臉色通紅，眼神閃爍，一動不動地坐在椅子上，像是放棄了掙紮。

“你再仔細想想，來這這麽久了也沒有人來打聽你。”池月直起身子，目光環視了一圈審訊室，唇角微勾，“說不定他們早就放棄你了。”

**

審訊室外。

許凝垂眸看着池月關上門，靜悄悄走到她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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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姐...”清隽的少年微微仰頭，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可以看到細小的絨毛，“我不是想故意打擾你......”

池月心裏發苦。

他本來只是想陪着許凝過來看看，順便認識一下嫌疑人。誰知道在門外旁觀的時候，秘密行動處會給他發布新任務。

——進去親自審訊。

“原來我們池研究員，還是大名鼎鼎的秘密行動處成員？”許凝彎唇，面上似笑非笑，看不出絲毫喜怒。

她的黑眸如同深淵，輕而易舉将人吸納進去，深陷其中。

池月心口微縮，放任自己沉浸在她漆黑的瞳孔中，輕聲解釋，“在天溟星的時候被招進去的，當時剛畢業，年輕氣盛，之後就一直在裏面。”

秘密行動處是聯邦存在最長久也最神秘的組織。每個組織成員會佩戴金色徽章，處理一些特定事務，外人難以知曉。

許凝歪了歪頭，“所以你們也盯上他了？”她朝着審訊室的方向擡了擡頭，透過窗戶還能瞥見查鵬低垂喪氣的身子。

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

“是的，我們一直在追查一個秘密團夥，每次好不容易有點線索了很快就會斷掉，終于發現了這個查鵬。”

池月沒有隐瞞，但也沒有詳細講究竟是什麽秘密團夥。

許凝明白他的意思，不再多問，“車在外面，我送你回家吧。外面太晚了打車不方便。”

汗濕的手掌捏緊又放開，池月松了口氣，壓下心中的不安。他不是不想告訴許凝，只不過還沒到可以說的時候。

**

車內放着輕緩的音樂，曲子并不歡快跳脫。柔和清雅的旋律慢慢地從音響中流淌出來，緩解了無人說話的尴尬。

暖黃色的車內燈光從上而下傾瀉，柔和了許凝鋒利的臉部輪廓。

池月抿抿唇，目光看向窗外。霓虹燈的倒影映照在車窗上，充當觀賞植的綠樹挺拔高大，他一個個數過去，等數到第八十六的時候開口了。

“學姐，你周末有空嗎？我請你吃飯，就當謝謝你帶我來審訊處。”

他偏過頭去，看向許凝的側臉。

“這周末？”許凝挑了挑眉，調低了音樂音量，手指在方向盤上輕點，“恐怕不太行。學校讓我去帶新生，周一開始，我周末就得過去。”

“學校？是首都軍事學院嗎？”池月還沒來得及失落，金眸重新亮起來。

白皙的手指搭在腿上，微微翹起的關節泛粉。

前面是紅燈，許凝踩下剎車，抽空瞥了眼池月微僵的手，漫不經心地點了點頭。“對，就是我們母校。”

這算是她每年開學的時候就會做的工作。

首都軍事學院會聯系一些優秀畢業生回校宣講，發揮學生所長，做些宣講。

如果你從商，就講些創業的知識。如果你入伍，就講些軍團的知識。

又因為學校明顯以軍事見長，所以經常會邀請一些優秀軍官回學校，去帶新生軍訓。

許凝看了眼反光鏡，單手打了個漂亮的左轉彎。

“學校也問過我了！聯系的老師想讓我去教教學生機甲設計，當個顧問。”清潤的聲音從副駕駛傳來，音調上揚，透着些興奮的意味。

“那真的好巧。”許凝彎了彎唇，眼底隐隐浮現出笑意，“不過你帶的應該是些大三大四的學生，我帶的是新生，一群大一小孩兒。”

池月舔了舔下唇，努力壓下上揚的嘴角，小雞啄米似的點頭。心裏想着回去就要跟聯系老師說，自己決定去講幾次課。

原本已經構思出的婉拒理由在得知許凝也會去的那一刻煙消雲散。

“那我還可以請你吃飯嗎學姐？聽說學校裏面新開了一家餐廳，味道蠻不錯的。”池月摸了摸安全帶，手指順着安全帶上下滑動。

許凝張了張嘴，正想開口，一串輕快的音樂在車內響起。

一直暗着的顯示屏驀的亮起，藍光跳躍着，清晰地印着兩個字。

——星星。

“抱歉，我先接個電話。”

許凝不自覺地微勾嘴角，歉意地對池月一笑，動作幹脆，劃開視頻。

“阿凝阿凝！想不想我呀！你怎麽都不給我打電話？工作很忙嗎？身體怎麽樣呀還疼嗎？”

甜膩膩的聲音綿綿不絕，車內原本安靜冷清的氛圍瞬間變得甜滋滋的。

一塊塊棉花糖在空氣中爆開。

許凝彎唇，看了眼中控臺，接入藍牙，調侃道：“你的人影都還沒出來，一連串問題已經說出口了。”

她開這輛車已經蠻久了，顯示屏稍稍有些延遲，許凝偷懶不願意再去折騰，就一直這麽用着。

“诶？我還沒出來嗎？我跳跳跳跳跳！”池星在練舞房裏對着鏡子搞怪，笑眯眯地看視頻裏已經出現的人影。

許凝在開車。

顯示屏的攝像頭正對着後座，他只能看見許凝小半邊身子。

“現在看到了。這是在哪？跳舞的地方？”許凝能看到一大片透明鏡子，還有坐在地板上清朗的少年。

劉海微微汗濕，落在眉毛處，整個人朝氣勃勃的。

池星點頭，聲音歡快，“我剛剛練完。老師說練得不錯，再有個一星期差不多就可以畢業了。”

池星叽叽喳喳，說個不停，看着許凝露出的半邊身子心裏滿足。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新鮮的許凝了，他的Alpha太忙了，他也太忙了。

微微嘆了口氣，池星想要退圈的想法更加強烈。

他正想問問許凝開車準備去哪，卻在視頻的右邊瞥見了一只漂亮纖細的手。

白皙修長的手指，手掌并不大，指節卻格外精巧。

這是一雙Omega的手。

池星眯了眯眼，清澈的眸子劃過暗光，聲線不自覺地壓低，藏着捉摸不透的情緒，“阿凝...你旁邊有人嗎？”

許凝正認真聽耳邊人念叨，一時沒有反應過來，下意識問了句“什麽？”

“我說，你旁邊有別人嗎？副駕駛上。”

視頻裏偶然出現的那只手已經退出了視野，仿佛只是池星的錯覺。

少年緊緊捏着短褲，指甲嵌進大腿肉裏，一個個月牙形紅痕在皮膚上顯現。池星暗了暗眸子，死死盯着視頻右邊框。

那裏是副駕駛的小半邊椅子，皮質座椅上放了米白色的墊子，上面印着可愛的桃子精靈。

據說是古地球上在傳說中的一種生物。

許凝摁了摁入耳藍牙，終于明白過來，偏頭看了眼有些不自在的池月，心裏愧疚。和池星說着話，她一時忘了旁邊還坐着人。

主要是，她真的很少載人。

許凝苦笑一聲，摘了耳機，池星低低的聲音出現在車內，也在池月心間一下又一下地敲擊。

咚，咚，咚。

發出沉悶的聲響。

“是池月，你哥哥在我旁邊。”許凝伸手，把攝像頭往右邊晃了晃，池月的身影終于出現在視頻中。

池星身子僵住，臉上劃過茫然，還有一絲絲不可置信。

“哥？”

“他跟我一起出來辦事，天太晚了就正好送他回去。”

“星星，是我。”

許凝和池月兩人異口同聲，微微低啞的女聲和清潤幹淨的男聲融合在一起，完整地傳到池星耳邊。

池星眨眨眼，看着視頻裏稍稍有些拘謹的哥哥，不動聲色地一點點看遍。

觀察得足夠細致隐晦。

整潔幹淨的軍裝，嚴謹扣到脖頸的衣領，平和沉靜的表情。

和他往常別無二致。

“哥哥，阿凝，你們現在是...搭檔？”池星彎着眸子，漂亮的金眸在陽光下更加明亮。他那裏還是白天，許凝這裏已經是夜晚了。

許凝揉了揉眉毛，把車子穩穩地開進停車場，出聲解釋，“算是吧，不是跟你說池月是我們軍團的研究員嘛，現在負責給我設計機甲。”

池星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微微放下心來。

只是工作。

“哥哥，你身體怎麽樣啊？傷口還疼嗎？”池星沒忘記池月還在，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表情自然親切。

他素來長袖善舞。只要他在，就不會讓場子冷下來。

不像池月沉悶安靜，內斂得讓人覺得他倆除了外貌，完全不像親兄弟。

池月深深地吸了口氣，努力讓心跳慢下來，語氣一如往常，一點點回應池星的問題。

“嗯，已經沒事了，疤痕都消去了。”

“對，之後幾年應該都在赫爾卡斯星工作。”

“好啊，我去看我們星星比賽。學...許凝嗎？那我們可以一起過去，再加上爸爸媽媽。”

每說一句話，池月就捏一下虎口。

拇指和食指相接的那塊軟肉已經微微發紅，每摁一下就是一塊白色的橢圓痕跡。

輕微的疼痛讓池月保持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