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嫉妒

嫉妒

許凝循着聲音往前走了幾步，掩映在高大林木後的人影漸漸顯露出來。

他蹲在湖邊，水生植物肆意蔓延的湖面上一片蒼綠。身形高挑纖細，潔白的襯衫整齊地穿在身上，一如往常嚴謹古板。

如果不是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哭聲的話。

許凝頓住腳步，池星直白氣憤的囑咐聲在耳畔響起，“不許和哥哥說話！”

再看了眼湖邊身影，許凝轉身往後折返。

“......學姐！”急促而沙啞的聲音傳來，伴随着有些倉促的腳步聲。

原本安靜蹲在湖邊的人轉眼就拽住了許凝的衣袖，因為跑動而微微泛紅的雙頰瑩潤光潔，淡金的眸子水潤潤的。

“學姐......”他呢喃着，又叫了聲許凝。

聽到聲響後就急匆匆地跑過來，沒有像之前一樣提前組織好措辭，池月難得緊張，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

“學姐...我...”池月低頭，瞧見自己還拽着許凝的衣角，匆匆收回手，有些拘謹地往後躲了躲手臂。

克制而禮貌，和初見時候的主動截然不同。

“我知道我說這件事可能很奇怪。”他微微仰起頭，淺色的瞳仁在陽光下晶瑩剔透，認真地看着許凝。

“但是，如果可以的話或者如果需要幫助的話，學姐可以和我說，池家遲早是你的拖累。”池月聲音平靜和緩，卻綿裏藏針掩着鋒芒。

在許凝和池家中只能選一個的話，他只想選許凝。

許凝眸色深了深，看向池月眼底深處，想探知他真正的想法。池月毫不回避，雙眸直直地看着許凝，晶亮的光圈在眸底閃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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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不喜歡爸爸媽媽，當初池家的資助之恩，你也早就還上了，你不欠我們的。”池月認真道。

“雖然...雖然和星星結婚之後，總不可避免跟池家扯上關系，但是只要你發個聲明就好了，沒有人會怪你的，真的。”

似乎看出了許凝眼中的拒絕，池月有些急切，雙手不自覺地攀上許凝露在外面的小臂，“學姐，離開池家吧。”

許凝嘆了聲，微微用力甩掉握住她的手。

池月愣了愣，以為她不喜歡，有些尴尬地舔了舔嘴唇，拘謹地把雙手背到身後，雙眸微微低垂。

還沒等他梳理好情緒，右頰上傳來軟軟的觸感，稍稍有些疼。

許凝捏了一把他的臉，忍俊不禁，眼眸溫和，“小小年紀別亂想，大人的事情不要費心”。

池月清冷的眸子眨了眨，緩緩有熱氣升起，白淨的臉紅起來，強裝鎮定地扭了扭臉。柔軟的觸感貼合着手心，微不可查地蹭了蹭，接着挪了出來。

藏在背後的手指捏了捏，池月強行冷靜下來，往後退了一小步，和許凝保持出距離，“如果學姐喜歡的話，祝你新婚快樂。”

含糊不清的話，隐藏着無法說出口的愛意。

許凝斂下眸子，把懸在半空中的手收回來，輕輕撚了撚，轉移話題，“剛剛...怎麽哭了？”

她順着來時的路往前走，一手伸長攏在池月身後，示意他一起往前走。

池月跟上腳步，隐秘地多往前邁了兩步，和許凝并排走。

從身後看去，陌生人恐怕會以為這是一對小情侶，出來飯後消食的。

“就是亂糟糟地想了很多事，一時有些委屈。”說起這個，池月才恍然記起為什麽會來這裏，他抿抿唇看向許凝，“那個視頻...我不知道。”

他是在許凝和池星一起偷偷離校後才知道視頻這件事的。

那時候，一無所知的他待在禮堂裏，看着人來人往的人熱議池星突如其來的公開，正心中苦悶。

躲在沙發上等許凝時，才被紀望提醒，兩人早就已經偷偷離開了。

池月看了看光腦，空空蕩蕩的未讀消息。

許凝沒和他說，池星也沒和他說。

他驟然卸下渾身力氣，覺得可笑起來，面上卻不動聲色朝着紀望點了點頭，仍然坐在原位，似乎兩人的離開對他并沒有什麽影響。

“嗯我知道，學院內消息滞後，我也是紀老師告訴我才知道的。”許凝淡聲道，沒有責怪池月。

池月從回憶中抽神回來，聽到許凝回複，有些驚訝，“我也是紀老師告訴的......”

兩人對視一眼，視線碰撞上又錯開。

“不說這些了，這件事易旌已經再查了，估計很快就能拿到結果。”許凝往前走，順腳把路中央的一塊石頭踢到旁邊。

這裏許久沒有維護，已經顯露出破敗之相，路中間的石子多的硌腳。

池月也注意到了，他偏頭彎眸看了眼許凝，輕輕開口，“原先這裏不是這樣的。小路很整潔，見不到半點石子。”

“兩旁的綠植郁郁蔥蔥的，修剪的格外漂亮。”許凝順着他的話看了眼頭頂的樹冠，蒼遒有力的枝幹并不美觀，透着野蠻生長的味道。

确實不是貴族人家喜歡的風格。

太野了。

“還有後面那片小湖，原先也是澄澈幹淨的，現在上面已經長滿了水草，綠苔遍布。”許凝隐隐從他話裏聽出些懷念惋惜的意味，略有些疑惑。

按照她對池月的了解，他并不是個傷春悲秋的人，外界的生死好壞很難觸動他的心。

而這般細微的觀察......

一個不受主家喜愛的小花園，怎麽讓池家大少爺挂念這麽久？

許凝這麽想着，也就問出口。身邊的Omega身子頓了頓，清淡的視線落在許凝肩上，又克制地挪開，看向路旁有些醜陋的樹幹。

“我小時候很喜歡這裏，有什麽不開心的事就願意往這裏跑。這裏安靜，人也少，湖裏有活着的魚。”

“是活物，但是又不鬧騰，我很喜歡，經常跟他們說悄悄話。”

許凝微怔，認真地轉頭看了看池月。少年躲開了她的目光。

兩人相處的氛圍實在是太好，和風微煦，高大樹冠掩映下的陰影落在小路上，池月踩上一塊影子，訴說的沖動泛出來。

他站定，目光專注地看向也跟着停住的許凝。

“學姐，你還記得小時候在這裏發生的事嗎？”池月把重音落在了“這裏”。

這個落敗的小花園？

許凝皺了皺眉，在記憶中搜尋，迎上少年期待的目光，踟蹰着回答，“之前跟星星捉迷藏，他躲在了灌木林裏，我當時還不熟悉池家莊園，天黑了也沒找到他。”

“後來天黑，看不清路，池星摔了一跤，在醫院裏躺了一個月。他躲着的地方就是這裏。”

話裏話外，全是池星。

池月苦笑一聲，原本明亮的雙眸黯淡了片刻，在許凝不解的視線中又強打起精神，勉強笑了笑，繼續道，“後來你還是找到他了，一路背着星星，給他唱歌，任他打你。”

許凝也笑了笑，黑沉沉的眸子染上寵溺的味道，點了點頭，“是啊，星星從小脾氣就大，人也嬌氣，我讓他在這裏躲了好幾個時辰，他總要怪我幾分。”

當時他們年紀都很小，許凝八..九歲，池月五六歲的樣子。

小孩玩鬧，有時候就容易失了分寸。那次捉迷藏的結果是小花園缺人管理，日漸荒廢，許凝挨了頓罰，陪着池星在醫院待了一個月。

池月攥緊拳頭，內嘴唇被咬破了皮，淡淡的血腥氣蔓延出來。他又一次生出了惡劣情緒，想要打碎許凝臉上的回憶和寵溺。

池星那樣對她，她還願意寵着他，卻一點也不願意回頭看看自己。

“诶？你怎麽知道的這麽詳細？”捉迷藏的細節許凝沒有對外說，池星丢臉更不會主動往外說。

背着他哄他唱歌。

這些細節......

池月沒有隐瞞，安靜地點了點頭。晶瑩剔透的澄澈眸子透露出幾分暗色，許凝汗毛生理性豎起。

在第一軍團初次見到池月時的危險感再一次湧來，轉瞬即逝。

池月垂下眼皮，掩蓋住眸中嫉恨的情緒，輕聲解釋，“我看到了，當時我在湖邊背書。”

許凝閉了閉眼，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

當時池月就待在花園裏，看着池星找不到路，看着池星摔跤，也看着池星在黑暗中害怕地哭。

“...為什麽？”許凝有些不解。

池月和池星這對雙生子的關系可以說是非常的好，上學時池星逃課打架，池月主動幫着他掩蓋，也牽連他受了不少處分。

平常的關心愛護更是數不勝數。

可以說，池月是個非常稱職的哥哥。

“就當是小孩子的嫉妒心吧。”池月扯出笑意，身上那股清冷淡漠的氣息更重了些，“小孩子想不開，就會順着本能做些錯事。”

“池星...知道嗎？”見池月疑惑，許凝繼續補充，“知道你當時在那裏。”

池月點點頭，神色正常，“他知道。星星心軟，是個紙老虎，瞧着冷硬驕矜，實際上心軟的一塌糊塗，生氣上幾天就原諒了我。”

許凝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她不是當事人，不清楚兩人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麽，根本無法評判誰對誰錯。

池月抿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我是不是很壞？你...會讨厭我嗎？”

一陣風吹過，高大的樹冠抖了抖，發出簌簌的聲響，連帶着地上的影子也顫了顫。許凝和池月兩人的身影相疊，瞧着分外密切。

許凝搖搖頭，“不會。”

她對旁人的關系向來是漠不關心的，池月和池星究竟怎樣說到底與她無關。許凝瞧了眼地上的影子，漫不經心地往左側挪了挪。

兩人的影子重疊得更多了。

她漠然又冷酷，對什麽東西都漫不經心。

池月敏銳地從她話裏解讀出隐含的意思，心裏冷了半截。明明知道的，許凝面熱心冷，雖然總是溫和示人，實際上心比誰都硬。

為自己感到悲哀的同時，池月心底又升騰起隐秘的歡喜。

這是不是說明，池星在她心裏也沒有那麽重要？

正想繼續問下去，一道清脆又響亮的聲音打斷了他。

“阿凝。”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