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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 章

天空中漂浮着的厚重的雲朵被劃開了一道口子，只要稍稍一低頭，便能看見被層層疊疊的綠葉所掩蓋的村莊。河流一路順着逐漸湮沒在視野裏的那座用白色琉璃裝點的城堡向下，蜿蜒着穿過郁郁蔥蔥的樹林，繞着拔地而起的巨大山脈，向遠方延伸。

伊芙麗亞對此并不陌生——

這個名叫奧斯羅尼克的大陸，曾無數次出現在她的夢裏。

她散落在肩上的金發被飛行帶起的氣流吹起，掩在少女額前的碎發下的藍眼睛閃了閃。

伊芙麗亞擡眸向這座山脈的另一邊望去。

和這個世界身為魔王的她所統治的領域不同，在飛躍這座山脈的同時，連空氣都變得沉悶又冷冽了起來。

伊芙麗亞微微垂下了眼，目光瞥見繞過山脈的河流彙入了遠處的那片沒有任何生機的森林裏。

——迪斯皮爾森林。

被神與精靈遺棄的，怨恨與絕望發源之地。

也是第五魔王墨格拉隕落和黃金巨龍曾被封印的地方。

在空中被迫飛行了許久，對于自己恐高這件事已經逐漸麻木了的伊芙麗亞抿着唇想了想，覺得自己可能是踩了狗屎，還不走運。

這大概是伊芙麗亞最想聽她那位禿了頂的物理教授講授多重宇宙理論的時候。

所謂知識就是力量，而她作為一個報名時瞎了眼錯選了物理系的學生，所有的東西不過學了個表淺而已。

“嘿，我說。”她稍稍揚起了臉，看向扇着翅膀的巨龍，“我們多久才能到。”

在經歷了不長不短的十五分鐘後，伊芙麗亞因不安和茫然而失去了規律的心跳已逐漸恢複了平靜，縱然她仍是難以相信眼前這樣的畫面，以為這不過又是她一如既往的夢境——可冷冽的風刮過臉頰的微微的酥麻感未免太過于真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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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逐漸松開了握着巨龍的一根爪子的手，微微吸了一口氣。

似乎是聽懂了她的意思的巨龍垂下腦袋看她，它那雙金色的豎瞳動了動。

伊芙麗亞覺得大概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頭龍似乎露出了惡劣的微笑。

可當下一秒，風劃過臉頰的酥麻感逐漸變為刺痛感的時候，伊芙麗亞便明白了做人果然不能太天真。

不，應該是做魔才對。

在急劇的氣流中，表情淡漠的少女緩慢地眨了眨眸子，看向自己不緊不慢地擡起的手。

風順從她的意願靜止了下來，她身後因風而浮起的金發也緩緩地垂在了她的肩膀上。

巨龍的咆哮聲幾乎要将耳膜震穿，毫無準備的伊芙麗亞的腦子一瞬間有些發懵。

“你會魔法——！”巨龍的爪子稍稍收緊了一點，它的鼻翼翕動，突然向下開始俯沖。

它雙翼帶起的風毫不費力地攔腰截斷了一片幹枯的樹木，在将要落地之際，它終于松開了抓着伊芙麗亞的爪子。

在伊芙麗亞的雙腳觸及這片燒焦的土地的同時，巨龍的降落掀起了大片的煙塵。

可即便煙塵阻礙了視野，那雙金色的豎瞳也準确地捕捉到了從地上緩緩站起來的少女的身姿。

“你會魔法——！”它又這樣吼了一遍。

可這樣的聲音，落在伊芙麗亞的耳朵裏，就像是她去考英語六級聽力的時候的場景。

不，比那還糟糕——她一個單詞也聽不懂。

沉默了幾秒過後，伊芙麗亞試探性地将這句話重複了一遍，“你會魔hua？”

對于這奇怪的口音，巨龍下意識地便糾正道，“你會魔法。”

“……你會魔gua？”

看着面前表情嚴肅又無辜的伊芙麗亞，黃金巨龍煩躁地扇了扇翅膀，才開始在腦子裏搜索起那卑賤的通用語該怎麽說。

巨龍從鼻子裏哼出了一口氣，高傲地揚起了脖子，語氣已不如一開始那般憤怒，“你居然會魔hua。”

“是。”伊芙麗亞對此毫不避諱，末了她又用自己的物理教授看她的眼神那樣，看着面前高傲的巨龍說道，“你的口音聽上去有點奇怪。”

巨龍:……

感到自己的尊嚴被冒犯了的黃金巨龍本打算一腳踩扁面前這個無禮的家夥，可它一想到，這是自己目前唯一從那群貪婪的低等種族手上奪回來的收藏品後，它微微擡起的爪子便又落了下去。

哼，等到它将自己曾經堆滿整個洞穴的寶藏都找回來後——

巨龍的眼睛眯了眯。

——它再把這個不知好歹的收藏品吞進肚子裏。

說起來，都怪那道不知道是誰給它下的封印。

要是被它抓住害得他喪失大部分記憶和魔法的罪魁禍首，它一定要一爪子把他拍成肉泥！

和面前的黃金巨龍的滿腔憤恨不同，伊芙麗亞想的卻是——

這頭龍果然和那本書裏記載的一樣。

腦子不太好使。

別誤會。她對于面前的龍“腦子不太好使”感到十分的高興。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這條龍遇見墨格拉應該是一年以後。

一年的時間。足夠她編完一個故事再編一個故事糊弄它了。

想到這裏的伊芙麗亞眸光不禁亮了幾分。

而巨龍顯然也是發現了她表情細微的小變化，“喂，收藏品，你在想什麽？”

伊芙麗亞微微翹起的唇角迅速抿成了一條直線，雖然對于這個異世界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但她還是發揮了十二分的演技，茫然地看了看四周，才不确定似的擡手指了指自己，“收藏品……是在指我啊？”

巨龍立直了身體，它堅韌的鱗片在這片即使是沒有什麽陽光的森林裏也顯得十分有光澤。

“這是你的榮幸。”

黃金巨龍的思維就像它的處事方式一樣簡單又粗暴。

它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它只記得這個存在于自己記憶裏的耀眼的少女——她對自己一定很重要——它是自己得意的收藏品之一

至于她會不會魔法，這并不是什麽大問題。

反正它挑收藏品從來不看對方是什麽物種，也不看對方反不反抗。

會魔法對于它來說也不算什麽壞事。它甚至覺得，會魔法才是更好的，至少它的收藏品比起那群連魔法都不會的卑賤生物要高等許多。

嗯，果然是它有眼光。

伊芙麗亞不知道面前的龍在想什麽，但是看它莫名變得驕傲起來的表情，似乎是對“她在想些什麽”這個問題的答案失去了興趣。

于是她索性轉移了話題。

伊芙麗亞漂亮的眼珠子轉了轉，若有所思地說道，“這個森林裏失去理智的魔物一定很多吧。”

按照她在圖書館看過的那本書裏的設定，魔王強大的魔力似乎是與生俱來的——他們是“魔族”中的佼佼者。

而除去魔王外，魔族也分三六九等。

低等的魔族被稱為魔物，他們甚至不具備語言交流能力，也不擁有智慧。

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是最容易被黑暗所引誘的存在。

堕入黑暗後的魔物，實力會變得日漸強大。他們會逐漸失去理智，性格暴虐，攻擊魔力強大的對象，最後蠶食死去的屍體，奪走他們身上的魔力。

剛才能用魔法制造屏障擋去氣流已經是僥幸了——并不擁有這個世界的身為魔王的伊芙麗亞對魔法的記憶的她，要是對上……

伊芙麗亞喜歡游戲，也喜歡冒險。

但那是她置身事外，操縱着游戲裏的角色的時候。

這個世界的疼痛感是真實的，先不提要是她真的死掉了會有多疼。

伊芙麗亞擔心的是，如果她在這個世界裏死掉，她是否能夠回到原來的世界。

“低等生物果然就是低等生物。”對于伊芙麗亞的擔心，巨龍顯得不屑一顧，“這種不入流的魔物，我連魔法都不需要用就能解決。”

雖然事實上它現在也用不了魔法。

即便它是傳說中最為高貴的龍族，可它沖破封印時幾乎耗盡了他所有的魔力，而直到現在，它龐大的魔力也才恢複了沒多少，剛才與那群讨厭的魔物對峙的時候更是消耗了許多。

但沒有關系。

它是龍，對于比它低等的生物的震懾力與生俱來。

只要它在這裏，那群不長眼的當然是會避着它走。

然而。

它此時不知道的是。

即便魔物對于它心存怯意，但站在龍身邊的，擁有強大的魔力的伊芙麗亞，是這座森林裏黑暗生物最為喜歡的攻擊對象。

在巨龍渾厚的聲音還未在森林中飄散之際，枯樹葉被踩碎的聲音便接二連三地響起。

從森林深處竄出幾道黑色的影子，直直地向伊芙麗亞襲去。

今天已經是第二次被冒犯了尊嚴的巨龍憤怒地咆哮了一聲，它的爪子揮動，帶起的氣流将那幾只通體發黑的哥布林掀開，吐出的龍息使得面前的樹幹一點一點變得焦黑起來。

事情發生地過于突然，伊芙麗亞的表情甚至都還未來得及變化。

心跳停滞了一瞬，在文明世界活了二十年的伊芙麗亞忍不住後退了幾步。

她為此而感到後怕，連嬌嫩的唇瓣都失去了些許血色。

——不過還好。

伊芙麗亞擡頭看了一眼身影巨大的龍。

——對付這個森林裏的魔物，它應該還是……

然而，下一秒，伊芙麗亞的思維連着她還未舒出的一口氣一起被打斷。

少女因驚愕而睜大的眼睛裏，倒映出巨龍砰地一下變小的身體。

它不過只有她的兩只手掌那樣大！

同驚訝的伊芙麗亞一樣，巨龍對于自己這突如其來的變化也有些無措。

它頓了頓，沉默地看着明顯被激怒的哥布林緩緩地從地上爬起來。

傳說中的生物“黃金巨龍”扇了扇他的小翅膀，一點點地挪到了伊芙麗亞的身後。

即便是情況不妙，這頭悲慘的龍也沒有低下自己高傲的頭顱。

它反而氣勢洶洶地伸着脖子道。

“喂，收藏品。”

“趕走這群讨厭的哥布林的任務，就交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