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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紀西知緩慢眨了眨眼：“我……”

大約是他生病後反應變慢了，又或者是裴晉洲耐心變差了。男人等不及他回答，便低低道了句“算了”。他扣住紀西知手腕，再度将人拖回了房。

這一觸碰裴晉洲便發覺了不對，手背貼上了紀西知的額頭：“你發燒了？”

紀西知乖乖在他的手下仰着頭：“有點低燒。”

裴晉洲沉了臉，又要去開門。紀西知難得提前理解了他的用意，整個人沒骨頭一般壓去了門上：“晉洲哥……你要去哪？”

裴晉洲被他壓住了手，忍耐深深吸氣：“讓開，我找醫生給你看病。”

紀西知連連搖頭：“不要，易曼姐如果知道我生病了，明天說不準都不讓我參加拍攝了。戀綜才起步，我不能掉鏈子。”

……這種時候，他還惦記着拍攝！裴晉洲的薄唇繃緊了一瞬，忽覺心中暴躁難以言喻！他很想将紀西知抵在門上，掐住他的脖子告訴他，好好看病，不然就停了他家的節目。

可小少爺一定會驚吓委屈，眼尾泛紅可憐看他，仿佛他犯了什麽彌天的大過錯。裴晉洲面無表情抽出手，退後一步。

他的狀态不大對。似乎自離開孤兒院來到裴家，他就沒再暴躁過。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具和冷靜的情緒是謀算的利器，也是他為自己披荊斬棘的人生錘煉出的技能。可今夜，他的情緒卻難以自控，以至于現下他必須忍耐着，才能心平氣和哄小少爺：“那也要看醫生的。今天是誰說過，不要那麽拼，身體第一？”

紀西知被噎住。他張了張嘴，又很快放棄了，大約是知道自己說不過人。于是他開始耍賴，抱住裴晉洲的胳膊，軟軟撒嬌央求：“晉洲哥，不要找醫生好不好？我應該都不是普通發燒，可能是魔力枯竭一直得不到補充，進入發晴期了。你只要多抱抱我，讓我好好吸收魔力……”

他可真像一只寵物小貓，一邊撒着嬌，一邊試探着。一段話說完，人已經拱到了裴晉洲懷裏。裴晉洲沒有推開他，他便得寸進尺，緊緊将人纏住：“你信我啊，晉洲哥。醫生看不了我的病，只有你能幫我。我已經吃過人類的藥了，如果是普通發燒，那肯定很快能好。不然你先抱我睡一會，讓我吸點魔力看看情況，行不？”

青年說話的尾調帶上了些鼻音，愈發聽着軟軟糯糯。裴晉洲維持煩躁的嚴厲站了片刻，忽然便潰敗了。他按了按眉心：“……上床去。”

紀西知便在他懷中探出了腦袋，燒得紅紅的臉頰一半仰起看他，一半藏在他散了兩顆扣子的襯衣領下：“那你呢？”青年乖順溫軟，卻又如小動物一般偷偷機警着：“你不會還是要去找醫生過來吧？”

裴晉洲忽然便覺得，幾分鐘前真情實意生氣的自己有些可笑。他真是……和這沒心沒肺的小混蛋計較什麽呢？不過是節目裏的一條消息罷了，又不代表紀西知喜歡上了誰。退一萬步，就算紀西知喜歡上了其他人，要與他疏遠，那又怎樣？他也不過是少了個生活的小樂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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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晉洲掐住青年的腰，将人從自己身上提溜開，擱在一旁：“我換睡衣，行嗎，小祖宗？”

紀西知便眉眼彎彎笑了。他綿軟應了句好，也脫了衛衣，慢吞吞爬去了床上。別墅的床很松軟，紀西知陷在其中，心中有種即将被治愈的安定。他馬上就會有很多很多魔力了，晉洲哥雖然是反派BOSS，但對他卻是很好的。可裴晉洲換了睡衣，只站在床尾看他，并不上床和他抱抱，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紀西知便将被子扒拉下，露出了那張秾麗的小臉：“晉洲哥，你還有事嗎？”他掀開了些被子，試探催促：“不上來嗎？”

裴晉洲神色複雜：“你可真是……”

他的話就此頓住，紀西知沒有等來下文。裴晉洲關燈，也上了床。紀西知身旁的床褥凹陷下去，然後那個堅實微涼的身體環抱住了他。

房中一時安靜。片刻，裴晉洲的聲音響起：“你的心動短信發給沈子睿了？”

他的聲音平緩，如舍友睡前的閑聊。紀西知正在他懷中找舒服的姿勢，聽言動作頓住，奇怪仰頭：“啊？我心動短信不是發給你了嗎？”

裴晉洲：“……”

紀西知緩緩眨眼，也終于想起了……他的确編輯好了彩信保存，但是後來因為情緒忽然松弛，人愈發難受……好像，似乎，就把發短信的事給忘了？

紀西知腦袋在裴晉洲肩頭撞了下，悶悶拖着聲音“啊”了一聲。他癟着嘴去摸手機：“我得趕緊補上。我還覺得我今天表現可好了，怎麽到結束反而出個大差錯……這才十分鐘，易曼姐她們應該還沒發現吧？”

結果他的手機就震動了下，微信跳出一條消息。

【易曼姐：知知，你忘記發心動短信了。技術人員剛給你重新開放了端口，你現在發送一下。】

紀西知手機貼上額頭，整個人都蔫了。他回複：【好的，我這就發，不好意思[哭泣][哭泣]】

【易曼姐：小事，不要放在心上[摸頭]】

紀西知恹恹點開心動短信app頁面，将編輯好的短信發送。裴晉洲與他貼近，清楚看見那是張衡明視頻app的圖片，配字是“謝謝”。

明明是條沒有實質內容的短信，可裴晉洲心中，那壓抑的煩躁忽然便淡去了。卻也是同時，他再次無法理解方才的自己：他沒有收到心動短信，第一時間竟然不是找小少爺問清楚？反而認定小少爺是個嘴上抹蜜的小騙子，說得好聽，實際卻把短信發給了沈子睿。

……這根本不是他會做的蠢事。他真是被小少爺傳染傻了嗎？

紀西知将手機扔去一旁。犯了錯誤，他看起來愈發沒精神了，鑽去裴晉洲懷中也不說話，仿佛尋求安慰的小動物一般。隔着一層薄薄的棉布，青年的觸感很清晰，裴晉洲緩緩呼出一口氣：“你經常和其他人這麽抱嗎？”

紀西知回神：“沒有啊。”他忽然想到了什麽，身體僵住。裴晉洲敏銳覺察了：“嗯？”

紀西知咬了咬唇，終于下定決心坦白：“晉洲哥，和你說個事。之前我沒有告訴你……其實，我不可能随便和其他人抱抱，男人也不行。因為……”他緊張說出了他的秘密：“我是個gay。”

裴晉洲：“……哦。”

紀西知：“？？”

他怎麽覺得裴晉洲的語調毫無波動，還有種“你難道還以為這是個新聞嗎”的感覺。紀西知困惑問：“晉洲哥，你不介意嗎？”

裴晉洲語調平靜：“介意什麽？”他頓了頓：“其實，我也是個gay。”

他以為紀西知會驚訝，畢竟今天上午，小少爺還說他是個直男。可懷中的青年沉默了片刻，慢吞吞應了句：“哦。那我先睡一會，我睡覺時吸收魔力比較快。”

裴晉洲：“？？”

房中再次安靜下來。紀西知逐漸有了睡意，卻聽見裴晉洲又開了口：“……所以你就認定我是個直男。”有什麽微涼的東西點了點他的額頭，是裴晉洲的指尖：“都多少天了，你這腦袋怎麽還不見好？上回讓你再去看醫生做檢查，看過沒有？”

紀西知以為裴晉洲在說他腦門上的包。他正迷糊着，也不想說話，含混“嗯”了一聲以作回應。裴晉洲卻還要追問：“醫生怎麽說？”

紀西知困倦睜了睜眼：“醫生說不要管，過段時間自然就好了。晉洲哥……”他閉眼，将腦袋往人懷裏埋了埋：“我想睡覺了。”

這“拒絕聊天”的姿态表達得非常清楚，裴晉洲終于不再說話。紀西知的呼吸聲逐漸綿長，很快陷入了夢鄉。

他睡得安穩，乖乖軟軟一團，縮在裴晉洲的懷中一動不動。裴晉洲看着那張昳麗精致的臉，清晰感受到心底有什麽深藏的東西，悄無聲息暗流湧動。

小少爺可真是心大啊……真就這麽放心他，不怕他做些什麽嗎？

可這張臉這具身體，天生就是會遭人觊觎的。太過純粹幹淨，反而會讓人更想看到，那張臉上露出其他神情。他從來就不是什麽好人，真做點什麽壞事也不奇怪吧。比如趁小少爺昏睡，撕開他的衣服，捆住他的手腳，蒙住他的眼……肆無忌憚留下印記。小少爺或許不會醒，只會蹙着漂亮的眉，于睡夢中面色泛紅輕喘。又或許他會驚醒，惶然掙紮哭泣卻是徒勞，只那羊脂白玉般的肌.膚上被勒出道道紅痕……

惡意的興奮就如深潭底的勁流，來勢洶洶兀自發瘋，卻沒在平靜的潭面留下痕跡。屋中依舊安靜，紀西知呼吸均勻，裴晉洲的手安分搭在他的肩上，始終沒有動。

沒來由的，裴晉洲忽然想起了很多年前。那時他還在孤兒院，小少爺送了他一副很漂亮的畫。畫中有美麗的森林與花叢，和比森林和花叢更美的精靈。陽光很燦爛，小少爺笑容也很燦爛。他的臉頰還帶着些嬰兒肥：“你可以把畫帶在身邊，讓它陪你一起睡覺。”

少年裴晉洲瞥去一眼，嗤笑：“然後呢？”他陰陽怪氣嘲弄：“噢小精靈保佑，讓我睡個好覺嗎？”

小紀西知驚訝看他：“當然不是！小精靈這麽漂亮可愛，怎麽能讓它保佑你呢？我們男孩子，當然要保護好小精靈啊。”他小心将畫紙卷好，塞到裴晉洲懷中：“送給你，從今天起，這就是你的寶貝了，你要很珍惜哦。為了保護你的寶貝，你會努力變得更加正直勇敢，充滿力量……就能好好睡覺啦！”

那幅畫，和小朋友毫無邏輯的胡言亂語，已經随着裴晉洲的過往，一并被埋葬在了孤兒院。可今夜，抱着紀西知，裴晉洲卻莫名生了錯覺，仿佛将當年畫中的漂亮精靈抱在了懷中。

他不明白自己為何會有這種聯想。或許是因為紀西知與精靈一般，都擁有上天恩寵的美貌；又或許是因為青年與他的畫一樣，如童話故事一般純淨美好；或許是因為與紀西知共處時，他的确需要正直正常一些；又或許是因為抱着紀西知，他的心緒逐漸寧靜，竟然早早有了睡意……

山莊仿佛忽然安靜下來，蟲鳴聲自花園中傳來，隐隐約約在裴晉洲耳邊唱響。偶爾有夜風吹動窗簾，洩進一縷凝白的月光。

裴晉洲緩緩閉上眼……那便暫且陪小少爺，一起做個寧靜的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