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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黎陽不知道自己究竟怎麽了。

他很讨厭這樣的自己。

也許是長久以來花祭對他莫名的好,也許是對他身世的心疼和共鳴,也許是對他體香的好奇與依戀,又也許是本能對他容貌的無法抗拒……

就當……把這些東西全部發洩出來好了。

這個吻只停留了短短的一瞬,黎陽便撤開嘴,與花祭拉開了一小段距離。

臉別到一邊,眼尾微微發紅。也絲毫不敢擡頭對上他的目光。

空氣安靜了好幾秒,終于被花祭的聲音打破,“哥你……主動親我……”

聲音,是顫抖的。

黎陽再一次沖動了。

現在該如何為自己的沖動買賬?

“你就……當我瘋了吧。”

剛要轉身回客廳,卻被猛地擒住手腕,順勢被拉進一個清涼的懷抱。

接着腰際一緊,又被花祭低頭狠狠堵住了唇。

他越吻越用力,近乎陶醉式地品嘗懷中人嘴唇的甘甜。

仿佛,要把黎陽完全揉進自己的靈魂裏。

揉碎,再和自己的融成一處。

連同他的氧分、呼吸,毫無保留地一并吞噬。

“唔……”

黎陽能清晰地感到他心跳的頻率在不斷加快。

還有,自己的。

當熟悉的氣味闖入口腔,黎陽瞬間像是着了魔一樣,整個大腦都失去了思考,竟然不由自主踮腳環住了他的脖子,只想要索取更多……

他的味道。

吻着吻着,眼前突然閃過那晚在黎潤生卧室看到的一幕。

胃裏又是一陣翻騰。

于是黎陽開始掙紮。掙脫不開,便直接在花祭的舌頭上咬了一下,最後重心不穩摔坐在地。

花祭小心翼翼上前一步企圖拉他起來,卻被他一把打開了手。

“哥……”

“走。”

“哥我……”

“叫你走沒聽見嗎?”黎陽一點一點握緊了拳,最後不知所措地松開,嘆氣道:“對不起,花祭。我,我現在心很亂,想一個人靜一靜。”

“……我會一直等你的。不管多久我都會等。”

看着他漸漸離開的背影,黎陽的十指煩躁地插/進了頭發裏。

真的瘋掉了嗎?!

為什麽又跟他接吻?

難道真的……喜歡上他了?

不,不行。

在查明他是人是鬼之前絕對絕對不能淪陷。

絕對不能再像今天一樣沖動了。

不能……

該死!

為什麽總是對這個男人有性/沖動呢?

雖然從來沒對誰動過心,但黎陽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同性戀。

像黎潤生一樣的?

簡直……簡直太離譜了。

黎陽在家裏渾渾噩噩待了整整兩天,手機也關機了兩天。

更可怕的是,以前的那些噩夢碎片再次造訪了,一晚上要被吓醒三四次。

終于,他把手機充上了電。

一開機就看到了劉之恒的好幾通未接來電。

“喂,之恒哥。”

“喂黎陽,你沒事吧?這兩天怎麽一直打不通電話?害得我都差點要去報警了。”

黎陽回話的語氣很無力,“有什麽急事,你說。”

“還好你這個時候回電話了。就是跟你說一聲,《I Am Star》節目組明天有一個收官儀式,邀請導師和所有成功出道的選手出席,你別忘了穿得正式點來。”

“明天?”

所有導師和選手。

那豈不是又要見到。

“一定要去?”

“對啊,到時候肯定很多記者,要是你沒來可又要有人鑽空子做文章了。”

劉之恒說的沒錯,以他現在的名氣,這種場合不去确實會引人注意。

而且,總是躲在家裏當縮頭烏龜實在不是個事。

總得面對的。

“知道了,會準時到場的。”

劉之恒擔心地問:“我說你是不是生病了?怎麽聽起來感覺不太對勁?這兩天你窩在家幹嘛了?要不要上醫院看看?”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黎陽一個頭兩個大,只輕描淡寫說了一句“我沒事”就挂掉了電話。

把通話界面切出去,不自覺去注意另一個綠色軟件。

沒有紅點。

也就是說,花祭這兩天沒有給他發一條微信。

難道生氣了?

……生氣就生氣,不來煩他最好。

像他那種長相,估計也只是習慣性撩人,玩玩而已。

何必那麽真情實感,還惹得自己不開心。

既然這樣,更沒有什麽必要有那麽多顧慮了,把收官儀式照常走完,然後……

一拍兩散?

當什麽都沒發生過好了。

人的一生都會有沖動的時候,等想明白冷靜下來就好。

對,就這樣。

這麽給自己一灌輸,黎陽頓時神清氣爽,去櫃子裏翻出好幾套好看的西裝扔在床上,一件一件試穿,挑選。

正式收官那天,每位導師帶隊在候場區等待。

黎陽想錯了。

就算給自己灌輸再多,在看到花祭那一秒還是會破防。

他今天穿的也是一件西裝。純黑色的。

胸前別了一朵紅玫瑰。

是很深很深的紅色。

與他眼尾的血紅色淚痣相互映襯着。

他輕笑着緩緩走來的時候,整個人就像……

綻放在暗夜的玫瑰。

美麗而神秘。

上場前,臺下,他們有過的無數擦肩而過,可是一句話都沒有講。

但黎陽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目光一直沒從自己身上移開。

輪到舞蹈組時,黎陽走在最前面領着他們上臺。

無數燈光和鏡頭對着他們。

黎陽剛露臉,許多話筒就怼了上去。

“黎陽!節目正式收官了,作為舞蹈組的導師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對于學員的表現你滿意嗎?”

黎陽對着話筒笑了笑,“嗯,我覺得我的學員表現得都很棒,不管是男男生還是女生。和他們在一起練舞我也很開心,我覺得并不是我在教他們,而是我們在互相學習,互相汲取對方的優點,一起進步。”

“令你最深刻的一場表演是什麽呢?”

此問一出,黎陽滿腦子都是花祭跪在他面前,擡頭望着他的樣子。

見黎陽呆住了,記者們又追問:“是不是想到什麽片段了?能不能跟大家分享一下?”

最後他選擇了中規中矩的套話:“其實沒有什麽最深刻的片段,我覺得他們每一期的表演都很精彩,但是都不是十全十美的。我相信經過這次節目的歷練,以後他們對自己的路會更加明晰。”

“請問您對我們的冠軍學員花祭有什麽樣的評價?”

該來的還是會來。

畢竟這次節目最大的看點就是他們兩個,自然避免不了放在一起做話題。

黎陽頓了頓,“嗯,他是個又有天分又勤奮的人,不需要過多的指導,領悟力很高。拿到第一我完全不意外。”

不知道什麽時候,花祭已經走到他身邊,和他同框出鏡。

他側臉看着黎陽,“那老師覺得我哪裏需要改進?”

這時很多記者開始調整攝像機的角度,盡量保證他們倆的半身都出現在鏡框裏。

幹嘛要這個時候靠過來?

……故意的吧。

黎陽咽了口唾沫,繼續對鏡頭保持着職業假笑,“呃,我覺得……”

“老師,看着我。”花祭跟着補充一句。

非要讓他下不來臺?

這難道是報複嗎??

黎陽害怕和他對視。

但是他很顯然在逼他。

“不要……過度創新。就、就這樣。”黎陽迅速轉身下去,把舞臺讓給其他選手。

記者們還想追上去多問些什麽,奈何黎陽走得太快,只好失望地回來拍臺上的人。

臺下,幕後。

“哥!”花祭從身後用力抱住了黎陽,“哥……”

黎陽擡手想扒開他的胳膊,卻絲毫做不到,只在他雪白的手腕出劃了幾道紅印。

“你……你先松開。”

“我不要,”他抱得更緊了,“求求你了哥,別躲着我。”

“你到底想怎麽樣?!”

“我喜歡你。”

黎陽的思維凝固住了。

什……什麽?

他在向自己……表白?

花祭側臉親了親他的耳廓,旖.旎而暧.昧,“哥,我喜歡你,想見你,想碰你,想一整天都和你接吻,想得快發瘋了。”

他的每一個字都砸在黎陽的心上。

說不心動是假的。

但黎陽不會讓自己永遠感情用事。“……我們才認識多久?你不覺得你的喜歡很草率?”

“我沒有,不是這樣的……”

“我承認我是對你有點好感,但……但這不能說明什麽知道嗎?”

“不要讨厭我,哥。”

“好,好。聽我說,如果你不想被記者拍到,趕緊松開我。”

花祭沒有再說話,而是聽話地稍稍放松了緊箍的手臂,讓他終于得以掙脫。

他半虛着眼眸,盯着黎陽匆匆離去的背影。

唇畔漸漸浮現出一抹笑意。

“你會是我的,黎陽。”

這邊節目一結束,黎陽就馬不停蹄趕往《玄心》的拍攝片場,及時接上節目組的拍攝工作。

雖然因為節目錄制又耽誤了很多場戲,整個劇組還是持包容态度,表示可以慢慢給他補拍。

作為經紀人的劉之恒也是十分不好意思,“對不起啊孟導,你也知道黎陽的檔期一直比較滿,您的劇拖了這麽長時間實在是不好意思。”

孟卓本身就是個小導演,能拿下黎陽做男主角已是榮幸萬分,根本不敢有過多的要求。“哈哈沒關系的,反正這次節目錄完不就能安心拍戲了?為了黎陽這麽好的男演員,我等得值啊。”

黎陽坐在一旁刷着微博。

他和花祭的名字還在首頁飄紅,CP粉的隊伍也在不斷壯大。

很多公司看中了商機。

這段時間嘉尚和天悅的資源都接到手軟。

劉之恒和導演交代完,坐在黎陽身邊,從地上的紙箱裏拿了瓶礦泉水喝。“呼——你是不知道,這幾天可累死我了。我這倆手機都快被打爆了。”

黎陽不語。

“我暫時一個都沒有推掉,我都跟他們要等《玄心》拍完再安排檔期。你之前錄節目也夠累了,先安心孟導的戲吧,找找拍戲的感覺。”

黎陽聽着,順便瞥了眼導演發來的行程。

下一場重頭戲的拍攝地點是北城著名的深林。據說那裏的樹木四季常青,地勢陡峭。因為景色優美,曾被很多劇組作為取景之地。

孟卓在厄爾莫斯花谷和北城深林這兩個地方可算是斥了巨資,為了盡自己所能給黎陽這個大咖足夠的排面。

之前被花祭搞得心煩意亂,這樣好好拍了幾天戲後,黎陽也算得到了一定的緩沖。

看不見他的人總能清淨一些。

在去往北城的飛機上,他靜靜地看着窗外。

腦子裏想的卻是,花祭沒有給他發一條微信。

這就是他說的喜歡?

沒關系,沒關系。

反正也沒必要很當真。

本來在娛樂圈就沒必要注入過多的真情實感,況且跟他告白的還是個……

男人。

“嘶——”

脖間襲來一陣抽痛。

這個部位是……

黑玫瑰的印記。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好像只要想到花祭那張臉,這裏就會痛。

是的,到現在黑玫瑰的秘密還沒有解開。

他不能逃避花祭。

不能只把他當作普通的藝人。

香味,黑煙,游樂園,大擺錘,還有在花谷的所見所聞是否只是幻覺……

都太離奇了。

飛機墜落的時候,北城那邊已是漆黑的夜晚。劇組早就做好了充足的準備,在深林一帶租好了民宿,讓所有演員和工作人員在那兒落腳。

民宿很獨特地安.插.在深林側面的山崖上。

為了方便居民夜行,路旁的樹都綁了明亮的燈。

他們沿着陡峭的石階,跟随當地戴着草帽的居民一步步涉級而上,整個過程艱難而疲倦。

黎陽和劉之恒跟在隊伍的前面。

沒爬幾步,劉之恒就感覺渾身酸疼,需要歇一歇才能繼續。

“我的媽呀,我這一把老骨頭可經不起這折騰,咱們什麽時候能到民宿啊?我怎麽看還有老遠??”

領頭的居民操.着一口方言回道:“馬上就到了,還有兩圈。”

“兩圈???”劉之恒直抱怨,“爬這麽久都一點也沒放慢速度!這裏人身體素質也太好了吧,累死我了,咳咳……”

黎陽雖然也很累,但一個抱怨的字眼也沒說,反而拍拍劉之恒的肩,“辛苦你來陪我,之恒哥。待會兒上去拍戲的時候你不用在旁邊看着了,趕緊洗洗睡。”

“靠,多虧你提醒,我差點忘了咱們正事還沒幹呢。”

拍戲才是正事,結果他們把精力都耗在去拍戲的途中了。

對于演員來說,熬夜拍戲,甚至是通宵拍都是家常便飯,再加上黎陽不想再因為自己打亂導演的計劃,今晚注定要多受點苦了。

到達目的地後,他們又花了好大的功夫安置好道具、攝像機。

很多工作人員都開始打哈欠,靠意志力死死撐着眼皮。

黎陽和顧穎站在那兒,手裏都拿着劇本。

原著裏這段戲的設定就是在崖邊,北城深林提供的環境與原作描述得高度吻合。

這裏實在是陰暗又潮濕,顧穎凍得一個勁兒打哆嗦。

黎陽見狀,主動把身上的厚外套脫下來給她披上。

“謝謝你啊黎陽,其實我也沒那麽冷,一件外套就夠了。還是你披着吧。”

“沒事,你披着,我不冷。”

顧穎心中對黎陽的好感倍增。

她擡起頭,這才注意到黎陽脖間的印記,于是好奇道:“哎,你脖子上這個是什麽呀?”

黎陽下意識摸了摸,神色莫名緊張。

它比較小,位置比較靠下,平時上鏡都可以用領子遮擋住。這下把外套一脫,裏面又穿的是圓領,一路露到鎖骨。

她湊近仔細看了看,“是紋身嗎?好像是朵黑色的玫瑰花?”

黎陽搪塞道:“……嗯,是,是紋身。”

“我才想起來你前一陣子代言黎氏的黑玫瑰香水來着,哈哈,是為了宣傳才紋的嗎?”

鬼知道它是怎麽紋上去的。

“嗯,對,為了宣傳。”

“很漂亮,和你的氣質很符合~”

“謝謝。”

“一會兒就要吊威亞了,我們去準備一下吧。”

“好的,我先去換個衣服。”

黎陽也到一旁把衣服換好,背後裝好了威亞。

孟卓一邊調試攝像機一邊說:“這個鏡頭很重要,是何耀去山崖找夏雪純的一段。黎陽,可能要辛苦你吊得久一點。”

“我沒關系,開始吧。”

說是沒關系,真正被高高地吊在空中的時候還是脊背一涼。

上面的空氣很稀薄,而且很冷,黎陽無時無刻不在打寒戰。

接着,他的鼻子開始敏感起來。

香……香味。

難道花祭在這附近?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沒有人會告訴他拍戲的地址,他怎麽可能跟過來??

就算有人告訴他,怎麽可能這麽快出現在這裏?

可是……這獨一無二的香氣,黎陽絕對不會認錯。

他的鼻腔只接收過這一種味道。

在哪兒?

花祭,你在哪兒?

黎陽緊張地四處張望,卻只能看到一排又一排茂密的、墨綠的樹,以及許多層根本無法讓人容身的斷崖。

即使他還是不敢相信花祭會在這附近,但是香味确實越來越濃變濃,正從四面八方朝他襲來。

根據劇情需要,威亞突然吊得更高了,而黎陽早就忘記了自己在拍戲,一心想找到花祭。

導演在底下拿着喇叭沖他大喊:“黎陽!你怎麽了?是不是忘了劇本?這裏不是這樣演的。”

黎陽聽不見。

什麽都聽不見。

這時,威亞最頂端的那根弦突然繃斷了。

而黎陽底下正對的,是無底的深淵。

顧穎一回頭,眼睜睜看着黎陽從高空掉下來,墜入黑暗的深林。

她驚恐地大叫:“啊!!導演!!!威亞斷了!!!黎陽他掉下去了!!救命啊啊啊!!”

“什麽??!!”一群人圍到崖邊往下一看——

什麽都沒有。

有的只是無盡的黑暗,和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靜。

大家全都束手無策。

沒有人能跟大自然抗争。

孟卓當場就昏倒過去。

他沒想到威亞出了這麽大的問題。

“孟導!孟導!天哪,這該死的地方能叫到救護車嗎?”

顧穎吓得癱倒在地,“黎陽……黎陽他……”

黎陽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加速向下墜落。

冰冷的風像是要刺穿他的胸膛,戳破他的心髒。

就這樣……結束了嗎?

這短暫而可笑的人生。

為什麽……為什麽這山崖這麽深……

為什麽這麽久……

既然都要死了,為什麽不能給他個痛快?

也好。

下輩子投個好胎。

不要寄人籬下,不要在鏡頭前裝模做樣。

他靜靜地閉上了眼,坦然接受大自然對他的審判。

腦海裏閃過很多張臉。

黎潤生,劉之恒,顧穎,阮安寧,孟卓,那些熱情的粉絲。

還有……

那張美得不像人類的臉。

思緒快要被完全抽離的剎那,那張臉卻越來越清晰,以更快的速度朝他靠過來。

黎陽強迫自己睜大了雙眼。

是花祭。

真的是他。

花祭跟着自己跳了下來!

瘋了嗎?!!

接着,黎陽感覺腰身被很多蛇緊緊地纏住了。

帶着一些小刺尖。

和夢裏的觸感一模一樣。

那是什麽?

不,那不是蛇。

他看清楚了。

是花的青色藤蔓!

确保把他纏好後,花祭猛地一收手。

黎陽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牽引上去,直直地撞入他的胸膛。

接住黎陽後,花祭慢慢撤開那些花藤,把人橫抱起來,白皙的大手用力将他的腦袋護在胸口。

最後,穩穩落地。

黎陽虛弱地蜷縮在他的懷中,像只奄奄一息的小貓。

毫無疑問,是花祭把他救了。

那些藤蔓……是從他身上伸出來的。

“你果然……不是人……”

黎陽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醒來的時候渾身乏力。

深淺不一的墨綠占滿了視野,許許多多的螢火蟲圍繞在他身邊。鳥語,蟬鳴,流水傾瀉的聲響在耳畔交織。

恍若桃源,恍若仙境。

這是……那兒?

他死了?

想想也是,從那麽高的地方摔下來也不可能不死。

不,不對!為什麽身上的痛感會那麽真實?

黎陽才發現,自己躺在花藤編織的席子上。

花藤……

當時掉下來的時候……

是花祭救了他!

想起來了,全部都想起來了。

要快點找到他!只有他能告訴他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

黎陽撐着身下的花藤,費勁地從地上起來。

腦袋裏一陣眩暈。

他拖着無力的身子四處走着,可是滿目都是陰森的樹叢,像是随時都有可能遭到一頭猛獸的襲擊。或者,偶遇一只飄蕩的恐怖幽靈。

“花祭!花祭!你在哪兒?”

“為什麽要把我丢在這兒?”

把他丢在這種深山,和讓他在這裏等死沒什麽兩樣。要麽被野獸吃掉,要麽被無數的蟲子折磨致死。

為什麽要跳下來救他?!還不如讓他死得痛快點!

“花祭!你他媽的!給我說話!”

“花祭!花……”

他的香味……是花祭的香味!

從右側傳來的……

黎陽順着它飄來的方向,在各種凹凸不平的地面上行走着,好幾次都不小心被尖銳的石頭絆倒,然後又艱難地起身,繼續向前走。

過了好長時間,終于望見了一塊傾斜着的,冒着黑煙的巨大山石。

他摸着石壁,一點一點轉過身來。

那巨石中央是凹陷的,裏面似乎布滿了和他身下的席子一模一樣的花藤,在向外散着那種黑色煙霧。

有一些蝴蝶停在其上。停停飛飛,還是一直繞着藤蔓打轉,樂此不疲。

黎陽正對着巨石的中央,湊近觀察。

那花藤間的躺着的,是一個人。

他的眼眸輕輕阖着,長睫烏黑而茂密,皮膚白得似雪,五官的輪廓就像大自然精心雕刻的藝術品,右眼尾血紅的淚痣顯得奇特神秘。

月光從側面灑下來,在他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這張臉,只要看過第一眼就絕不可能認錯。

男人是花祭。

是……在沉睡嗎?

只見一只七彩的蝴蝶停在了他的鼻尖,閃動着美麗的翅膀,好像在向他傳達愛意一樣。

要不是親眼所見,黎陽肯定會覺得,這應該是一幅裱在博物館的世界名畫,或者是一尊栩栩如生的雕塑。

黎陽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手指,緩緩靠近這件藝術品,想要觸碰他的臉。

在指尖即将到達的瞬間,他突然半睜開了眼。

鼻尖的蝴蝶快速撲閃着翅膀飛往別處。

這一刻,黎陽覺得這雙眼眸很陌生。

幽暗中帶着一絲慵懶。

野獸被驚擾後蘇醒時的慵懶。

不是他認識的那個花祭。

不是!

黎陽驚恐地盯着他,不覺咽了好幾口唾沫。

心髒……快要跳出來了。

接着,一根花藤從石間伸出來,繞過了黎陽的後腰,狠狠把他按在了花祭的胸前。

“啊——”一擡頭,和這張絕美的臉快要貼在一起。

喉嚨像是被什麽卡住一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花祭依然半虛着眼看着他,嘴角緩緩揚起一絲弧度,“你在找我。”

魔咒般的低語。

黎陽愣了一下,企圖保持理智不讓自己受到蠱惑,“你……你不是人……你是誰?”

他笑而不語。

黎陽心裏更加害怕了,想要掙脫他的懷抱,但根本無法和花藤的力量抗衡。

“你很怕我。”

“你這個怪物,放開我。”

“我救了你,你卻這樣對我,真是好傷心呀,”花祭擡起手,輕輕勾起他的下巴,“該怎麽給你點懲罰呢……”

“放開我!快點放開我!放……唔……”

話音未落,嘴唇便遭到重重一襲。

黎陽的瞳孔一點一點放大。

和之前不同,這個吻充滿着玩/味和挑/逗。

類似于王者在細細品嘗戰利品。

窒息的感覺簡直讓黎陽發暈。

世界,天旋地轉。

身體……緊緊得被箍住了,他整個人都伏在花祭身上,無法挪動分毫。

該死。

當黎陽又想咬他的舌/頭時,卻被他完美避開了,反而懲罰性地被用力吮了下自己的。

“嗬,呃!唔……”

黎陽被吻得七葷八素,攥起拳頭胡亂捶打他的胸口。

可是一點都沒有起作用。

最後索性放棄了掙紮,變成無奈的求饒。

在他大腦即将完全失去意識的瞬間,花祭總算願意放過他一馬。

他開始大口呼吸着空氣,胸腔悶得難受極了。

花祭饒有興趣地打量他的表情,“親愛的,嘴唇好甜呢。”

呸!

下流!

下流的怪物!

黎陽氣憤地瞪着他,“瘋子!!你到底是誰?!”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嗎?”

黎陽遲疑片刻。

第一次見面?

“攝、攝影棚?”

“不,”他的嘴唇幾乎貼着黎陽的耳朵,“在……厄爾莫斯花谷……”

那片花海……

“你靠近我,撫摸我,贊美我。”

花香……

他的體香?

無數的碎片湧了上來,一直以來的疑團漸漸浮出水面。

“你是……那朵黑玫瑰?!”

這句話說出來簡直就像做夢。

原來他是個花妖!

妖精?

那……他之前說的身世……

孤兒?收養?還有那些眼淚?

都是騙人的?

花祭那狡黠的笑容讓他看清了一切。

黎陽頓時覺得自己可笑之極,竟然這麽輕易中了這男妖精下的套,甚至還一次又一次的心軟,一次又一次的遷就,真是愚蠢!

“騙子!你救我做什麽?”

“黎陽……”他的聲線充滿誘惑力,“你是我的……”

“我才不是你的。騙子,妖怪!快點放開我!”

結果花祭真的撤回了纏在他腰間的花藤。

得到自由的黎陽立馬轉頭,撒腿就跑。

他只想趕緊離開這個滿嘴謊話的花妖。

他最讨厭別人騙他。

妖精當然也不例外。

他拼命跑拼命跑,沒有方向地四處亂撞,處處跌倒又爬起來繼續跑。

等待他的只有無邊的黑暗。

他仰起頭,陷入絕望。

山崖如此之高,能逃到哪兒去?

手機不會有信號,喊救命也根本不會有人聽見。

真的要這樣死在這兒嗎?

等着被野獸和蟲子吃掉,皮肉腐爛成殘渣滋潤泥土?

眼下能依靠的人……

好像只有那只妖精。

該死。

當初就不該選孟卓的坑死人的劇本。

這樣就不會一次一次惹禍上身,最後還要把命都搭進去。

難道……現在真的要低三下四回去找他?

找他求助?

讓他帶自己離開這鬼地方?

黎陽打死都不想做這種事。

忽然,身旁閃過一個黑影。

“誰?”

猝不及防被黑影從背後圈在懷中。

“親愛的,你想逃到哪裏去?”

“花祭!”黎陽幾乎驚叫了出來,“你……你怎麽找到我的?”

為什麽……為什麽好像不管去什麽地方,花祭都會出現?

他冰涼的指腹在他脖間的印記處摩挲着,“這個……是我留下的,喜歡嗎?”

什麽?

花祭留下的?

原來從花谷回來的好多個夜晚……都不是夢?不是所謂的鬼壓床……

也就是說,他做的春/夢是真實發生的?!

“有了它,不管你在哪,我都能立刻找到你。所以黎陽……你逃不掉的。”

“從花谷回來後……你都對我做了什麽?!”

淩亂的衣衫,弄髒的床單,都是這該死的妖精幹的?

花祭的兩片柔軟的唇瓣在他的後頸厮磨着,“我只是想多熟悉熟悉你……”

“什麽?!”

“不喜歡我的味道嗎?”

“不喜歡!你這流氓!騙子!放開我!”

“你在說謊,親愛的,你明明很喜歡。”

“操,”黎陽忍不住罵了句髒話,“誰是你親愛的?看清楚了,我是男人!”

難道恰巧碰到的是個gay花妖。

他意味深長地“哦”了一聲,開始把玩黎陽纖細的手腕,“男人啊……我不在乎呢。我只知道是你帶我來到了人世間,你,就是我唯一的……”

是黎陽将他帶到了人世間,使他幻化成人形。

世界上唯一一朵,純色黑玫瑰。

黎陽不敢相信,他真的找到了自然界的純色黑玫瑰!

還是一只和吸血鬼一樣邪惡的妖精。

“你的嗅覺屬于我……”花祭低頭親吻他的頸窩,“你也屬于我。”

他竟然知道……

知道他嗅覺的秘密?

也就是說,他的鼻腔只能接納花祭的花香,而黑玫瑰的香味也只能被他一人聞見?

為什麽會這樣?

去花谷不是巧合,也不是意外?

“……我不是你的,你先放開我。”

“你是我的……”

一根一根的藤蔓攀上了黎陽的腳跟,順着細長的腿往上爬,一圈,一圈将他纏繞在裏面。

“啊!!!”

黎陽從病床上直起身,頭上的汗珠嘩嘩往下淌,把病號服浸得透潮,還在不斷大喘着氣。

聞聲的劉之恒連忙從病房外沖進來查看他的情況,“黎陽你醒了?太好了!”他接着開始大喊醫生,“快快快黎陽醒了!你們快來看看!”

黎陽望着周遭的一切。

雪白的天花板,雪白的被單,頭頂吊着的三罐藥瓶,還有這病號服……

這裏是醫院?

他在輸液?

劉之恒和一群白大褂急急忙忙進來。

醫生在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拿出聽診器伸進他的病號服裏。

劉之恒焦急地問:“怎麽樣醫生,黎陽他有什麽事嗎?”

醫生停了一會兒,收回聽診器,擺擺手示意劉之恒,“沒什麽大礙了,還需要多休息,就在醫院先住着吧,等情況完全穩定了再考慮出院。後續如果又有情況可能需要再做全身檢查,看看其他地方是不是都沒問題。”

劉之恒一邊彎腰道謝一邊送一群人離開,“謝謝啊醫生!如果他有任何異常我會随時跟你彙報的!大半夜的,麻煩你們了!”

被他們一頓掰弄後,此時的黎陽還處于懵圈狀态。

門一關上劉之恒就扒着他看這看那。“你可算是醒了,吓死我了,真是心髒病都要給你吓出來!你要再不醒估計我就要先住院了。”

黎陽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問:“我……我怎麽了?我為什麽在醫院?”

“你不記得了?不是吧難道失憶了?”

黎陽猛地抓着他手,“告訴我,都告訴我。我确實不記得了。”

劉之恒解釋道:“嗷,你現在身體還虛弱,先冷靜一下,聽我說。就是咱們跟着《玄心》的劇組去北城拍戲,你記得嗎?”

“記得,記得!”

黎陽記得,威亞忽然出了問題,他是跌下山崖了。

可是然後呢?

“然後我怎麽了?誰把我送進醫院的?”

“你別着急。是這樣,你拍戲的時候突然昏倒了,怎麽叫都叫不醒,可把我們給吓壞了。然後導演就連夜撤回來給你送醫院了,這都昏迷三天了才醒。”

“拍戲時候……昏倒??”

到底是劉之恒瘋了還是他瘋了?

自己明明是墜崖了啊!

明明是……

“之恒哥,你确定我是拍戲時候昏倒的?”

“當然啊,我親眼看着的。醫生給你做了檢查發現一點事兒也沒有,就說可能是工作太勞累了。想想你前面天天熬夜幫他們練舞,确實挺累。”

“不是,不是這樣!”黎陽抱着腦袋,“不是昏倒……之恒哥,我是墜崖了!威亞斷了,我從山崖上掉下來了。你再好好想想?”

劉之恒看他這副樣子十分擔心。“我看你需要做一個全面的腦部檢查。”

“真的是這樣,我非常确定、肯定,之恒哥。”

“你這孩子,你要是當時真從上面掉下去還能活命?我們還能找到你?你還能毫發無損坐在這兒跟我大眼瞪小眼?”

不對。

是花祭。

花祭救了他的。

黎陽拽着劉之恒的手臂拼命搖,“花祭呢?花祭在哪?告訴我花祭在哪!”

“哈?花祭?你找他幹嘛?跟他有什麽關系?”

“他跳下來救我的,是他跳下來救我的,之恒哥!”

劉之恒決定了,明天就立馬帶他做腦部檢查。

“之恒哥,我發誓我說的都是真的!”

劉之恒為了他已經好幾天沒睡好覺了,不想再折騰下去,慢慢推開他的手說:“你好好睡一覺,什麽也不要想,把身子養好最重要。”

說完劉之恒就出去了,留他一個人在病房。

為什麽?

為什麽劉之恒的記憶和他的不一樣?

真是太詭異了。

花祭。

一定是花祭。

一定是他搞的鬼。

黎陽胡亂掀着被子,到處亂抓,總算摸到了手機,點開微信。

[陽.]:你做了什麽?

[花祭]:親愛的你醒了呀^_^

[陽.]:告訴我你做了什麽?!為什麽他們說我是昏倒了?我明明墜崖了,我們在深林裏

[花祭]:想知道的話就來找我哦

[花祭]:不找也沒關系,我們很快就會見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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