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人魚·海底

人魚·海底

車開走沒幾分鐘，陳繼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告訴江施泠，如果她今天拿走那支藥劑，那就是公然與聯合區為敵。她，以及她的基地，都将被聯合區列入極端危險組織行列，并實施嚴酷的打擊計劃。

江施泠回道：“聯合區不是已經把我列入此列了嗎？”

陳繼卡了兩秒，說：“外星人的艦隊還有一周就會抵達地球，戰争即将爆發，你手上的藥劑，是我們唯一勝利的希望，你不能這麽拿走！江施泠，如果你還記得江姨，記得她的諄諄教誨，就不該在這個時候與聯合區為敵。”

江施泠垂下眼：“希望不在這支藥上，在我們的心裏。長生藥，只會讓聯合區變得更加腐敗。陳繼，你覺得這些藥，真的會用在普通士兵身上嗎？”

變異人本就是聯合區忌憚的力量，但幸好所有的他們都活不長，所以聯合區願意讓這些力量超強且擁有自我意識的異類大量存在。

但如果，這些人不僅擁有力量，還擁有長生。等到戰火蔓延，世界大亂之際，誰能保證這些強悍的人類，會一直聽聯合區的話？

所以聯合區的人不會把這些東西用在普通人身上，他們只會用在自己身上。

“你替我向聯合區轉達一句話，如果他們敢動我的基地，那我就把聯合區的所有秘密，都告訴反戰派。”江施泠把整支藥劑握在手裏，語氣輕而穩，“這些年，我為聯合區做過那麽多事，給了他們那麽多變異軍，這支藥，是我應得報酬。”

“江施泠！”陳繼叫住她，“我問你一句實話，你有沒有放棄這場戰争？”

江施泠慢慢擡起眼睑，看着窗外的田野風光，回答：“我沒有。”

離開小鎮以後，江施泠輾轉聯系到了反戰派，告訴她們自己手裏有一支他們需要的長生藥，她指定要李博士來拿。

反戰派的人晚上才聯系江施泠，答應了她的要求，并且給了見面時間和地址。

江施泠于淩晨在市郊的一家廢棄咖啡廳裏見到了李博士。

他換了一副銀框的眼睛，仍舊是花白的頭發，氣質卻變得随和圓滑，見到江施泠就先客氣地一笑。

江施泠回敬了一個笑容：“沒想到博士真會給我面子，願意出來見我。”

李博士道：“重負島上你救過我，人情我自然是要還的。”

江施泠勾唇：“如果您一定要這樣說，那我就應了。但我知道，那天晚上的事，您事先都知道。”

李博士：“知道是知道，但我沒想到我會斷了一條腿。”

他說着拍了拍曾經斷過的大腿骨：“我畢竟年紀大了，骨頭沒那麽容易長好，會留下後遺症，也不知道我研究出來的那個藥劑能不能讓我的身體重返年輕。要是能長生，我可不想用這幅半老的軀體。”

江施泠頓了一下：“您做了三支藥劑出來……”

“只剩你手裏這一支了。”博士說，“剩下兩支在路上碎掉了。”

江施泠捏住自己手指。

博士說：“所以我就靠你手裏這支藥來延長壽命了。”

江施泠道：“但您不是知道如何配制長生藥嗎？并不是必須我手裏這支。”

李博士笑道：“你是想讓我把這支給小魚用嗎？”

江施泠不說話，算默認。

李博士道：“看在你和小魚是情侶的份上，我就告訴你實話吧，其實根本沒有什麽長生藥。”

博士坐直身體，繼續說：“史前電腦給出的基因序列示例改動的地方太多了，按照我們的科技水平，就算是一個百人的團隊，不吃不睡也要三個月才能改出來，還不算實驗和修正的時間。而且，我發現一個問題。不衰老的細胞，稍不注意，就會變成不會死亡的癌細胞。長生不老理論上的确存在，但實現它，需要至少五十年的研究。”

江施泠道：“那退化症……”

李博士道：“那藥劑的确可以治療退化症，它可以使基因停止突變。在基因突變期間使用它，可以固定住所有基因序列，防止它發生變化。但是——只是理論上，我不确定它是不是真的有效。”

江施泠道：“至少有希望。”

李博士一笑：“是這樣。”

他說完靜靜看着江施泠，篤定江施泠還有話要和他說。

江施泠把藥劑拿出來，放在桌子上：“我能問問博士為什麽要說它是長生藥嗎？”

李博士看了一眼時間，微笑道：“我馬上就要走了，只回答你一個問題，你确定問這個，還是換一個？任何問題都可以。”

江施泠默了幾秒，換了問題：“‘鑰匙’是什麽。”

李博士道：“你不想知道小魚為什麽騙你嗎？”

江施泠眸色發沉，李博士接着說：“她是有苦衷的，但她絕對不會讓你知道，不過你如果現在問我，我就告訴你真相。”

江施泠沒有立即做選擇。

她其實都想知道。

江施泠望向窗外。

大部分人類移居底下，地面上燈光稀疏，沒有燈光幹涉，星空就更加清晰明亮。但這片美麗的星空背後，是龐大的危險。

江施泠收回視線：“我想知道‘鑰匙’是什麽。”

李博士遺憾的呼了口氣，還是回答說：“是打開史前人類留下的太空母艦的鑰匙。”

江施泠驚道：“什麽？”

李博士說：“史前人類并沒有滅絕，他們搭太空飛船離開了地球，女娲城是史前人類留下的太空母艦的一部分，它不知道為什麽被遺留在了地面上，也許是發生了什麽意外。”

江施泠道：“你們找到那艘太空母艦了？”

李博士笑道：“這應該算是第三個問題，我不能再回答了。”

他拿走桌子上的藥劑，起身說：“我得走了，小魚要是知道你把特地把藥劑拿給她，一定會開心。”

“我實在想不出來，”江施泠對着博士背影說，“我實在想不出來，小魚她會有什麽樣的苦衷。”

李博士回頭。

江施泠說：“你們接觸我，目的明确，并且達成目的就走。我可以相信小魚對我或許真的有那麽幾分感情，但我無法相信她有什麽樣的苦衷。因為在這些事情裏，從頭到尾，我都是受害者。她若真的一心為我好，為什麽要傷害我？”

李博士沉默了片刻，題不對意地說：“十二年前，你帶着一批變異小孩做新聞采訪的事情，你還記得嗎？”

江施泠只能回憶出一個大概，為了正面宣傳基地，他們挑選了一批活潑可愛的孩子，與醫生護士，還有江施泠本人，在電視鏡頭下表演了一場家庭式的幸福短劇。

“小魚就在裏面，她從那個時候起，就很喜歡你。”博士留下這句話，離開咖啡廳。

江施泠獨自在咖啡廳裏坐了一會。

就算小魚真的默默暗戀了她很多年，那和這些欺騙又有什麽關系？

傷害就是傷害。

況且，她對小魚，已經足夠寬容了。

江施泠從咖啡廳離開，上車。

助理啓動車子，說道：“老板，我們就這麽把那麽重要的長生藥交出去嗎？”

江施泠疲憊地閉上眼，說道：“沒有長生藥，消息是假的。”

助理口氣懷疑：“李博士告訴你的？”

江施泠道：“我相信李博士說的是真的，按照我們目前的科技水平，的确是沒有那麽容易造出長生不老藥。”

助理說：“但不是有史前電腦幫助嗎？要是電腦沒被關閉，我們肯定可以的。”

江施泠閉眸未語。

反戰派不希望與外星人的戰争勝利，恐怕就是因為他們有鑰匙，随時都能離開地球，所以他們才完全不在乎地球會不會被占領。

聯合區的人，也是同樣的想法。

地球，以及地球上的億萬普通人，被放棄了。

江施泠慢慢睜開眼，看向黑梭梭的窗外，零星的燈火在歪曲的大樓裏亮起，城市已被毀壞，等到戰争正式爆發，地面将會變成大片的廢墟。

但我不會放棄。

江施泠想，我不會放棄。

她摒棄了人性，制造大量的變異人，她讓無數年輕的生命痛苦死去，她剝奪了無數孩子的童年與自由，她已經做了這麽多，她已經走到了這裏，所以她不會放棄。

那些犧牲，死亡，痛苦，不能變成白費。

他們一定要勝利。

江施泠堅定地想。

也就在這個時候，車身忽然一颠，車頭急偏，助理連忙踩下剎車，抓穩方向，車輪嘶鳴着停下。

江施泠在慣性裏晃着身體：“怎麽了？”

助理皺眉說：“好像爆胎了，我下去看看。”

他推開車門，剛走出去，空氣裏傳來一聲嘯叫，助理随着聲音一跪，撲在地上。

江施泠立馬坐直了身，伸手摸出座位下的手/槍。

剛剛那一聲響，是消音的狙/擊/彈。

助理撐着身體，想關車門，又被擊中手臂，他身體一歪，倒在車門口。

寂靜的車外，響起靴子踏過地面的沉重腳步聲。

江施泠握緊槍，盯着窗外。

一個高過一米九的巨大變異人走到車前，拉開門，扶着車頂，探下一張淩厲兇悍的臉。

他盯着江施泠，慢悠悠地說：“江總，你要跟我們走一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