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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 章

驚悚。

伊芙麗亞現在只覺得驚悚。

微妙地發現了傳說中陰郁可怕，殺人不眨眼的魔王維金似乎和“伊芙麗亞本體”有着不可告人的關系的伊芙麗亞，現在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擁着她的黑發魔族，嘴唇輕輕擦過她的發頂，方才四洩的懾人魔力在一瞬間便消散得無影無蹤。

要不是身後緊閉的大門上還纏繞着的黑魔法是維金的手筆，伊芙麗亞都懷疑自己剛才是不是出現了幻覺。

維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困惑：“你怎麽不說話，老師？”

伊芙麗亞：“……老師？”

“你不記得了嗎？”

好了。現在事情越來越迷幻了，伊芙麗亞徹底不明白這具身體的本尊和魔王維金是什麽關系了。

明明按照菲尼克斯說的，她曾擊敗了魔王維金，導致後者開始學習黑魔法——魔王維金應當是恨不得殺了她才對。

面前俊美的黑發魔族松開了擁着她的手，他低垂着視線，認認真真地凝望着她，掩在長長睫羽下的紅眸幹淨又澄澈，宛若琉璃盞中嵌着的璀璨寶石。

在确認了伊芙麗亞的确是伊芙麗亞，而不是剛才被他一只手就幹掉的劣質替身後，這位年輕的魔王忍不住皺起了好看的眉頭。

“原來傳聞是真的嗎。”他自顧自地這樣小聲說道，薄薄的唇瓣微微張合，“艾布特對老師你下手了嗎？”

伊芙麗亞沒來得及回答，畢竟維金也沒打算聽她回答。

他自己似乎已經做出了判斷——在艾布特害得伊芙麗亞陷入昏迷這一方面。

“黑魔法裏的确也是有類似使人丢失記憶的存在，不過只有施術者可以解……”維金不悅地抿起了唇角，他的模樣本就生得好看，此時窗外的幾分霞光落在他英挺的臉廓上，倒是讓伊芙麗亞有那麽小小地一瞬間失了神了。

“你……”

“請不必擔心，我這就把艾布特給你抓來，老師。”面前年輕的魔王打斷了伊芙麗亞的話，他的神色看上去十分認真，沒有開玩笑或撒謊的神色，轉身便從背後張開魔力化成的黑色羽翼，似乎打算真的去艾布特的魔王城一趟。

不，艾布特好歹也是個魔王，魔王是說抓就能抓的嗎？！

在黑色的羽翼扇動之間，伊芙麗亞下意識地便捉住了維金的手。

後者疑惑地側過臉來看她，似乎并沒有覺得自己的這個決定哪裏有不對的地方。

伊芙麗亞努力學着記憶裏的“伊芙麗亞”的口吻，沉了沉聲音說道：“你要挑起戰争嗎？”

面前的黑發魔族表情依舊十分困惑，他輕輕地眨了眨眼，沉默了一會兒才明白過來伊芙麗亞是什麽意思。

精通黑魔法的年輕魔王謙遜地垂下了他的腦袋，口吻裏并不帶生氣的征兆，反而比剛才還要平靜了：“老師教訓的是。”

……不行，這個維金怎麽和她從別人口裏聽到的一點也不一樣？

說好的仇人相見分外眼紅呢？

她之前那麽擔心自己被打死是為了什麽啊？

趁着維金視線低垂的間隙，伊芙麗亞的表情有一瞬間出現了裂隙。她一言難盡地細細打量着面前的魔王，他的外表看上去也就不過十八九歲，按菲尼克斯所言，他應當是比魔王伊芙麗亞要晚一些才現世的——不過大概也有幾百歲了。

他紅色的瞳仁與雷斯卡的紅多有不同，後者紅得張揚又肆意，他的紅要更淺淡一些，好像不論是什麽事情都無法在這樣澄澈的紅上留下一筆一樣。

伊芙麗亞并未覺得維金看起來如菲尼克斯描述的那般可怕，他看起來倒是有幾分……不谙世事的天真？

這個形容詞剛從伊芙麗亞腦子裏冒出來，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置信。

年輕的魔王一收回他背後的羽翼，便像是為了确認什麽一樣，再次開口詢問道:“老師你的記憶到了哪裏呢？”

這句話聽起來有些歧義，伊芙麗亞稍稍愣了幾秒鐘才明白過來，維金大概是問她還記得什麽事。

……她就一個冒牌貨，當然是什麽都不記得。

金發的少女小小地吸了口氣，換了種說法回應道：“我的副官說，兩百年前，我曾與你打了一架。”

維金露出了[原來如此]的神色，然後便用平靜的語氣說道：“那老師就是什麽都不記得了啊。”

……你一定要這麽直白嗎？

“老師很強。”面前的黑發魔族點了點頭，“所以我輸了。”

邏輯嚴謹，毫無纰漏——但這是一個魔王該說的話嗎？！為什麽我從你的語氣裏還聽出了點驕傲啊？！！

伊芙麗亞腦子裏的小人抱着腦袋尖叫道。

不對，伊芙麗亞本體不是讨厭黑魔法嗎？

發現了盲點的金發少女回過了神來，她輕輕皺起了眉頭，這樣思考道。

既然伊芙麗亞讨厭黑魔法，奧斯羅尼克大陸上，最為精通黑魔法的維金怎麽會叫她老師？

不，說到底，一個魔王叫另一個魔王老師就已經夠奇怪了。

糟糕。難道這家夥剛才是故意喊她老師來試探她的？

想到這裏的金發少女頓時後背一僵警惕了起來。

可是他這樣做是為了什麽呢？為了驗證傳言？上次她把艾布特那家夥的使者趕走後艾布特起了疑心所以派他來試探她？

這樣的話——魔王維金和魔王艾布特已經結盟了？

……大事不妙。

“你看起來很緊張。”面前魔族的聲音古井無波，卻驚得伊芙麗亞後背出了冷汗。

事到如今，不管說些什麽都已經無法挽回了——若他要是要動手，伊芙麗亞就只能祈禱沉眠在這具身體裏的真正的伊芙麗亞蘇醒了。

面前年輕的魔王擡起了手向她伸來。

——要動手了嗎？

伊芙麗亞悄悄攥緊了拳頭，開始試圖使用勞西安前不久教她的精靈的光魔法。

然而少女掩在長袍下的手只是稍稍發出了一陣微弱的光芒便散去，畢竟維金做出的舉動實在是令她震驚。

年輕的魔王手指冰涼，指尖蹭過了少女的額角，目光逡巡下落，最後與她的視線對上。

“你蹭到髒東西了。”維金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的真誠，他說完後便放下了手。

伊芙麗亞：……能不能給個痛快了，你究竟是不是裝的

可能是感受到了伊芙麗亞的殘念，維金接着剛才沒說完的話繼續補充道，“我的副官說只有比我更強的人才能解決我的疑惑，所以在那之後我就經常來找老師問問題。”

少年模樣的黑發魔族頓了頓，“不過老師的副官和雷斯卡似乎不喜歡我這麽做。”

伊芙麗亞一哽，注視着維金的目光發生了微妙的改變：這個孩子……是真的傻啊。

“聽聞老師趕赴阿爾福利亞，是因為一個名叫亞德裏恩的黑魔法師。”大概是覺得自己的事情沒有什麽可說的，想起了自己來這裏路上聽到的消息的維金完全沒有任何征兆地轉移了話題，“你看起來沒有受傷，是已經解決掉他了嗎？”

伊芙麗亞有些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如實告訴？不行，維金可能與艾布特達成了同盟這個可能性還沒有被她排除，既然如此，身為打敗墨格拉的關鍵人物之一亞德裏恩的存在便不能被暴露。

這麽想着的伊芙麗亞微微點了點頭，算是肯定了維金的猜測。

只是維金依舊沒有什麽表情變化：“也對，畢竟老師讨厭黑魔法師……”

伊芙麗亞：……既然如此你倒是有點自覺啊

差點陷入了神游的維金頓了頓，記起來伊芙麗亞好像只記得一開始和自己認識的事情後，開口說道：“啊，老師也許不記得了，我學的也是黑魔法。”

伊芙麗亞：這話怎麽接？

完全沒有接收到伊芙麗亞腦子裏瘋狂撞牆的小人的維金表情松動，在伊芙麗亞的注視之下站直了身子，用一種自信又肯定的口吻道：“不過老師不讨厭我。”

年輕的魔王似乎擁有無意之間便能氣死人的天賦：“畢竟老師之所以讨厭黑魔法師，是因為黑魔法蠱惑了那些人的心智。”

伊芙麗亞回憶起，亞德裏恩使用黑魔法時似乎的确和平時不太一樣，他看上去癫狂又痛苦，連金色的眸子裏都沒了光彩。

但是維金方才使用黑魔法時，完全就像個沒事人一樣。

想到以後還要倚靠着亞德裏恩打墨格拉，伊芙麗亞決定開口問個清楚：“蠱惑心智？”

“老師連這個也忘了嗎？”少年疑惑地問道，不過疑惑歸疑惑，維金還是好好地回答了她的問題：“學習黑魔法到了一定高度的話，就會聽到奇怪的聲音。”

“大概就是[殺掉他]之類的聲音，就算睡着的時候也不會停止。”維金點了點頭，“不過它似乎在發現我不理它後就沒再出現過了。”

說到這裏，伊芙麗亞差不多就懂了。

——你說歸你說，能被你洗腦算我輸。

那個聲音大概是被維金什麽也不在乎的性格氣死了。

“啊，差點忘了。”面前唇紅齒白的少年模樣的魔王微微睜大了眼睛，總算是記起了自己不遠萬裏來這裏找伊芙麗亞的目的，“我這次前來，是有問題想要詢問老師的。”

問題？什麽問題？

可別是魔法上的問題，她還不如門口的侍衛呢。

就在伊芙麗亞這樣在腦子裏慌亂地想着的時候，面前的少年抿着唇，認認真真地陳述道:“關于老師說的，身為魔王要有威嚴的人設，似乎被我搞砸了。”

不是，明明每個字她都聽得懂，連在一起怎麽就不懂了呢？人設？什麽人設？伊芙麗亞的本體究竟對這傻孩子說了什麽？

就是在這個時候，附在門上的黑魔法終于被解除開來，伴随着一道火光，菲尼克斯的劍劈開了剛才被維金關起來的門。

伊芙麗亞眼尖地注意到，維金無辜又苦惱，甚至還帶了委屈的表情一瞬間就變了，連帶着他收斂的魔力也不要錢似的傾瀉而出，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這位剛才還畢恭畢敬喊着她老師的魔王，眯起了眼睛，一甩手便将門口的侍衛隊門掀出了十米遠。

“找死。”他冷哼了一聲，聲音陰冷地對着菲尼克斯說道。

哦，原來是這樣的人設。

伊芙麗亞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

……你倒是比我還能演。